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爱人]Black Rosevil Ⅲ》二月萧瑟

86、外传【4】

　　杨义生抬起头，看着船壁上刻下的道道痕迹，从关押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凭借从船缝中透过的光来判断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过一天，刻一道。从十天前，他就开始倒计时。
　　五年之约就要到了。

　　五年，在警方的档案上，他应该已经“死”了很久吧。就像当年的明悦和小猫。
　　也不知道白虎会现在是什么境况。当年那么辛苦经营的社团，这一刻，他却希望黑龙再努力一些——
　　彻底毁了白虎会。
　　反正，现在的白虎会会长也不是他。
　　无所谓了。

　　被毁了，更好。
　　杨义生甚至开始渴望，渴望本该在今天出现在门口的那两个女人永远不会出现，似乎这样就能证明白虎会已经彻底覆灭。
　　就能证明那两个女人死了。

　　那样，他就可以彻底死心，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五年。
　　他同一块骨头说话，过了整整五年。

　　门却开了。
　　那个女人站在门外，她身后跟着那个诡谲的影子。
　　明悦。
　　他曾经的妻子。

　　这个女人还活着。
　　杨义生有些失落，也有些愤怒，但这种感情却又一晃而过。
　　时间过了太久，很多事情，都淡了。

　　“杨义生你很厉害啊，被囚禁了这么久还活着，思维也还算清楚。”明悦的笑容，依旧很美。

　　“明悦小姐也很厉害。”
　　杨义生挣扎起身。

　　“这五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很多年前，我和小凤凰到底是谁先走错了那一步。到底是我害了小凤凰，还是小凤凰害了我。或者我们都是坏人，正因为我们都是坏人，所以才惺惺相惜，以至于这么多年我都忘不了她。”
　　杨义生从怀中拿出一块看起来非常光滑的小石头。

　　明悦看了很久才发现那其实是骨头。

　　喻晓凤的骨头。
　　五年，杨义生将骨头摩挲成了一块光滑的美玉。
　　“你应该只爱过这一个女人吧。”
　　“我爱她。我很爱她，所以我甚至愿意爱她的妹妹。所以，不是‘只’，也是‘只’。”杨义生迟疑了很久，终于再度开口。“我一开始，只是想要帮大哥收点儿保护费给小小鸟换点药罢了。”

　　“我的手下说，这五年你一直在和这块骨头说话。”

　　杨义生笑着点头，将骨头在手心攥得更紧了一些。他和这块骨头说了五年的话。
　　“我在和她回忆过去的事情。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个下雨天。那个时候她在打工，被客人欺负，泼了一身的残羹冷炙。还被客人赶出饭店，那天在下雨，雨水、泪水，还有那些剩汤混在一起。我觉得她很美。
　　“后来我知道，她过得很苦。明明很苦，妈妈还生了一个小妹妹。生下来的时候没足月，花了家里不少钱。她那阵子想要学画，家里却连买工具的钱都拿不出来。后来她攒够了钱，妹妹又病了，辛苦攒的钱全给了妹妹治病。当时她很绝望——就因为你年长，所以你就必须要谦让。后来，她变成那样也算是被命运扯着走吧。”

　　杨义生继续摩挲着那块骨头。

　　“我甚至理解小凤凰恨小小鸟这件事。正因为是血亲，才会更恨。凭什么她得不到的，她都有。所以，那段时间我对小小鸟很好，甚至有养成的打算。大概，我也是想要气她她。何况，小小鸟是她的妹妹，她唯一的血亲。
　　“小凤凰恨小小鸟，可是小小鸟又有什么错？她一直很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问家里要任何玩具和零食。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
　　“但这五年我总是想，穷人是不是应该被剥夺生育权。明明大女儿都活得很辛苦了，还要生一个小的……我有时候想，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我一定要回到小凤凰母亲怀着小小鸟的那个时间，然后，推小凤凰母亲一把。那样，小凤凰就不会那么苦。”

　　“所以，她害了我全家，就是正确的？”

　　杨义生摇头，却又笑了，眉梢扬起。
　　“谁让你妈妈，要找那种男人。吃软饭，还花她的钱养外面的女人。甚至还签下了那张可笑的意外保险，当年我和小凤凰也真是傻，乱七八糟的电视剧看多了，认为签了意外保险就能获得赔偿，却忘了保险公司也不是吃素的。”

　　明悦却也不生气。“你说得对。”

　　“我和小凤凰说了很多话。忽然就想通了，这五年，她一直在我身边。你说，真有奈何桥吗？她会不会还在那里等我？”

　　“我又不会杀你。”

　　杨义生笑了。“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他笑望着面前的女人。

　　六年前，他们在老帮主的婚宴上相遇。那个时候她是美丽的新娘。杨义生惊异于她的美貌，也诧异她为何为嫁给这样的老头。
　　这个女人也在看他，眼神入水。
　　杨义生以为不过是奸【夫】【淫】妇彼此看对眼。
　　很自然的开始偷情，每一次，面前的这个女人都热情如火。她说家里那个老头满足不了她。

　　那为什么要结婚？他问。
　　因为我想要庇护。那时候的她在床上楚楚可怜。
　　他发现这个女人很有钱，也有非常厉害的人脉——有不少是被她睡出来的，谁娶这个女人，谁是绿帽王。

　　但当时杨义生无所谓，绿帽这种事，只要杀了女人就洗白了。

　　于是他们联手杀了老帮主。

　　这个女人嫁给了他。但杨义生知道，只有明媒正娶才能继承死去女人的一切。
　　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女人，要对付很简单。
　　他做皮】肉生意起家，自然看不起女人。
　　一月后，头上绿帽越来越多。他决定动手，先后安排有能力的心腹进行刺杀。

　　但每一次，心腹都“意外身亡”。
　　他意识到不对劲。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一个月，他的所有得力干将也都投向了这个女人。这女人能睡得了那么多混迹商场的老狐狸并让那些男人和自己结婚。
　　睡他的手下、让他的手下彻底归顺简直易如反掌。

　　他不是没有真正忠心的手下。但那些最忠诚的，全被杀了。
　　全是意外事故。

　　他渐渐只剩自己。

　　“我算了很多。唯一失算的……”杨义生看着站在明悦身后的那个影子。那是他唯一失算的人。
　　小猫。

　　这几年他也想明白了，明悦嫁给老帮主，不过是为了让他掉以轻心，落入自己的陷阱。
　　他认为有了婚约就能获得明悦的财产。
　　明悦却也是这样想的。

　　归飞主动找他的那天过后的第三天，杨义生就被他的手下们绑架，塞进了这艘小破船。
　　明悦做事，干净利落。
　　不留给他一丝机会。

　　一关，就是五年。
　　五年前，明悦说，如果五年后他还活着，他还没有疯狂，就放他出去，给她自由。

　　“对了。我那个被关进监狱的侄儿怎么样了？应该出狱了吧？”
　　“出狱了，去大陆了。在一个新一线城市成立了赛车俱乐部，用他爸留给他的财产在那里开了家小酒吧，生意不错。混得风生水起。”
　　“原来我大哥还有没被我发现的钱啊……不愧是我杨家的人，做事都留有几手。你要杀他吗？”

　　“没兴趣。”
　　“梦幻宫的人呢？找过你吗？”

　　“杀了。”
　　“你那个小妹妹，真厉害。”

　　明悦一脸骄傲。“她是我的骄傲。”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我给你准备好了食物和水，这里是太平洋。天气预报说，最近有强台风。台风啊——差不多二十年前，也是一个强台风的天气呢……对了，你好奇既然在太平洋上我又是如何来的吧？其实啊，我是乘坐龙王社的专机过来的。”
　　明悦特意看了眼杨义生的眼，那眼神中一片死灰。这让她分外欢乐。
　　“还有，你的小小鸟和你最讨厌的那个男人，三年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快四岁了。”

　　杨义生的眼仿佛结了一层厚重的翳。
　　明悦终于舒坦了。
　　“我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喻晓凤死得太早了。但就算她活着，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也这样认为呢……只是，如果是我和她一道被关在这里就好了。”
　　杨义生笑着，拿起那块骨头，深深一吻。
　　“这几年我想了很多。想如果可以从来我要如何做才能避免悲剧。想过许多可能存在的生活，比如我和小凤凰结婚，生儿育女，为柴米油盐吵得天翻地覆，然后因为孩子被绑成一个团，永远都不分开。很可笑。其实，只有死亡才会让人永远不分离。”

　　杨义生扶着船壁起身。
　　紧紧攥着那块骨头。
　　“我和她，直到死亡也不会分开。”

　　杨义生不知道自己坐船在海上飘了多久。
　　台风天毁了船上的部分仪器，他走得很辛苦。明悦说，他只要敢回去就杀了他。这个女人有胆子这样说，自然有胆子这样做。
　　杨义生也不想回去。因为对他来说，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当船终于靠岸，当身体靠在坚实大地上的一瞬间，杨义生恍若隔世。船舱中还剩了一些淡水和食物，足以撑着他走过一段很长的旅程。
　　起身四顾，苍苍茫茫的大地上，有许多巨大的仙人掌。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人影。
　　他知道这里大概是哪里了。
　　“很好，很适合我。”

　　杨义生小心翼翼掏出挂着不少海洋藻类的骨头，小心翼翼擦拭干净，将那块骨头放在唇上，深深一吻。
　　那是他最初的爱，也是他最后的爱。

　　“我和你，直到死亡也不会分开。”

　　【再见，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