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味蕾》云舒兰

14、第 14 章

　　程映薇回到河豚馆，正好碰上晏修和小燕出来倒垃圾。

　　“映薇姐，你去哪儿了？我正要找你回来吃晚饭呢。”小燕高兴地说。

　　“我出去采风了。”程映薇回答。晏修正走到她面前，看到他清瘦的脸，她一下子想起那张满月照来，一时没绷住，笑出声来，又赶紧收敛笑意。

　　晏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朝路边的大垃圾桶走过去。

　　程映薇走进大堂，发现晚饭已经端上桌了，河豚独特的鲜味扑鼻而来。她闻着味儿过去，一眼看到了桌子中央那一大碗河豚，和红烧河豚样子差不多，但颜色却是乳白色，泛着微黄的油花。

　　“这是白汁河豚吧？”她做过功课，自信满满地问。

　　晏兴隆把端来的蚝油生菜和盐水虾放下，笑道：“没错。小程，你吃过？”

　　“看过没吃过。”程映薇忍住咽口水的冲动，看着服务员和帮厨把菜一道道端过来。竹笋烧肉、韭菜莴笋丝、咸肉冬瓜、清炒豌豆苗，还有一碗清爽的番茄鸡蛋汤。

　　“这么多菜？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程映薇不好意思地问。

　　这时，小燕和晏修回来加入他们。小燕说：“映薇姐你想多啦，我们人多，平时也这么多菜。不过大厨有为你多少一条河豚，晏修哦？”

　　晏修面无表情地坐着。程映薇不在的时候，小燕已经拿他在码头死要面子的事情笑了他很久了。她这是故意在逗他呢。

　　“吃饭吃饭。小程，不要客气，多吃点。”晏兴隆一边招呼大家吃饭，一边起身把一条河豚夹到程映薇碗里。大家也早都熟悉了晏修的性子，开开心心举起筷子，气氛十分融洽。

　　程映薇尝了一口白汁河豚，虽然有了一次品尝的经验，但直冲脑门的鲜还是让她有轻微的晕眩。与红烧河豚相比，白汁河豚味道要清淡一些，但这种清淡反而更突出了河豚本身的鲜美。

　　“白汁河豚看上去就像是红烧河豚没有放酱油，不过这其中的奥秘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程映薇好奇地问。

　　“你说对了，白汁河豚和红烧河豚用料几乎是一样的，除了酱油之外，都加了河蚌、虾子、绍酒、熟猪油、精制上汤、蟹黄油、母鸡块、五花肉等等。做法可以说是很简单也极其困难。”晏兴隆徐徐说来，不急着揭秘。

　　小燕咯咯笑起来，说：“一说起白汁河豚，老板可得意了。他啊，是白汁河豚的创始人。”

　　程映薇惊奇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晏兴隆。

　　晏兴隆双眼流露出骄傲的神采，刚想说，忽然又想起什么，瞥了晏修一眼，改口道：“这都是旁人抬举我。”

　　一位帮厨马上说：“哪里？以前江心镇只有红烧河豚这一种吃法，时间长了客人就腻了。尤其是生活条件改善之后，大家都开始注重养生，觉得红烧河豚油太重，会发胖、容易得三高。老板就开始琢磨，少放油、少放盐、不放酱油，一次就烧成功了。”

　　另一位帮厨接着说：“白汁河豚一推出就火了，其他河豚馆纷纷模仿，白汁河豚就纳入了河豚传统烹饪技艺，在中国河豚烹饪界地位和红烧河豚是一样的。”

　　“好厉害！”程映薇由衷地赞叹。

　　小燕看了看埋头扒饭的晏修，用眼神示意他们别说了。

　　帮厨正说得兴起，完全没有留意，“白汁河豚奥秘就在火候上，老板一次烧成功就是因为水平高超，火候掌握精准。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根本做不了！”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晏修忽然放下碗起身离桌。他几乎没有吃菜，扒光了一碗白饭。

　　看着他走进厨房，小燕冲帮厨埋怨道：“叫你们别说了！”

　　两位帮厨这才反应过来，噤声吃饭。

　　程映薇也猛然间想起，晏修和晏兴隆之间心结的起因，就是晏兴隆只顾钻研河豚烹饪，冷落妻子。

　　“快吃吧。”晏兴隆试图把尴尬的气氛掩饰过去，“小程，在我们这儿春天一定要吃笋的，都是本地燕竹笋，特别鲜脆。你快尝尝。”

　　程映薇点头夹菜，起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大家心照不宣地加入讨论，很快，餐桌上的气氛又重新融洽起来。

　　吃完晚饭，程映薇帮着大家把碗碟送到厨房。她看到晏修还是往常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有条不紊地做着晚宴的准备工作。

　　或许，他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吧？程映薇默默地想。她回到房间，整理今天捕捉到的灵感和素材，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她有些口渴，房间里的水瓶却已经空了。她拎起水瓶到厨房去换热水，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厨房亮着灯。

　　“我就知道是你在这钻研新菜式呢。”她走进厨房，笑着对操作台前的晏修说。

　　晏修抬抬眼皮算是回应她。

　　程映薇把空水瓶放下，朝操作台瞅了一眼，台子上摆了了一排碗。一股奇特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钻进她鼻腔，引得她不知不觉靠近。

　　她看到每个碗里都是绿绿的一团，看上去应该是种类不同的蔬菜做成的馅儿。

　　“我好像闻到马兰头的味道了。”她深深地吸了吸鼻子，说，“这次是做什么？”

　　“热水在那边，口渴话还多。”晏修冷淡回应。

　　程映薇轻笑着叹息，“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至少不是敌人了吧？”

　　晏修沉默片刻，说：“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市里买手机。”

　　“行。我不讹你，我手机买了四千七，用了两年多，折旧下来，你给我买个两千五左右的手机就行了。”

　　“叮——”烤箱定时器响了。

　　“我不占别人便宜。”说完，晏修分别打开烤箱和烘炉把烘好的饼拿出来。新鲜的烘焙香味洋溢在厨房里。

　　两排金黄的小圆饼色泽诱人，一看就松脆可口，程映薇对它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是食欲。

　　晏修拿起一块饼，自顾自地咬了一口。

　　程映薇忍不住也伸手去拿，晏修没有阻止。

　　她把饼稍微吹冷一些，迫不及待送入口中，被烫得口齿不清起来，“嗯！好香好酥……而且味道很清新，还有脂油烧饼那种……特别的荤油香。”

　　晏修不置可否，把每一种口味都尝了一遍。程映薇跟着他连吃了三个饼，再也吃不下了。

　　晏修的眉头越皱越紧，程映薇有些疑惑，“你不满意？可这些都很好吃，真的。”

　　“总觉得哪里还差一点儿。”晏修一边思忖一边说，像是对程映薇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程映薇细细回味刚才的味道，若有所思道：“你要这么说，好像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味道虽然很清新，但是不够爽口。不如——加点儿燕笋丁怎么样？”

　　“大部分创新菜都加了笋，没有突破。”晏修回答她的话仍然像在自言自语。

　　“那瓠瓜呢？我吃过凉拌瓠瓜，很清爽，比茭白脆，比黄瓜清淡，恰到好处，不会喧宾夺主。”程映薇又提出一个建议。

　　晏修眉头一跳，双眼一亮。厨房里正好有没用完的瓠瓜，他马上取出来清理好，拌入野菜馅中，根据之前野菜搭配的最佳口感，重新做了三种口味。

　　成品出炉，晏修和程映薇都期待满满地试吃。此时的他们因为美食上的临时合作而无比和谐，每种口味一块饼，一人一半分着吃。当试吃到瓠瓜和蒲公英、笋芽、河豚肉的搭配时，两人不约而同发出满足的惊叹声，兴奋地击掌庆祝。

　　击掌后，两人的手顺势紧握在一起，激动地摇曳。

　　蓦地，两人都是一愣。晏修倏地把手缩回去，尴尬地别过脸去。

　　程映薇无声地笑。看来这孩子真的很久没有过正常的社交了，稍微和别人亲近一点，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远远逃开。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张满月照，胖嘟嘟的小晏修气场十足，虽然眼睛都被肉挤得看不见了，但那紧皱的小眉毛、用力撑开的小鼻孔，还有使劲抿着的小嘴，都气势十足。

　　想到这儿，她又噗嗤笑了。

　　晏修盯着她，问：“你笑什么？”

　　“啊？我笑了吗？没有啊。”程映薇装傻，打了个呵欠，“好困，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晚安。”说完，她拎起一瓶水，忍着偷笑离开了厨房。

　　晏修琢磨着不是那个味儿，顺手拿过一只锅铲当镜子照，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可笑的。

　　“毛病。”他轻哼一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意程映薇的想法。

　　翌日上午，程映薇先跟着晏修到何叔家。何叔邀请程映薇吃米酒。

　　“还是不要了吧，万一我喝醉了，那就和以前一样了。”程映薇婉拒。

　　“发酒疯？”晏修忽然开口，哂笑一声。

　　程映薇想解释又无从解释，敷衍地干笑几声。

　　“吃一点哪会醉？”何叔说，“其实米酒应该夏天吃，我是怕我这老骨头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何叔，您别这么说。好吧，那我就陪您吃点儿，要是好吃的话，夏天我还要到您这儿来讨米酒吃。”程映薇连忙哄道。

　　何叔顿时高兴起来，吩咐晏修拿碗拿勺。

　　等晏修做完午饭回到堂屋，一瓷钵米酒已经没了一半。不过程映薇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两人向何叔打过招呼，直接去码头坐船到了市区。

　　半个小时的江上颠簸让程映薇感觉到一点不舒服，头隐隐发晕，心口也有些堵。不过症状很轻，她没有在意。

　　在市区逛了几家手机卖场，她忽然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而且有点热。走着走着，她忽然一个踉跄。

　　“随便挑一个吧，你喝醉了。”晏修一把扶住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淡淡地说。还以为她酒量不错，没想到这么菜。

　　程映薇正要回答，胳膊忽然一紧，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瞪向晏修。

　　晏修整个人仿佛静止了，只剩眼睛是活的，死死地盯着前方。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程映薇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