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时光之夏》尹时夏

3、羽落——3(完)

　　一年后

　　云原冰如愿以偿登上皇位，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云洛白和离羽落的离去好起来，没想到部分朝臣竟然对他暗中刁难，他曾经学过的治国之道浑然派不上用场。
　　他一怒，就不问缘由杀了好几个反对他的臣子。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使朝廷安定，又没想到越来越多的臣子进谏让他自省，更有人在朝堂上触柱而死只为让他罪己。
　　他哪里有罪？明明就是云洛白对皇位不死心，特地找人污蔑他。他怎么能罪己？这不是告诉全天下人他有罪吗？如果当初是离羽落嫁给他，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凭着长公主府的势力，怎么会有人敢这样对他？
　　就这样，他对离羽落的执念越发深，对云洛白越发愤恨。
　　他不理睬他们的谏言，甚至把撞柱而死的官员灭了九族，朝臣上隐隐有着要反他的迹象。这下，他开始慌了。
　　云原冰一直用着这个位子给云洛白找了不少麻烦，逼着云洛白交出离羽落。可云洛白每次都能风轻云淡解决，和离羽落过着惬意舒适的生活。

　　“放肆！”云原冰把奏折摔在桌上，满脸的愤怒。
　　今日的奏折，有三分之二是让他罪己。不就是看他背后无权无势，好欺负吗？就连上次他要求娶三大世家中的秋家女，也被婉言拒绝。
　　离羽落和云洛白的影响力就这么大？凭什么比他这个皇上还大！
　　“皇上息怒。”一旁的太监见皇上发怒，慌忙跪下。最近这位皇帝越来越喜怒无常，难以伺候。
　　云原冰看见太监这个样子就烦，挥了挥手:“起来吧。”
　　云原冰闭上眼，揉揉太阳穴。他实在不甘心。
　　只要得到离羽落就可以改变整个朝堂上的局势。一直以来缠绕在他心中的这句话再次浮现在脑中。终于，他下定决心。
　　“传朕指令，召集五万精兵，即刻出发，攻打江南城！”

　　远在江南城的云洛白收到消息时，云原冰已是将要抵达。
　　“王爷，我们应不应战？”书房内，易水沉声问道。
　　云洛白的目光落到房内的一盆娇艳欲滴的芍药上，久久不离。良久，他才缓缓出声:
　　“召集五万精兵，战。”
　　“我陪你一战可好？”只见离羽落推门而入，巧笑嫣然，夺去一旁盛放的芍药的所有光彩，明亮绚烂。
　　“好。”
　　相视一笑，默契如初。

　　那一日，晴空万里。
　　离羽落和云洛白站在城墙上，看着两军对峙。云洛白目光凌厉，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离羽落浅笑未变，衣裳淡蓝，气质温婉，可眸光透着些许的阴冷。
　　“我尊你为皇，各人过各自的生活不行么？何必难为我和阿落。若你愿意就此退兵，你当你的皇上，我过我的生活。”云洛白朗声道。他知道这一场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只想和阿落长相厮守，孝敬父王，其他的事情真的没有想过。
　　云原冰的眼神冰冷，夹着遮不住的嘲讽:“你还是一贯的假惺惺。既然朕已来，就不会不战而去。一战，定胜负吧。”
　　离羽落目光微凝，云原冰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一战的意义吧。
　　离羽落的想法没有错，云原冰认为要么就是云洛白死，他带离羽落回京;要么就是他输，但是他可以在众将士的掩护下回京，治云洛白个造反罪。他根本不了解这战的意义就临军江南，实在是愚昧！
　　而这一战真正的影响，是皇位的归属！虽然云原冰自幼饱读兵书，但都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毫无实质性的用处。而云洛白带兵打仗且从无败战，深得士兵拥护。两人高下之分，显而易见。
　　这一次，云原冰会倾尽全力，云洛白也不再留手！
　　不过离羽落不打算提醒他，就让他这样自取灭亡吧。
　　云原冰率先发起攻击，云洛白的军队随即反击。两军厮杀，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哈士奇，你不下去和云原冰斗一斗？”离羽落疑惑。
　　“不需要。”云洛白很自信，这种自信不是盲目的，而是来源于他多年的作战。他反问道:“阿落为什么不去？”
　　他和离羽落师出同门，两人的招式几近相同，深知对方的优劣之处，每次打起来都是酣畅淋漓，十分畅快。
　　离羽落总是喜欢在空闲时缠着他比武，每次总要比出个胜负她才痛快。仔细一想，好像有很久两人没有比武了吧。
　　离羽落笑笑不语。云洛白也没有追问。
　　突觉身后阴风袭来，离羽落猛地转身，一脚踢飞他人手上的匕首。云洛白反应过来后狠狠地踢了那人的小腹，定睛一看，是江南城的官员林渡。
　　林渡瞬间飞出几米外，捂肚吐血。
　　“这么卑劣的手段也敢使出来，呵。”离羽落冷笑。云原冰真的是不断刷新在她心中的下贱程度。
　　云洛白深觉不对，云原冰没有这么愚蠢，一定还有后招。看到林渡的诡异笑容，云洛白猛然转身，一支箭直冲向离羽落，躲避已经来不及，云洛白把离羽落揽入怀里，为她挡箭。
　　“哈士奇！”离羽落转身抱住云洛白，只见他脸色惨白，却依旧强撑起笑容:“阿落，我没事。”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
　　离羽落扶着云洛白坐在地上，当她看到深入云洛白肩头的箭，恨意倏然而上。她单手握住箭身，用了猛力拔出整支箭。云洛白的身体一震，生生忍住疼痛。
　　鲜血直喷出沾染上离羽落淡蓝的衣裳，格外夺目。离羽落接过易水从自己衣服撕下的布条，帮云洛白简略包扎，随即吩咐道:“易水，扶王爷回去。白枝，去找七易。”
　　七易善制毒解毒。
　　离羽落的眼眸幽深，她注意到刚刚伤口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两人领命离去。
　　离羽落提起林渡的衣领，轻点双足飞到云原冰所在之地，声音寒如冰刺，字字透骨冰凉:“云原冰，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的军队停下。”
　　“绝对不会，就算云洛白将要死了，这场战也不会停下。除非，你跪下求我啊。”
　　虽然他知道云洛白要死，但他还是要继续打，这是他云原冰扬眉吐气的一战，一定要把云洛白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他才痛快。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威胁。曾经的你以婚约相逼，令我作呕，现在亦是。”她抽出在她身旁士兵的剑，瞬间砍下林渡的头。
　　一切不过在眨眼间，林渡的人头滚到云原冰的脚边，云原冰用惊恐的目光望着离羽落，他没想过离羽落竟然会动手杀人！
　　自然，云原冰不晓得，一触碰她离羽落底线，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离羽落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仿若刚刚是幻觉，什么都未发生般。但就是这样的笑容让云原冰隐隐有着惧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若云原冰有失责之举，即废除皇位，贬为庶人，尊皇弟路王为皇上，择日登基，钦此。”一张圣旨从离羽落的袖中取出，沉声念道。
　　一卷圣旨，使得众人停下打斗。
　　“不！我不信！这一定是你伪造的！大家不要相信离羽落！她想造反！”云原冰维持了多年的礼仪风范此刻全无，他不相信皇伯伯会这样对他！
　　离羽落的微笑带着嘲讽，丝毫不理会云原冰的话语。她亮出一整块的虎符。
　　“众将士听令，放下兵器，一刻内编排成列，违者立斩！”
　　当云原冰看到虎符时，就知道自己全完了。
　　按照沐天王朝历代的规定，天子持半块虎符，大将军持半块虎符。半块可调动禁军或十万军队，整块可调动沐天王朝所有将士，见整块虎符如见皇上。而当云原冰登上皇位后，他并没有找到半块虎符。他觉得可以慢慢找，却没想到会在离羽落手中。
　　场面鸦雀无声，片刻后将士们乖乖领命。这场战本就无理取闹，他们都不想无故送死，听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种场面，离羽落自是满意的。
　　“把云原冰先关入暗牢，等候处置。”
　　“哈哈哈，离羽落，就算我败了，可云洛白必死无疑。他没有那个当太子的福气哈哈哈哈。”云原冰仰天狂笑，状若疯癫。
　　离羽落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心觉不对，点足离去，留得一众将士面面相觑。
　　回到房中，离羽落见躺在床榻上的云洛白面无血色，易水的眼眶泛红，白枝在旁泣不成声。离羽落好像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她上前握住云洛白的手，轻声问道:“怎么样？”
　　“王爷中的是西域毒药，属下……无力回天。”七易的声音嘶哑，含着几分颓然。
　　当年是王爷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他誓死相随，选择了药毒一类，因为他知道在王爷身边一定有下毒之事发生，他想护王爷。可他学有所成，整个沐天王朝无人能敌，却依旧救不了王爷，他还有何意义。
　　离羽落轻笑，眼里似有泪花闪烁:“七易，别拿哈士奇的性命开玩笑。他这么厉害，怎么会出事。有毒，就一定有解。”
　　男儿有泪不轻弹，七易却是红了眼眶，直直跪在地上:“属下无用。”
　　连七易都解不了的毒，当下谁还会解？
　　她没有哭，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开口问:“最多坚持多久？”
　　“一盏茶……”
　　她笑了，泪水直流而下，就连派人去西域的时间都没有，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为什么要替她挡那一箭？
　　为什么她要这么自信？
　　她没有如孩子般嚎啕大哭，只是那样轻笑，但悲伤入骨，在场的人却能感受她撕心裂肺的痛苦，一股酸意使他们再次湿润了眼睛。
　　一双冰凉的手拭去她的泪，泛着水雾的眸抬起，她的哈士奇醒了。
　　“哈士奇，我带你去西域好不好，你坚持下去好不好。”一向骄傲的离羽落，此时的语气里却带着浓浓的乞求之意。
　　云洛白笑的温和，双眸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慌，而是一种淡然:“傻瓜，我撑不过去的。陪我说说话吧。”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好。”她浅笑，泪眼朦胧。
　　“阿落。”他轻唤她。
　　“我在。”
　　“我走后，你回长公主府吧。”云洛白道，“日后若是遇上喜欢的人就嫁吧，别顾忌我。”
　　泪水模糊了离羽落的视线。
　　她牵起云洛白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我肚里的孩儿此生只有一位父亲。”
　　离羽落感受到云洛白的微微颤抖，对他绽放出最明艳的笑。
　　“我会陪他好好长大。”
　　云洛白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的声响渐渐消弭，眼前笑容绚烂的她和初遇时语笑嫣然的她重叠在一起。
　　当年她手执艳丽无双的芍药，笑语盈盈地赠他。
　　刹那间，还稚嫩的她就这样闯入心扉，挥之不去。
　　渐渐打开、徐徐消融他一颗尘封已久、冰冷的心。
　　她身为皇室中人，知世故却不世故。他想陪她，于是弃江山不顾。
　　声声哈士奇，字字均铭记。
　　终究还是负了她，要先她而去。
　　说要护她一世，绝不让她哭泣。
　　却又余她一人于世，独自伤心落泪。
　　终是要辜负了那么爱他的她。
　　“阿落，要好好的。”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她的手。
　　“即使我不在身侧，你还要做那个刁蛮任性的阿落……”
　　话音一落，云洛白合上双眼，再无生息。
　　离羽落缓缓倚着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泪水终是止不住滴滴落下，染湿了他的衣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