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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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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好。
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真是很适合的形容啊。
这样的天气发生在灵山仲春时节的几率等同于山脚那座镇子闹妖的可能,很低。
当然,无论几率多低,这样的天气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于是乎我抱着我那霉闷了一整个冬天的花花草草,兽尾干尸们,愉快地坐到了院子里晒着难得的太阳。
春日的阳光啊!
将竹席下铺上一层兽皮,再将我的“宝贝们”小心地一件件摊在竹席上,以免几日阴雨留在地底的湿气坏了它们的药性。
做完这一切,方才满意地拍拍手,坐回大藤椅上开始享受好天气。
眯了眯眼,那尽收眼底的湛蓝让我有一刻的恍惚,仿佛此时的我依旧坐在爷爷家的小院子里,懒在那棵桔子树下,感受斑斓星点的阳光。
真是……往事如水已东流了呀……
长叹一口气,为着突如其来的伤感郁闷好久。掐指一算,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八年了,至今依旧归路茫茫,前路漫漫啊!想来都是邻班那个破班长,没事搞什么集体游,还跑到个荒芜人烟,野蔓丛生的穷山僻壤里,说什么体会自然生活,谁不知道是因为经费不够,付不起大家的门票啊……唉,玩没得玩,反而把她的小命给赔上了……哦,不不,命还在,只是平白多了N年青春年华啊,从20岁的大好青年,一跌跌成了10岁的黄毛丫头,还真是……
好了,打住!逝者不可追,就别再浪费感情去碎碎念了……
嗯……那个话说啊……由20岁的好青年,从悬崖跌下,本以为小命休已,却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神奇的地方,耷拉着原本穿在身上现在却大到可怕的衣物,背后还背着我那小可爱包包,我是彻底懵住了。
青葱环绕,野芳映衬,地狱长得这个样子么?很大自然啊!
好神奇啊……
还来不及让我欣赏这神奇的地狱景观,我就被一只上了年岁的老头捡了回去。
也就是……后来我家师父……
刚在灵山安顿下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明白,老头的药庐明明在半山腰上,他怎么会那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山顶捡我回去?
老头说,那叫缘分懂不懂。
我回头迷茫地看着大师兄,他秉持早熟沉默原则留给我一个好看的背影,弄得我问号满头。
而直到几年后,当同样表情迷茫懵懂的小师弟被师父捡回来,我终于明白,师父,只是有随地乱捡东西的习惯而已……
在灵山的八年时间过得倒是优哉,在初到的几年间我也渐渐了解所处的这个诡异时空,朝代无从问起,因为药庐几乎与世隔绝,唯一与外界的联系,也不过是灵山山脚下一个不大不小叫汕楼的城镇。而在15岁之前,师父是严禁我下山跑到镇上去,我虽想去的很,但也只能乖乖听命——当然,我也不认得下山的路。
不过来到这里的第一年,我就已知道,神奇这个形容词,对于这个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世界,是多么适合啊。这个世界居然有妖?!就是仙侠奇幻里的那种,由哺乳卵生类动物和草本木本类植物衍生出的妖……再到细碎的分类,精怪鬼仙样样俱全,还真是让人黑线啊。
这么强大的有妖魔鬼怪的世界,人类的生存真是异常艰辛,如此,便需要像我师父这样的人出现不是吗?
对,我师父是个半仙,半个仙,而不是为人算命的那种……
师父并非和尚也非道长,只是一直留在深山钻研药术仙法,在外人称灵山翁,也就是那种仙风道骨白胡子白头发白眉毛一拉杂的半仙老头。
大师兄闻曜据说是5岁入了师父门下,一直随师父在灵山修行,仙法武功药术皆得师父真传,尤其是仙术,可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曾经听师父说过,仙术比武功更讲究慧根,修习仙术的人本身都会有一定的仙缘术根,方才有可能在此业大有所成,而大师兄的仙缘术根,连师父都曾惊叹乃是千年难遇。
而对于姑娘我,师父也是惊叹于我这半点仙缘也无的神奇体质,只得摇头摇头再摇头。
师弟洛真则属正常,左右脑发展平衡,智商偏高,仙术武功虽比不上大师兄,但入门不久,也算小有所成。
最后剩下可怜的姑娘我,便被那白眉老头押着去修习药术,成天对着奇异的花花草草虫虫鸟鸟兽兽憋闷。
我叹,老头你现在给我转中医药专业是不是太过了点?
老头一句:除了这个你能学什么?硬把我满腹的牢□□了回去。
是呀,我学什么呢?仙术我是全不能习,武功……我这大学体育课都能逃的人学武能受得了?
最后只能闷闷接过老头递来的半人高的药典真集。
老头研习的药术并不若古时中医,药理医术只是一小部分,而大部分,都是关于各类对付妖魔鬼怪的化学方法……
果然是恶趣味的老头……
不过,倒也省了我的心,既然药术中也可以学到对付妖怪的方法,那我就不必担心哪天小命不保了。
转瞬八年过去,曾经的生活离我越来越遥远,我也渐渐适应了灵山,适应了这片大陆……
自从三年前老头以所谓“我已及笄”为由把我踢下山去开始漫漫无期的除妖平乱的“修行”(老头,很久以前我就成年了好不好),我清静的山居日子就已结束,时常下山数月来为这老头做苦力,除魔捉妖的混乱日子让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穿成了桔梗小姐,又叹息人家一箭搞定一堆妖,而我还要打探虚实,布阵研究,在没有大师兄和小师弟的日子里确保那些妖怪们能成功被我毒死,而不是我被他们咬死,我真是……累啊……
而这回,刚做完苦力回归亲爱的药庐的我,也终于可以晒晒我那些两月无人料理的宝贝们了。
当我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嘴里哼着小曲儿的空档,一道蓝影从身后窜出,两只胳膊抱上我的脖子,某人可爱到让人发颤的声音响起:
“师姐~!你回来了啊!这次去了这么久,好想你啊~”
我大出几口气,用手拨开某人用力过猛已经有点让我窒息的胳膊,毫无波澜地答道:“嗯,我活着回来了……”
洛真虽还有些青涩却已英俊得不像话的脸庞此刻红嘟嘟的分外可爱,眼睛眯着,嘴却撅得老高:“师姐见到我都不开心!我可是日日都在想师姐啊!……难道是师姐在外见着更英俊可爱的男子,不喜欢阿真了么?呜呜呜……师姐你怎么可以见异思迁……”刚还笑眯眯的眼此时已是眼泪汪汪。
这个人……又开始装可爱了……
我头痛地捂着额头,叹声安抚:“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想阿真,我只是回来不久有点困啊……”
“啊,我都忘了,师姐肯定累了。那我去给师姐做点心吧,上回在云去楼,李婶把她蒸云片糕的秘方偷偷告诉我了,这回就让我大展身手,让师姐尝尝我的手艺吧!”恍然大悟没多久,又来了精神。
诶……阿真做的云片糕……我顿时冷汗直冒,打着哈哈干笑道:“那个……阿真,我,也不是那么累……你也刚从山下回来,还是不要麻烦了……你也有很久没吃师姐做的饭了吧,师姐今天就做给你吃吧……”
洛真先是讶异,再是疑惑,最终在我那句“今天就做给你吃吧”后转为雀跃:“好啊好啊,真的好久没有吃师姐的饭菜了!师姐我要吃紫苏鱼!”
嘴角微抽,见他那样子看来是敷衍过去了,我摆出慈祥的笑容来,摸了摸我家这只小朋友的头:“嗯,想吃鱼就到西面的寒池去抓一条来。”否则就没有鱼只有紫苏……
他拼命点着头,又在我身边蹭了蹭,才终于踏着轻功向着山那边的寒池去也。
我暗自松了口气,起身步回屋子打算准备一下烧饭。
对这个小我两岁的师弟,我总是疼惜兼无奈,大约是这孩子初到时瘦瘦小小的样子惹得我母爱突然泛滥,又或许是师兄太冷,师父太懒散,有他陪伴在身边,也没那么寂寞……这么多年来,竟然不知不觉,由我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俨然一个管家婆啊……叹息……而或许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师兄和师父敬畏有加,却对我极度依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如孩童般撒娇,真不知是好还是坏啊……
走进药庐后方小小的厨房,收拾出食材和调料,肉是绝对不会有的,除非我人在药庐,他们是绝对不会下山去买点猪肉上来,师兄更好食素,师父是懒得赶集市,而洛真……到了山下哪会去市集买菜,直接蹦到镇上的酒楼去享受那些小姑娘和大婶们的款待去了。
这些人呐……
我摇摇头,打出水来洗净菜,一边切着一边盘算着明日下山补充物资的适宜,忽而传来开门的声音,我探出头向外张望,却正好对上一双淡冷凤眸:
“大师兄?”
大师兄闻曜这时方看见厨房里的我,脚步顿了顿,只微颔首,放下竹篓和小铲,便又向药庐里走去。
真是冷淡啊……我不禁腹诽。长得那么引人遐思,却是这么冷淡的冰山性格,可惜啊可惜。
大师兄向来性格清冷,除了仙术武功之类的修习外,少理世事,相处八年了,跟他说过的话却几乎都能数得上数,对他人常礼俱齐,却不愿与人深交,自身散发出的冷气就是拒绝他人靠近的最好武器。容貌俊逸非凡,却几乎没有变过表情——让我想起在曾经那个世界的某个角色——某罹患面瘫症的美男冰山……
既然大师兄也回来了,也得做几道他喜欢的素食,老头什么都吃(真的么?),不用考虑。想来这段日子也是阿真掌厨,大约美味不到哪里去,也要补偿补偿他们吧。
一边想,一边又去张罗了些食材来,很好很好,米缸中还有些米,看来还没到断米的地步啊……(你又在腹诽些什么……)待到洗菜切菜的功夫完毕,阿真也提着一条还张合着嘴的大鲤归来,笑眯眯地被我推进厨房打下手,炊烟渐起。
紫苏鱼,清炒笋尖,香葱油豆腐,五香三丝,冬瓜玉丝汤,香椒挂面。
嗯,简单又丰盛。
我满意地看着一桌菜色,顺便伸手打掉某人偷吃的贼手,对着早已闻香入座的白眉老头和大师兄笑道:“很久没吃我的菜了吧,特意做了师父和师兄喜欢的菜,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哦,是很久没吃过阿桓的菜了,真是……香啊!阿曜,你说是吧?”师父笑成新月的眼望向大师兄,却见他只是顿了顿筷子,不言一语地率先开动,速度快得却让人有些怀疑,他,很多天没吃饭么?
一旁的洛真却不干了,嚷嚷道:“师姐偏心,都只做师父和师兄爱吃的菜……”
我一手拍在他白如瓷滑如玉的额头上:“你先看看桌上唯一一盘肉食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知道了……”一边抚着微红的额头,一边嘟囔着,洛真拿起筷子来,毫不迟疑地伸向桌上唯一的那盘肉食:“唔,还是师姐的菜最好吃……”
我笑笑,看着这一桌坚守食不言原则的人,心里溢出丝丝温暖和满足。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家人了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了他们,才不至于孤单寂寞啊……
忽而想起方才的怀疑,我微拉了拉洛真的袖角,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阿真,我下山这段日子你是不是不做饭虐待大师兄了?怎么弄得他像是饿了好多顿的样子?”小声问道。
“唔……”把饭咽下去,洛真夸张地瞪我一眼,也凑到我耳边道:“师姐你说笑吧?我怎么敢虐待大师兄啊?!你走后没几日师父就接到传书,让我下山除妖去了……我也是几日前刚回来的。”
我沉默片刻,又问:“那这几日你也没做饭?”
“当然没,我都说在云去楼那儿,李婶和平姐姐她们天天要留我的饭,我还回来做什么?”洛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好似我是在明知故问一般。
阿真也下山了?这么说,这两月有余,只有师父和大师兄两个人在山上?我微张着嘴惊看着动作优雅,速度却快得很诡异的大师兄,心中默默念叨:大师兄,是师妹对不起你啊……要知道只有你和师父在山上,我又怎么会在除妖完毕后还在那小城里玩了一月才回来……这两月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师兄您一定苦坏了吧……唉……要吃师父做的饭菜,还真是为难您了啊……
转头恨恨瞪住吃得正欢的老头,你是半仙喝晨露,食日月光华就能活,也不想想大师兄怎么过!大师兄那厨房功夫之差和你有得一拼,你居然还把唯一会烧饭的师弟给派下山了……
真是的,大师兄又不能像阿真那样,到处骗吃骗喝对方还心甘情愿……嗯,好吧,我承认大师兄比阿真英俊,但大师兄这一身生人勿近的寒气,别人想让他骗吃骗喝也不敢付诸行动啊!唉……
我后院冰窖里藏的那些果脯啊……肯定又被师兄解决掉了……
我哀叹着我那存了两年都不舍得吃的果脯啊……就这么没了……一边愤怒地盯住某祸首老头,白眉老头似乎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恩哼了一声,放下空空的碗。
“阿桓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啊……”
哼,现在讨好我没用!我的面色继续不佳,懒得搭理他。
“既然阿桓回来了,那便好好休息两日,顺便收拾收拾,三日后下山。”老头捋了捋那把白胡子开口。
“什么?!”我惊呼。我才回来一日,他就又要把我派下山,当我真成免费劳力了么?
“啊?为什么又让师姐去?师姐才回来啊!师父你不能这样啊……”洛真在一旁嚷嚷,我听得连连点头,那一句“对……”还没出口,就被洛真接下去的话呛到:“要去我也去,我陪师姐!”
诶……阿真,你这样说我是很高兴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都下山了,大师兄不是又会很久吃不上热饭菜了?不行不行,再来两个月,只怕我冰窖里的那些腌肉干货也会被消灭光的!所以:
“师父,我不……”
“谁说只让他一人去了?阿真,阿曜,你们也要收拾,这回你们三人一起去。”
不紧不慢地开口,师父抬眼看我一眼,神情恢复笑融:
“今日的菜真不错,阿桓啊,为师明日想吃香酥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