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香港》沈娟子

3、姐妹情深

　　“你真笨哪！怪不得被李拐子骗！判了你还能见到她！”菊花姐一脚就把这个叫蓝姐的女人踹开。
　　那叫蓝姐的女人悻悻的站在一边，像是等待开餐的野兽，而雨瞳就是猎物！
　　“行吧，不管怎么没样，进来了就是缘分，咱就是一家人！”菊花姐幸灾乐祸的眼神在雨瞳身上游走。
　　这话让雨瞳听到了温暖，可是眼神却让雨瞳不寒而栗！
　　“菊花姐，你说咱上什么菜？”叫蓝姐的重新移动过来。
　　“哼哼！这小丫头身材不错，你们想不想见识见识！”菊花姐高声的朝着监内那些木然的女人喊道。
　　“肯定要见识，菊花姐，这是规矩，难道你不想遵守？”
　　“我来的时候都上过菜，肯定也要看别人的。”
　　“可别提了，就你那两个‘丝瓜瓤子’谁想看哪。”
　　监室里，大家七嘴八舌的起着哄，一个个都是急不可耐的样子，唯独床板的最里面，少数的几个人孤独的坐着，不为外界的吵闹所动。
　　“菊花姐，你先放了我啊，说好的今天来新人就放我的！”放风场里，那个被绑着的女人颤抖的哀求着。
　　“放了吧！”菊花姐一声赦令，立刻，从监旁边靠近厕所位置的床板边上，站起了一个年老的妇人，她大概六十多岁，个子本来是高挑挺直的，也许是到了年纪，或者是在监狱里的磨难，高挑的身子像是被从顶端掰断了一样，肩部生生的垂落下来，就像是一个人形的鱼钩一样。
　　她手里拿了一件红底蓝花的大棉袄，紧走两步，来到放风场，伸手紧紧的包着那个女人赤裸的身体，旁边一个中年的女人慌忙的解开了绳子。
　　“开始上菜。”菊花姐的声音轻佻。
　　“好嘞！”只见那个叫蓝姐的女人和另一个身材短小，一双如老鼠一般眼睛的女人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一把拽过差点晕掉的雨瞳朝着院子里走去，身后，一大堆女人跟着走了出来看热闹。
　　这是看守所所监内的传统。
　　每一个“新兵”，也就是新进到看守所的犯人，都要接受这个“洗礼”，美其名曰是开始全新的的生活，其实是监室内的“号长”为了给新进来的犯人一个下马威而采取的一种威吓取乐的一个项目。
　　项目的内容根据号长的兴趣来定。十八号的号长是张小菊，也就是大家口里的菊花姐。
　　菊花姐最喜欢的一个项目就是“洗桑拿”。
　　洗桑拿的词汇其他人听起来都很陌生，但是张小菊不陌生。她十四岁就被母亲带着在公路两边的饭店里坐服务员，阅人历事无数。
　　说是服务员，其实就是背地里和那些过路的司机做一些皮肉买卖。
　　而张小菊特别就特别在：带着自己出来做生意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一来二去的，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张小菊就找到了门路，她抛开了妈妈带领的模式，小小年纪就自己组织了一帮人，开始做了起来自己的生意，一时间，远近闻名。
　　发廊、桑拿室、酒楼，个个地方都有菊花姐涉足。
　　菊花姐做的是违法的职业，违法的职业当然就有人管，后来，菊花姐就怎么和当地一个扫黄打黑的警察有了来往，在那个警察的关照下，生意越做越大。在方圆市，提起菊花姐，那也是一个人物。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菊花姐伺候那个警察在自己的凤巢里左拥右抱的时候，给督察组的人抓了正着，于是，一起锒铛入狱。
　　入狱的警察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关系，这个案子一直没了结，于是，警察已身体原因取保候审，丢在了菊花姐在这个监室里一呆就是五年，从十八岁的花一样的年龄到了上二十几岁的大姑娘。
　　当然，菊花也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既然那警察答应可以带自己出去，她就一直在这里忍着。
　　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反正她也不愁吃喝，外面每个月都送钱送衣服进来，隔一段时间还能悄悄的带出去溜达溜达，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菊花姐喜欢的“洗礼”都跟自己的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她喜欢把稍微好看一点的女人脱的精光，然后绑在放风场，然后向两边的男监室介绍这边的女人的身材状况。
　　如果年纪大了，身材有不好看，她就罚那些人蹲在放风场的厕所的便池边，直到对方蹲不住了，晕倒，才会放了一条生路。
　　如果好看了，她就要求两边的男监送点礼物过来继续介绍。通常，她都会把一条苦瓜夸成王五娘娘的仙桃！
　　雨瞳当然不知道这些情况。她迷迷糊糊的随着蓝姐坚强的脚步来到放风场，蓝姐丢下雨瞳，麻利地从铁丝网上拉下两条绳子，另一个女人把绳子抓在手里，开始绑雨瞳的一只手，而蓝姐则伸出手，想解开雨瞳胸前的扣子。
　　而放风场的两边隔壁，那些男监室里已经传来一阵阵的骚动，
　　“开始没有？菊司令？”
　　“快啊，等不及了！”
　　这些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不可耐，但是又压的低低的，怪异到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乱糟糟的是要干什么？”
　　突然，一声断喝，那是监房上方的巡逻通道传来。
　　男监室的放风场里顿时鸦雀无声，骚动静止，像是从未有人存在过。
　　“哎呦！是唐班长啊！”是菊花姐的声音，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菊花姐款款的来到了放风场。
　　“唐班长，你还在执勤啊？！”菊花的语气透着殷勤。
　　“我下班了，听到你们这里吵，过来看看什么事。”走廊上，那声音干脆，威严，但是却充满着青春的稚嫩。
　　雨瞳循声望去，只见监房顶部的巡逻通道上，站着两个年轻的武警。
　　他们都是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其中一个个子高挑，但是并不是瘦弱的那种，大眼睛，方脸盘，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盈盈的笑意，但是却不失威严；
　　另外一个身材稍微矮了那么一些，微胖，也是笑盈盈的，脸上同样充盈着青春的稚嫩。
　　虽然年龄稚嫩，但是一身橄榄绿的军装，却衬托出英姿飒爽！
　　雨瞳的心底微微一颤，不由的想起了子恒，按照约定，自己应该在下午的三点和子恒见面的。那是一场心仪已久的心灵的碰撞，她一定会当面告诉子恒自己是如何的爱他！如何对他朝思暮想！
　　如果不是出了这场意外，她今天应该是亲自送子恒去到火车站，子恒也应该穿上这身英姿飒爽的军装，她会拉着他的手，送心爱的人踏上开往火热军营的火车！
　　可是......
　　......
　　“小姐！？小姐？请问你这是痛还是痛？”一声温柔广东话的问候，把雨瞳从那座人间地狱中拉了回来。
　　雨瞳这才恍然，面前，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孩正蹲在自己的身边，拿手一点点试探着她的脚背，此刻，脚背已经变得乌黑一片。
　　“这里不痛。”雨瞳强忍住剧痛，平静的说道。
　　“一定要去照一下X光片，以确定是否骨头是否有损伤。
　　护士依然贴心的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要赶回深圳。”雨瞳说完这句话就绝望了，急诊室的门口，刚送自己进来的那两个冲锋警正小心谨慎的盯着自己。
　　她明白，今天不通知李辉是难以走出这间医院的急诊室了。
　　绝望又无奈的雨瞳只得拨通了李辉的电话。
　　等李辉匆匆忙忙带着雨瞳遗落在家里的《港澳通行证》赶到医院时，雨瞳已经在护士的陪同下，做了简单的治疗。
　　所幸，脚上只是一些轻微的擦痕，对已一直都僵硬的手臂，雨瞳却拒绝检查治疗。
　　“没事！没事！”说这这些话的时候，雨瞳一直都忍着眼睛中蕴含的泪水。
　　“需要我们拨打社会福利署的电话吗？”护士看看李辉阴沉的脸，悄声问雨瞳。
　　雨瞳明白，护士的意思是问自己是否遭受到了家暴。
　　她摇摇头，感激的笑笑。却是一丝苦笑。
　　有了李辉的出现和那本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往来港澳通行证》，两位冲锋警察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小姐，下次出街，记得带齐证件哦！香港是好客之都！”两人一半蹩脚的普通话，一半流利广东话。
　　“是！我记得了。”雨瞳怯懦的答道。
　　“请问你是否要追究那位司机的责任？”其中一位冲锋警察拿出一个谱子。
　　“不用了！不用了！”李辉一把拽过雨瞳，生怕她会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
　　“我需要这位小姐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她是受害者本人。”那位冲锋警察没有理会李辉，平静而不失威严的说道。
　　“算了，这事我也有责任。”雨瞳回答。她理解李辉那种胆小怕事的性格，所以，她不会为难李辉，哪怕是那辆车根本就无视自己存在，硬是撞到了自己。
　　一瘸一拐的从医院出来，已是太阳西斜。
　　“我回深圳了。”雨瞳平静的和李辉道别。
　　“要不......要不......”李辉看着眼前的雨瞳，欲言又止，他是想让雨瞳留在，可是想想她的手臂受了伤，已经不能处理家务。留在沙田的家里，也只会让婆媳的关系更恶劣，于是，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不语的送雨瞳踏上了开往罗湖的火车。
　　火车离罗湖越来越近了。雨瞳的心情似乎也开始轻松起来，她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就像是暴雨之后逐渐散去的乌云。
　　她拿出手机，想要换上深圳的电话卡，却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看到那些未接电话的号码，雨瞳慌了。
　　她赶紧回拨过去，电话接通之后，徐欣那心急火燎的声音就开始喊叫起来：“我的老天爷！你们能不能有一个省心的！一个失踪，两个失踪！你们还让我活不！”
　　“欣姐，我没失踪啊，我电话静音！”雨瞳赶紧道歉。
　　“你没失踪，那就好了！暖阳失踪了！”徐欣的话一半宽慰一半惊慌。
　　“啊！为什么？”雨瞳惊呼一声。
　　“你在哪里？”
　　“我快到罗湖了。”
　　“在关口等我，我现在大学站。”徐欣挂了电话。
　　火车达到罗湖挂扣以后，雨瞳下了车，站在香港境内的的出闸口，焦急的等待徐欣。
　　雨瞳今年二十七了，她身材高挑。穿着一件圆领的黑色的T恤衫，那是雨瞳最喜欢的颜色。
　　无论冬夏，她都喜欢买这种黑颜色的一副，然后随意搭配。就像今天，圆领的T恤配一条窄脚的牛仔裤。显得自然、随意，却不失端庄。
　　她的皮肤却有些黄，是那种树叶就要枯萎一样的黄。那种黄色和她的年龄极其不相配，还有满脸的倦意也是这个年龄所不应有的。一双凤眼大大的，长长的，但是却透着无尽的忧郁，也许这些是这些独特的东西，反而更增添的她的美。是那种沉静的，忧伤的美。
　　在香港的街头，很少有这样气质身材绝佳的女孩子，有的话，也一早去选港姐啊，做明星之类的了。
　　此时，花灯初上，在扥光的映照着，寂静的雨瞳就如一副山水画一样。她提着包，静静的站立在出关的闸口前时，不时的有好奇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雨瞳也见怪不怪了。
　　终于，一列火车到站了，人们蜂拥而下，着是最后一趟通往罗湖的火车，不是很多人。雨瞳一眼就看到了匆忙赶路的徐欣，她向着徐欣招招手，徐欣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闸口前的这个独特的女孩。
　　徐欣穿了一件短短的夹克，一条紧身牛仔裤，配一双运动鞋，显得干练，精明。虽然已三十几岁，却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
　　相反的，小了好几岁的雨瞳却显得苍老了许多，反倒显得老气了很多。
　　站在这里等了很久，雨瞳有些疲惫。经过闸口的冷气一吹，雨瞳见到徐欣还来不及说话，便打了一个喷嚏。
　　两个月没见面，这算是送给徐欣的见面礼。
　　徐欣赶紧摁住用一只手摁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递给雨瞳一杯柠檬茶，“姐姐！你这身子骨！你小心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