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猫》夜影清寒

1、抓猫

　　十月，秋风送爽，虽有些凉意却还是热得厉害。

　　清晨，楚珞如往常一样伸着懒腰踱到窗边，这些日子太热了，夜间便没有关窗，一眼望出去，太阳尚未升起，已有些橙色的朝霞染满天际，今日是个好天气。视线往下一撇，却见一向无尘的书桌上竟然有两行脚印，心下有些疑惑，便快步走了过去。

　　楚珞是个读书人，除了书最爱的便是这张乌檀木书桌，那是他中了举人时恩师送与他的。既是对他的肯定，也是对他的激励，是以楚珞每日都要认真的擦拭，书桌上从来没有过一点灰尘。

　　桌面上是两行淡黄色的沙土梅花脚印，在漆黑的桌面上格外醒目。

　　楚珞知道，那是猫的脚印。

　　但他穷，有时候连自己都吃不饱是不可能养猫的，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养猫。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些个小动物，偶尔遇到了，便会放些食物在地上。

　　窗前有一片小小的花圃，种的是菊花，泥土应该就在花圃里沾上的。楚珞从窗户里探出头望了望，只看到花枝上将滴未滴的露珠，以及袅袅花香和几声鸟鸣，猫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楚珞想，应该是附近的流浪猫，许是来找吃的。

　　只是楚珞是一个人住的，吃的都很简单，往往都是一碗阳春面便对付过去了。是以家中并没有现成的吃食。

　　楚珞忍不住想，那猫没找到吃的，会不会饿肚子？

　　楚珞出门打来一盆水，拧了帕子，小心的叠成方形后，认认真真的将脚印一个一个的擦干净，直到一丁点泥土沫也没有了，方才罢了休。

　　楚珞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在家看书的时日不多了，楚珞简单的煮了面当做早饭后，便一头扎进了书中。

　　秋天的太阳依旧很灼人，楚珞的一面摇晃着扇子，一面低着头认真的看着书。奈何摇出的风实在不够解热，汗水打湿了鬓发，湿哒哒的垂在耳边。

　　等到日头下了山，秋天的凉爽才慢慢显露出来，一阵阵清风吹过，方觉浑身舒畅。
　　楚珞抬头一看，才发现已是黄昏了，夕阳西坠，橘黄色的霞光布满整个天际。如斯美景，楚珞不由感叹，果真秀色可餐啊。

　　肚子传来两声清鸣，楚珞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去了厨房做饭。

　　秀色可餐不太适合他这个午饭没吃的凡人。

　　一天中楚珞最期待的时辰是子时，因为那是他上床休息的时辰。

　　月上中天，楚珞看着空中皎洁的明月，息了灯，准备上床时，瞥见了没关的窗户。楚珞有些纠结，既舍不得夜间清风，又担心床边书桌。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不关窗，在怎么笨的猫知道没有食物应该也不会来了吧。

　　第二日清晨，桌上依旧是两行醒目的梅花脚印。

　　楚珞微微叹了口气，怎么真有这么笨的猫？

　　如昨的一天过去了，到了晚间做饭的时候，楚珞便多抽了几根面条，煮好后拿碟子装了一小份，放到了花圃边上。楚珞想，有吃的了，总不会再进屋了吧。

　　又是一早，桌上脚印却是依旧，甚至还多了两行。楚珞想，难不成这是把同伴也叫来了？走到屋外一看，只见碟中的面条上爬满了蚂蚁，密密麻麻一动一动的看起来有些渗人。楚珞觉得这是他战略上的失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蚂蚁掺和进来，坏了他的好意。

　　于是晚间楚珞吸取了昨日失败的教训，拿了个凳子放在花圃前，把碟子放在了凳子上。这样，蚂蚁总该上不去了。

　　哪料，脚印还是一如往日。

　　屋外的碟子边站了七七八八好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好似为了那点不起眼的食物吵了起来。

　　楚珞一探头，麻雀便纷纷飞走了，走之前还没忘啄上一口碟中的面条，发出“镗镗”的清脆声。楚珞担心碟子，连忙的吆喝了一声，走了出去。

　　碟子完好无损，可楚珞不打算再用了，晚间他关了窗睡觉，这了样总进不来了吧。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阳光斜斜的射了进来刺得楚珞眼睛有些不适，昨夜楚珞睡得晚了，今早便多睡了一会儿。突然，楚珞一个激灵就醒了，连忙坐起来向窗户看去，只见关好的窗户大大的敞开着。

　　楚珞连忙走了过去，只见书桌上全是凌乱的脚印，带着湿湿的泥土，楚珞知道是昨夜下了雨的缘故。

　　楚珞有些生气，跑到屋外到处找了找，还是没有看到有猫的影子。回到屋中看着凌乱的书桌，楚珞有些心疼，随即打来了水，又认认真真的擦洗一便，换了两次水才觉得干净了。

　　晚间，楚珞不仅关了窗，还用一摞书将窗户抵了起来，看着封实了的窗户，楚珞满意的拍了拍手。

　　疏影月斜，极其好眠。

　　到了后半夜，一声惊雷将楚珞炸醒了，乌云遮住了月光，满室漆黑，唯一的光亮是窗外不时闪过的闪电，楚珞觉得有些冷，紧紧的蜷缩在被窝里。秋天的被子很薄，楚珞觉得似乎有一阵阵风吹过，因为他好像觉得更冷了。

　　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倾下而下，打在房顶上，哗哗作响，加上阵阵惊雷与惨亮放入闪电，楚珞把脸紧紧的蒙在了被窝里，心有些微微发颤。

　　“喵~”一声猫叫在雨夜中霎是突兀，楚珞不敢伸出头，却也听到窗户被狂风吹得“哐哐”作响，风吹进屋内，吹得他脊背发凉。

　　“喵~”

　　楚珞清楚的听到猫的脚步向着他的床边跑来，此时一道闪电闪过，一道凄厉的白光隔着被子照进眼中，强风猛灌进屋中的声音与疾驰的猫的脚步声，猛烈的刺激了楚珞的神经，他猛的掀开被子，一只浑身漆黑发亮的大猫，正冲着他的床而来，绿幽幽的眼睛，看得楚珞头皮一阵发麻，慌忙操起身后的枕头，朝黑猫狠狠的砸去，大声吼道：“滚.滚.滚，快滚。”

　　那猫好似听懂了楚珞的话，真的就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楚珞，“喵~”小小的叫了一声。

　　床上只有盖在身上的一床被子，没什么可扔的了，楚珞只得紧紧的捏着被子又大吼了一声：“快滚啊..”，此时又一道闪电闪过，印着那绿色的眼睛，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那猫看着楚珞，好似吓着了，慢慢的退了几步，转身跃了几步跳上了窗户，跑了出去。

　　风雨未歇，窗户依旧被吹得“哐哐”作响，听得楚珞浑身发怵，强打着精神，一把掀了被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急速的关了窗，又急速的回到床上，拉过被子紧紧的裹着，浑身略略有些颤。

　　楚珞不知道昨夜他是何时睡着了，只知道今日一醒来，风雨不在，天光已霁，明媚清爽的阳光照进屋中。楚珞看着满室金光，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

　　楚珞今年二十岁，可是他怕夜风夜雨，更怕惊雷与闪电，从小就怕，怕了这么些年还是没习惯。

　　书桌上已经不光是脚印了，那猫甚至将他的书桌抓出了几道抓痕，抓痕处檀木许多绒绒细细的碎屑扬起，看得楚珞很是心疼，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觉得应该给那猫一个教训，好教它以后不要再来了。

　　楚珞在柜子里摸索着找到了十几个铜板后便出门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一时间有些恍然。记得上次河边的树还是青青绿绿的，现在望过去黄叶四落，一股萧瑟之气扑面而来。

　　走到集市上，前来赶集的人很多，路边卖东西的应有尽有，楚珞走到卖耗子药的面前顿了一顿。

　　那人连忙招呼道：“小哥，家中闹耗子啊？你放心，我这耗子药绝对药到病除，保管你用了一次，绝不会用第二次”

　　地上有序的摆放着一包一包小小的浅黄色药包，楚珞看了看，摇头道：“不闹耗子，闹猫”

　　“猫？”那人从善如流，拍着胸脯道：“猫也没问题，效果是一样的”

　　楚珞摇头道：“不用了”他只是想给个教训，并不想杀它。

　　最后，楚珞买了一个夹耗子的夹板，最小的那种，楚珞拿手指试过了，手指只是微微红了点连皮也没破，刚好稍稍有一丁点疼。楚珞很是满意，不过他掏钱的时候倒不是这么觉得的。

　　楚珞拿着夹板回了家，走到花圃前，把夹板放在了正对着窗户的花圃边上。从之前的脚印判断，猫就是从这里跳到桌子上的。

　　一整天，楚珞都没有心思看书，他觉得这样做好像有些过分了，可是一想到昨晚的绿眼睛，犹有心悸，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一挣一扎间，太阳便下山，楚珞照常走到厨房准备做点吃的，却发现一点胃口也没有，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上的面条。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瞥到了一旁放着的那个碟子。楚珞定定的看一一眼，又沉沉的叹了口气，走到了花圃前盯着夹子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弯腰将夹子捡了起来。

　　楚珞昨夜没睡好，今夜便想早些休息。回到屋中，关窗的时候看到了书桌上的几道抓痕，心又有些动摇了，沉默了片刻后，仔仔细细的关上了窗，然后将椅子搬到桌上抵着窗户，还抱了一大摞书放到了椅子上，完毕之后，看了看一旁的老鼠夹，还是将它放到了桌子上，挪来挪去之后，最后将它放置在了抓痕上，抓痕比老鼠夹长，老鼠夹放上去之后，还露出了一截。

　　楚珞小声道：“是你先抓了我的书桌，我才这样的”好似这样能减轻心理的内疚，放好后，便脱了衣上床睡觉了。

　　楚珞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窗户封得太严，只有几缕月光从缝隙中照进屋中，楚珞看着那几缕月光从床前一直移到了床边，眼睛看得累极了，才堪堪的睡了过去，睡得浅浅的，做了一个梦。

　　梦到窗前放了一个很大捕兽夹，钢铁锯齿，窗户大开着，那猫一从外面跳进来就落到了捕兽夹里，顿时鲜血直流，哀嚎声不断。楚珞一下子就惊醒了，耳边似乎才残留着梦里的哀嚎，他心中一紧，慌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下床连鞋也没穿便急急向窗边而去。

　　突然，楚珞便定住了，眼前所见让他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