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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Hello》 ...

  •   【BGM是Adele的《Hello》】

      【一】

      他们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同。

      只是奇怪有时候简单的语句也会造成巨大的误会,许多日常应对交际礼仪她似乎也并不明白,文件上许多敬语与措词也多有错误,汉字更是失误连篇。

      说话直接,带着口音,总是用『Hello』与所有人招呼,小麦色的脸上总带着爽朗的微笑,棕色的长发束着高高的马尾,身材健美,不会使刀,拳倒是打得好──但总不可能让她赤手空拳对付溯行军,因此是不上战场的审神者。

      不上战场也好,依他们这样常出现词不达意的状况,上了战场还指不定要出什么问题呢。

      好在接手的是其他审神者旧本丸,刀剑们关于前主的记忆被洗去,但对身体的熟练度什么的已经刻进了本能,刀剑也多,彼此讨论讨论也是勉强让这个本丸的运作有了雏形,审神者虽不太靠得住但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过了一段日子,狐之助才从政府方得来了一点讯息(也是够慢的)。

      这个审神者是美籍日裔,自幼在国外长大,日文随着父母学得半通不通,被塞进时之政府体系似乎是事出意外,为了避祸,据说这位审神者出身的家族隔几代都会出现拥有灵力者,这样的人会被留在日本家族内保护并加以教导,但这位审神者小时候并没有显现出拥有任何灵力的现象,也因此随了父母长居国外,没想到却在满十八岁之后忽然暴起,暴起就算了,居住当地自然也有些当地的妖物,就这么的看上这孩子,于是父母才急匆匆的透过家族关系把这孩子给塞进了时之政府的系统接受庇护──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审神者了,明明进入时政体系并不只有审神者一途。

      还真是荒谬又随便的原因,几位刀剑男士与狐之助面面相觑,在内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难怪沟通不顺、礼仪不通、日本那一大通囉哩叭唆的繁文缛节对于自幼长在国外的审神者来说自然是完全不懂──只能从头教起了。

      于是这个本丸的刀剑们就开始过上了劳碌的生活,一边脚踢溯行军一边手把手教审神者日文、日本人日常生活习惯、日本人日常礼仪、公文用词汇......等等等,审神者倒也知道自己成了刀剑们的累赘,在一日照三餐的学(压)习(榨)之下也没什么怨言,只是认命的随着刀剑们学习一切为了掌握审神者负责事务所应学习的事物。

      好在她不笨,也勤快,除了汉字还是写得磕磕巴巴以外,其馀的比如敬语比如不需手写的公文比如日常对答,都有了显着的进步,甚至还有馀力向刀剑们请教剑术。

      一切都在慢慢的步上轨道。

      【二】

      审神者是个在国外长大的孩子,于是行事风格也带着比较典型,大开大合的风格,连长相也与一般日本的女孩子不太一样,身材高挑健美,小麦色的肌肤,棕色刷深大捲发,略深的眼窝,碧绿的双眼,笑起来两排白牙明晃晃的,整体而言是浓墨重彩的一个人。

      这样的她在本丸里最喜欢接近的刀剑居然是三日月宗近,清淡精致又优雅的千年古刀。

      这组合很微妙。

      常看见审神者迈着那双大长腿小心翼翼的端着与她划风完全不相符的古朴茶具组向坐在廊下的三日月走去,然后学着三日月的姿势小口的啜茶,小口的咬着糯米团子。

      ──虽然他们都知道,审神者在吃的方面有严重的思乡病,日本以米饭为主食,相对清淡的饮食对于审神者来说,吃一两次是新鲜,多了是折磨。

      虽然审神者一再表示不用迁就她,大家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但看着审神者对于那些渍菜、醃鱼发愁的样子,他们还是会不忍心的偶尔做几次汉堡啊薯条啊马铃薯泥什么的给她解馋。

      有几次审神者跟着陆奥守大般若几个坐在食堂里大嚼光忠给开的小灶时,三日月慢悠悠的晃了进来,然后大家就看见审神者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将所有的薯条与炸鸡给藏到了身后,然后有点尴尬的朝着走进来的三日月咧起嘴。

      「三日月殿,您怎么今天下午没有在东院里喝茶呢?」

      只见绀色太刀微微的笑了起来,「东院阳光很好,但这里似乎有些很好的气味啊。」

      然后他们就看见审神者那张小麦色的脸迅速的变青变紫再变红,看着微笑着的三日月,支吾了半天,最后手一伸把她藏身后的那篮炸鸡给朝三日月递了出去,大声的说。

      「您要吗?分您点。」

      不知道为什么这幕特别的有喜感,几把刀剑默默的把笑意压在了心底,看着三日月笑咪咪的接过了那篮炸鸡,放在桌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手巾,像给孩子擦嘴一般慢悠悠的擦拭着审神者还沾着食物残渣的嘴。

      ──审神者炸了,小麦色的脸已经红到发亮,一路炸到了耳尖尖。

      【三】

      平安老刀的肠胃无法消化大油大肉,胀气了。

      看着被药研塞了一嘴胃散的三日月,审神者脑袋上(不存在)的耳朵恹了下来。

      药研好奇的看着一脸怏怏不乐把自己蜷在角落当虫的审神者,她为三日月的不适感到沮丧他懂,毕竟三日月会吃进那些东西也是与她有关,但沮丧到这个地步似乎有点过了,这不是吃胃散就解决的事情吗,至于如此沮丧吗。

      面对药研的询问,审神者抬起她那双碧绿的眸子,无比悲愤的说,「口味不兼容还怎么追他呢!」

      ......?!嗯?????

      顺便一提三日月本人才刚走出医护室几步,是可以清楚听见医护室内对话的范围。

      【四】

      审神者喜欢上了三日月宗近,并准备撩起袖子追汉了,这个消息在三天内传遍了本丸,并不是药研或是三日月本人大嘴巴说出去的,而是审神者本人的行动明显到大家(除了个别真的没有在这方面点天赋点的,比如太郎太刀比如和泉守兼定,但这两个人有弟弟跟堀川分别告知)都知道了。

      审神者的举动与眼神很明显,但却并不到黏人或是令人烦躁,相反的,她在面对三日月的时候总是有几分小心翼翼,总是保持着适宜的距离,也不会紧迫盯人的看着三日月,但从她周身的氛围与偶尔抬眸的几个眼神,就能感知到她是真喜欢了三日月。

      比如之前炸鸡那件事情好了,他们问她为什么看见三日月的反射动作是把食物藏起来,她的回答是,『吃这种食物就是用手拿着大嚼,可是三日月殿这么优雅,日本的女孩子也都很优雅,我怕这样的动作太粗鲁了,他不喜欢。』

      再到与三日月喝茶这件事,她其实并不喜欢喝茶,她无法理解茶里头那种甘甜与馀味,于她而言她其实更偏好果汁汽水之类的甜饮,但她仍然坚持每天与三日月喝上一壶茶──所以后来她发现茶盘上多了一小盅三日月准备的砂糖时其实挺沮丧的,私下找了好多刀剑练习喝茶。

      而在做这些事情时,她总是会带着谨慎的询问三日月,『您不喜欢的话,我就会马上停止我的行为。』──她其实挺清楚三日月本质上是很我行我素的一把刀。

      不过总是得到三日月慢悠悠的笑,说着请吧请吧,有主上陪饮多生乐趣,没什么不好。

      于是审神者与三日月隔着一个托盘坐在东院里安静喝茶也就成了这个本丸每日里的定番。

      审神者也陆陆续续在几年间做过很多追求的举动,比如说请教歌仙创作和歌送给三日月(但歌仙在从审神者处得知她在纸笺上写下的文字之后,差点被气死,怎么有这么难教的学生)、比如做巧克力送给三日月(结果老人家吃多了上火,后来都改做日式点心比如蕨饼)、比如跟乱学花占卜算她追求成功的机率是多少(结果被药研无情拆穿乱这家夥都从女性杂志专栏上胡乱学的花占卜)......很多很多。

      而在她边喝茶边跟三日月抱怨居然这么呼拢她的时候,就看见三日月微微侧首,那永远悬挂弦月的夜空安静的凝视她,然后微微的笑了起来。

      「这种事,想知道的话,不如问问本人吧。」他微笑着又啜了一口茶汤。

      【五】

      审神者终将月光抱入怀中。

      从她开始追求三日月到现在过了四年整,比想像中还要短的时间,毕竟很多人终其一生未能亲吻月光。

      没有人知道这个带着与清远优雅的千年古刀格格不入气息的姑娘是怎么做到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与其说不知道,准确说来应该是没有馀力去想,拥抱月光的狂喜缠绕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不被回应的爱意,而她所爱慕之人更是如此遥远,与她之间的差异巨大无比,可月光最终俯下身笼在了她身上──不可思议。

      是奇蹟吧。

      惯于直白说出所想十分表达自己喜悦的姑娘笑得露出了白晃晃的牙与身边坐着的绀色太刀说道,在他手心写下了『miracle』,而阅尽千年的平安老刀只是看着她,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六】

      睡在月光怀里的日子是温柔的。

      她总以为月光冰冷,小时候听的阿提蜜丝的故事,让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去看夜空挂着的月亮,怕因为窥视月光而被变成鹿。*

      而如今,月光却睡在她身边。

      她喜欢触摸他,看着自己麦色的肌肤与他白皙的肌肤相映,像是看着月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斑纹。

      月上那些深的纹路是低地,而她曾经握着他的手与他说,因为是低地,所以比起明亮的地方,更靠近月的核心。

      平安太刀望着她明亮的碧绿眼眸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也将视线落在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上,然后慢慢的收紧。

      在那些繁忙而令人烦躁的工作与交际中,大概只有他的触摸能够平复她难受紧绷的情绪。

      她曾不只一次的跟三日月抱怨过大和民族的繁文缛节多到令人崩溃,甚至这样过多的礼节造成了某特定部分人群过度的玻璃心,打个招呼要这么多音节这么多说法,哪像英文一个『Hello』就能够解决很多状况,既能打招呼又能问好,多好。

      啊当然她不是在说日本不好......只是让她一个习惯简略礼节的人要去适应这么复杂的人际交往方式实在是太困难了!大家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而三日月只是微笑,摸着她的头,说,小姑娘原来希望老人家这么向妳打招呼吗?

      她抬头去看他微笑着的美丽面容,想着三日月用他那充满古韵的嗓音与咬字朝她喊上一声『Hello』......她默默的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然后默默的说,虽然还是希望你能用我国家的语言跟我打声招呼,不过还是算了,您还是照着您的方式来吧。

      平安太刀又笑了起来,软软的用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然后轻叹。

      果然还是小姑娘啊。

      【七】

      审神者的生活当然不只于谈谈恋爱,倒不如说,那只佔了她的生活很小一部分。

      不能出阵的审神者的生活多半充斥的成堆的公文、会议与公文、会议,因为缺乏实战能力的审神者不算少,时之政府为了充分利用本就稀缺的人力,在这方面做了详细的规划,使得审神者们也能根据能力各司其职。

      只不过这对于她而言,就有些憋闷了。

      基本上如果不能出阵,审神者的人生大部分的时间就是被困在本丸与政府之间,对于寻求安定的部分审神者来说很能安于这样的生活,可是对于性格难受拘束,过去总是各种追赶跑跳蹦的她来说,这样的日子有些过于的痛苦了,并且就算在日本生活了六七年,她依然不能适应日常生活需要各种繁文缛节,说话不能好好说总要拐得完全听不出原意,这些年间她已经不知道此吃了多少亏、又因此被说了多少次閒话。

      她甚至有些痛苦的发现她的恋人其实就是这样的典型,典型将真意藏在深处,掩在各式的措词里。

      她其实很多时候难以明白他的所想,她生于一个不似大和民族一般擅于隐藏自身情绪擅于拐弯抹角的国家,于是她比起那些论坛上所看见的审神者们,更难以察觉他表情动作之下的情感。

      想要就说出来,爱就说出来,这是她,是她生长的环境,她曾经周遭的喜怒哀乐都不曾如现今所处的环境所遇见的人们一般的难以捉摸。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像是只有她在疯狂的一头热,在一起过去两年后她慢慢理解了那些论坛上选择三日月宗近,或说被三日月宗近选择的审神者们的警告──要与这把刀一起,你必须要学会不去过多的在意所谓的,爱的分量。

      因为月光过于遥远,从来都是月光选择是否照拂,你无法将其握在手上,自然你也就感觉不出其温热与否。

      她滚烫的血液是否有将冰凉的月温热起来,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她是那样的人,是开心时会前俯后仰大笑,笑得瞇起眼露出白晃晃牙齿的人,可她爱上的人却是一个永远温雅微笑,美丽的面容从来不悲不喜,眸中新月从未阴缺。

      就如同他的茶汤与她的甜饮一般,一个是悠久的馀韵,一个是短暂的甜腻,他们之间流动的时间与情感并不对等。

      她在他们相爱的第三年发现这件事──大概是、相爱着的第三年。

      然而这些她却是从未与他说过的,在这个国家待久了,她终于也是稍稍的学习到了这样的事情。

      她知道他们之间本质上过巨的差异自始存在,而他不会改变,他已然保持着这样的步调与心性看了千年,她并没任何资格与能力让他改变,而既然无法改变,那就不要去提,因为痛苦并不会因此减少,而她始终是不愿让他烦扰。

      她轻轻的啜了一口三日月钟爱的茶汤,却依然品不出箇中滋味,如同过去所曾经的年月一般,来自异国的姑娘,终究无法读懂这块土地古老的情绪与脉络。

      静静的露出了一个透着苦意的微笑。

      【八】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审神者会议上,因为始终无法理解并吃透这些日本人之间的应对进退,她出糗了,而且不是普通的事情,是足以成为全场笑料的大事。

      日本人很多时候,对于这种事情,是非常刻薄的。

      他们把许多事情都套进了精致的框框,要求所有人都要将自己塞进框架内,然后对于那些无法完美符合框架的人致以肆无忌惮的嘲讽与不善。

      在那些暗处轻蔑的目光下,她复又想起那些从小到大曾经遇见过的种族歧视,因为她的肤色与长相相异而施以歧视与暴力,在原生国家她不被接受,在自己的种族间她也依然不被接受。

      她觉得茫然。

      她强忍着屈辱感与那些暗地里不带善意的窃语待完了整场会议,觉得有什么即将崩裂满溢出来。

      在房里等着她回来的三日月正坐在了小庭院外的石椅上,原本看见她推门进来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她的神色时顿了顿,起身向她走来,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却被她挥开了。

      第一次被挥开手的平安太刀眸中的新月微微的一缩,美丽的面容上不变的笑意敛了起来,可正沉浸在痛苦与焦虑情绪的审神者并没有发现,她只是自顾自的开口。

      我从来都读不懂这个国家、这块土地、这里的人,她说,就如同我从来读不懂三日月你一样。

      我明明这样努力了,却还是在这里找不到归处,就好像、就好像......我明明已经很爱你了,可我从来摸不到你。

      太痛苦了......要是没有来到日本就好了。

      她最后只留下这句话,然后就将自己关进了内里的房间。

      隔天审神者应当起床的时点一夜未睡坐在外头的平安太刀却未等到她推门而出。

      最终他举起了本体劈开了门,找到了蜷缩在床上发着高烧胡言乱语的审神者。

      他听见她在叫他,于是应道,我在这,老人家在这,在小姑娘旁边,哪也不去。

      她睁开了眼,朝他的方向看来,可她却惊慌的尖叫出声。

      三日月、三日月,你在哪里、在哪里?我看不到你!!我看不到你!

      他看着她眼中的空茫与恐惧,伸手紧紧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她马上用力的反扣住了,然后用更加惶恐的声音唤他。

      三日月,你在这里,可是我为什么看得见东西,却看不见你?

      【九】

      灵力逸散。

      经过重重检查后,时之政府最终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意思就是,她变回了普通人,一个不再拥有灵力的普通人,没有原因的。

      据说如她一般无预警且找不出原因灵力消散的审神者,每几十年就会出现一位,而面对这样的情况,失去灵力的审神者自然无法再续任,而依前例,时之政府会依照相应的状况给付一笔巨大的金额,并辅导原审神者回归人类社会生活。

      她别无选择。

      【十】

      她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回到了充斥着不同肤色不同长相的人种的地方,那个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过多社交词令,她能以『Hello』应对大部分社交状况的地方。

      有时候她其实会不住的想,灵力逸散,这样也好,因为她实在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在那块压抑的土地待上多久,又能忍受月光的冰冷多久,灵力的消失或许是身体与灵魂为了自我保护而做出的决断。

      这么想着。

      她只能这么想着,去圆满那些被生生截断而扩出的黑洞。

      【十一】

      回归人类社会回归原生国家的女人几个月后接到了一通电话。

      未显示来电,她看着手机划面许久,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对方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忍不住出声道,「HelloCan you hear me」

      对方依然没有出声,而她也没有挂电话,双方就这么的僵持了将近半个钟头,直到她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后才结束这个通话。

      两周后她收到一封来自日本的信,她划开封口,从里头滑出了一张纸笺,却没有内容,只有一个单词。

      『Hello.』

      她愣愣的看着那个墨意淋漓的单词,终是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十二】

      Hello from the outside.

      There\'s such a difference between us.

      And a million miles.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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