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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沧海遗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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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珏神君?谢远清晰地记得尘渊曾说过,天帝的名讳便是长珏。
白洛听闻这个名字,眉峰微皱,侧目对谢远道:“阿远,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小红。”随即将手中的赤狐塞到谢远的怀中。
那赤狐到了谢远的怀中,瞬间毛发竖立,碧绿的眸子冷冷地打量着谢远,张开嘴就要咬上他的虎口。
此时已跳下树的白洛抬头看到这幕,呵斥道:“小红,住手。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出天玄阁。”
“小红”呜咽两声,似是对他将自己贸然交给外人表现不满。
白洛耐心哄道:“我去去就回,你、阿远还是仓浮,乖乖在这里等我。”
待他走后,赤狐自谢远怀中逃脱,跳到另一侧枝杈上。
谢远含笑看他,口中学着白洛的声调唤它:“小红,过来。”
怎知那赤狐竟口吐人言:“别叫我小红。我有正经的名字。”
见它挺着胸脯,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谢远觉得颇为有趣,打趣道:“狐兄,请问你正经的名字是?”
赤狐睨了他一眼,跳下树,遁了。
此刻,见四下无人,谢远方敢轻抚枝干,轻声唤道:“师父……尘渊……”
谁知身下的仓浮树抖擞着枝叶,温声道:“谢小公子是在唤我吗?”声音与三千年后尘渊的如出一辙。
见仓浮神树乍然开口,谢远心中一惊,但很快也明白过来。尘渊三千年后可是堂堂战神,如今能开口说话自然不是一件奇事。
“神树,你如今可有名字?”谢远自顾自的问道。
仓浮神树轻轻摆动树枝,温润的声音沁人心脾,“自然有名字,谢小公子方才不就唤过吗?”
“尘渊?”谢远试探地问道。
尘渊笑着回道:“正是。”
此时,那只方才跑掉的赤狐折身返回,正好听到二人的对话,冷哼道:“你这棵怪树,以前我与你说话时,你一声不吭。如今倒是对这个小子青睐有加。”
尘渊面对它的指控沉默不言。赤狐见他不说话,前肢跺了两下又跑远了。
谢远见状哭笑不得,指着它消失的方向问道:“它一向如此吗?”
“嗯。”尘渊温润的嗓音极为好听。
谢远心中有一个猜测,向尘渊求证:“尘渊兄,你可知那只狐狸的名字?”
“不知。”尘渊顿了顿,补充道:“神君未曾说过,它也未曾提过。”
收起心中的猜测,谢远又摸了一把树干,不顾粗糙的树皮是否会划破手心,换了话题问道:“尘渊兄,白洛神君怎样?”
尘渊回道:“极好。”
“那长珏神君呢?”
尘渊冷哼一声,回道:“两面三刀。”
“怎么说?”谢远追问道。后世他见过长珏,彼时已是帝君的长珏神君,于拜师礼上企图阻止尘渊收徒,口中曾说过“绾玉不是那人,他也不是”,当时他还奇怪天帝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如今这答案正摆在他面前。
“他”自然是白洛。
尘渊解释道:“天界无主多年,众仙君商量多日,欲推举一位神君作为帝君,目前的备选名单中属我家神君最热门。那长珏神君三天两头拜访,意在帝君之位。”
可最后成为帝君的正是那长珏。谢远心中暗自感叹,白洛神君堕魔一事恐怕十有八/九与长珏脱不了干系。
二人说话间,那只赤狐喘着气又跑了回来。
“我说小狐狸,你跑来跑去的不累吗?”谢远侧目瞪它,“说吧,这次又为何跑回来?”
赤狐大口喘气,断断续续道:“大事不好了,魔界攻上南天门了。”
*
事后,谢远每每想起回到三千年前的那几日,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当时魔界攻上天界时,谢远本想参战,却被尘渊锁在天玄阁。那些时日,天界的空气也不复清新,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外面的厮杀声不绝于耳。赤狐也被拴起来,整日发出凄凉的呜咽声。
院中的仓浮神树拼命摇曳着枝叶,却于事无补。此时的尘渊,还只是一棵未曾化形的神树,做不了什么,只能和谢远一般,被禁锢在天玄阁。
大约过了四五日,天玄阁的门再次被推开,只见白洛神君抚着心口,踉跄着走到仓浮树下,终于体力不支,靠着树倒下。混杂着金丝的血液顺着树干流淌,渗进土里。
谢远跑上前时,仓浮神树浑身泛起金光。
“神君!白洛!”尘渊高声唤道。
白洛神君被叫唤声惊醒,眼皮掀起,瞥了一眼众人,轻笑道:“都别哭丧着脸,我还没有死呢。”
赤狐蹲在他身侧,舔舐他右臂上的伤口。
“小红,不要白费力气。我这血是止不住的。没有神骨的神怎能活下去呢。”
谢远轻声问道:“白洛神君,是谁伤得你?”
白洛神君缓缓摇头,回道:“没有谁,是我自己不想活了。阿远,我知道你来自何处。我走后,你便回去吧。之后的日子,你替我好好活着,也不要想着替我报仇。其实,我很羡慕你。”
还有一些话不便说出口,白洛只在心中道:羡慕你活得不像我这般累,羡慕你的性子不似我这般阴郁,羡慕你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阿远,日后好好照顾尘渊,告诉他,放下吧。”说完此句,他最后望了一眼这世间的云与人,缓缓阖上双目。
赤狐扯着嗓子哭泣:“神君!”
谢远站直身,对着一狐一树道:“他还没有死。”
他若死了,无天又是谁?
闻言,赤狐用毛茸茸的前爪抹着眼泪道:“真的?”
谢远意味深长地望着它:“自然是真的。”
若他猜的不错,白洛的“尸首”不久后便会不翼而飞。这如意珠将他送到三千年前,亲眼见证白洛的陨落,也不知是何用意。虽然深知白洛会被弄到魔界的长乐宫,但他并不想阻止那人。
他能看出,白洛活得并不快活。或许,他心中也在期盼,能换一种活法。
合拢五指攥紧方才白洛塞给他的如意珠,谢远知道他该回去了。
“尘渊,我走了。”临行之前,谢远忍不住又摸了一把仓浮神树,轻声道,“有缘再见。”
默念口诀,如意珠神光流转,并未如后世那般引起惊天动静。
谢远再次睁开眼,望见尘渊趴在他的床侧,恍觉隔世。
他只是去三千年前走上一遭,怎的好似经历千年万年。
伸手忍不住摸了一把尘渊柔顺的长发,却把人给惊醒了。
尘渊伸手摸着他的脉搏,又探向他的额间,关切问道:“阿远,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露出疏朗的笑,“好久不见,仓浮。”
多年之后,尘渊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恍惚了半晌。
其实,在天玄阁时,谢远便发觉关于白洛的记忆在渐渐复苏,待至白洛身死,他才完全想起三千年前的事。
他坐直身子,倚着床框,换了个语气又问道:“师父,我们现下在何处?还在蓬莱吗?”
尘渊缓过神,深深地望着他:“我们还在蓬莱。方才你唤我什么?”
“师父?”
“不是这句,前面一句。”
谢远挠挠头,回道:“仓浮?”
“就是这句。”尘渊侃然正色地看他,“你都想起来了?”
“是的,我一切都记起来了。”谢远回道,随后设下结界,以防二人的谈话被人偷听去,调侃道,“淡定,尘渊,你如今可是我师父,记得要沉稳。”
尘渊向来沉稳的神色听了这一句,反而变得不沉稳,喃喃唤了一句:“神君。”
“我在。不过,尘渊,你是何时发觉我是白洛的?”谢远好整以暇地问道。
尘渊回道:“无天身死的时候,当时你的面容恢复成白洛的模样。”
闻言,谢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为惋惜道:“唉,这一世的皮囊过于平凡了些。”
虽然,谢远的相貌自认在人界也是一等一的,但与白洛相比,还是逊色许多。
尘渊听到他此时还在乎皮相,深感意外:“无论你皮相如何,你还是你。”
谢远反驳道:“此言差矣。若是见过白洛那般绝世容貌,还有谁能再入得了眼?”
其实,这话中之意也是,我如今不如三千年前那般好看,你是否还喜欢我。
身为无天时,他可见过尘渊上天入地寻找白洛的架势。
尘渊没有直面回答他,反而问道:“阿远,你可记得渊华宫前院中的那棵树?”
“记得,我曾在树上刻下名字。”
这事之前不是提过吗?
尘渊继续道:“那树被我幻化了摸样,它的原身正是仓浮。上面的字迹,一道是你留下的,另一道“白洛”是神君三千年前亲手刻下的。这世间也只有你能两次在树干上留下痕迹。”
说到这里,尘渊一字一顿道:“我分化出三分元神留在院中。无天无意间撞见白洛留下的字迹,一时兴起也刻下名字。可是,除了他、白洛和你,这世间再无其他人可在我真身上留下痕迹。”
他的话音未落,谢远便觉得呼吸急促,似有什么在脱茧而出。
“阿远,我心悦你。白洛也好,无天也罢,只要你还是你,无论化作何种摸样,我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