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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低头向暗壁 ...


  •   青年起身,动作随意的指了指他身后重伤倒地的赵国士兵:“他是你的了。”说着,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满脸嫌弃的掏出帕子擦干净了手指上沾染的粘稠血腥,“想要知道答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赵正仰头注视着青年,心中却是对自己父亲所许诺最低级爵位‘五百主’的这个男人有了大致的计较:“你是故意放走那人的,”他到的虽然不早,却也能够从青年毫不费力的留下三条命的武力下,发觉那溜走一个的异常,“你是故意的。”

      不小心做了坏事,还被当事人被发现了的青年并未因为被抓住把柄而慌张,实际上在黑暗之中,他的表情更为期待了。就像是原本只想要得到故事结局的读者,意外发现故事之外还有新的故事存在一般:“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欲如何呢?”

      “我放走了敌人,你要用赵的法律处罚我么?你要用秦的律法制裁我么?或者还是打算当成什么都没有看见?”骨子里天生好武喜战的性子,让他在面对未知时异常活跃,看着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小鬼头,语气中难掩期待。

      青年是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份简单的委托,却能够让他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赵正微微侧头,他听出了青年的期待,但直觉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回答问题的好时候。现如今他的遭遇,与当初被白舒从棕熊手中解救后的情形何其相像:“这里不安全,我们该离开了。”

      “这里很安全,”青年对赵正的‘提醒’不以为意,“就算是有人追过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这点儿本领翦还是有的。不过如果你害怕了,”充满了挑衅的笑声,“就此离开也不是不可。”

      被如此评论的赵正心中升起一股戾气,可是势弱于人的局面又让他下意识的伪装自己: “我并非是害怕,不过是不屑于欺压这种伤残之士而已。”赵正抿唇,像是怕对方再次追问一般,“你如何知晓我会武?”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不过翦今日心情好。”他裂嘴笑出了声,“若是你心中并无底气,即便你再怎么需要翦带你去咸阳,你也绝不敢自己过来看情况。而在这种关头你还记得寻件兵器防身,必然是有所依仗。”

      听闻如此,赵正的指尖用力攥紧了剑柄:“虽然还很生疏而且浑身都是破绽,当然更重要的,你手持兵器的动作是最省力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学的不错,还有待努力。”青年如此夸奖,“见过血就更好了。”

      赵正的视线转移到了青年身后倒地的赵国士兵。

      “怕了?”青年给赵正让开位置,方便他走到士兵面前,“都说老秦人尚武,血不流干死不休,在你身上倒是完全看不出来。”盘着手臂在胸前,声音中满是看热闹的戏谑,“不过也对,毕竟是从赵人……”

      “我是秦人!”赵正迫不及待的打断了青年的话,“我是秦人。”比起第一句,第二句话的语气更为沉重和骄傲,但在这些骄傲背后,还有连赵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慌和担忧,“我是秦人。”

      赵正出生的时候也是不巧,当年长平大战大胜之威围攻赵国,眼见就要拿下赵国都城邯郸之时,若不是赵国平原君求取到了楚国的援兵,赵王用原本应交割于秦的城池换以齐国援助,就连魏王的也因兵符被窃引兵救援,那么赵国早就成为秦国国土的一部分了。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赵自秦手中苟延残喘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加之前有于秦大战时赵国男子老少皆举兵上阵十室九空,后有白起又屠戮赵国降将多少男子妄死疆场,赵人对秦人的仇恨空前。

      这种背景之下,秦国的质子自然不好过,而正是感受到了这种不好过,异人联合吕不韦蛊惑华阳太后偷跑回了秦国,只留下怀孕的赵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大的那个质子,赵人的怒火自然迁移,虽不危及性命,但赵姬母子的日子之艰难可想而知。

      这种背景下,又能指望赵正对赵国有多少感情呢。可同样,他所属的国,他从未去过的国,他也没有归属感:“秦,是什么样子的?”赵正单手提剑,步伐稳健的朝着那失去意识的士兵边走边问道,“和赵的差距很大么?”

      “差距啊,”青年只知赵正或许过得不如秦国本地的公子哥,却也未曾想过他的生活是那般艰难,他能够听出赵正的愤怒和不满,但心中更多的还是看着赵正双手握紧剑柄高举宝剑时的怂恿和期待,“天壤之别。”

      他所想的事情再一次从旁人嘴中得到了答案,赵正手中悬起的剑在赵国士兵颈部上方的空中停顿了一瞬,再无犹豫的施力刺下。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儿没有手刃他人的犹豫和不忍。

      青年站在一旁看着锋利的剑芒穿过人类脆弱的颈脖,看着血液在这个黑色的夜晚沾染大地,看着那个比剑高不了多少的孩子松开紧握剑柄的手后转头看着他,眼睛亮的惊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的脸上不见杀人的恐惧,也没有不安和彷徨。就在剑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所斩断的不仅仅是身前那个倒霉的赵国士兵,而是某种肉眼无法见到,纠缠他更久的事物——现在的他只觉得一身轻松。

      “王翦,”青年回答,好像在这一刻赵正才终于有了让他直视的资本,“我欠别人一个人情,所以你父亲顾我来护送你去咸阳。”他买一送一,一并连之前赵正心中的疑惑也回答了。

      赵正对秦是期待的么?

      他说不上来,但是却总想着即便是差也不会比在赵国的日子更差劲了对吧,即便他已经知道自己回到秦面对的或许是新的难题,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了:“等送我到了咸阳,”赵正看着王翦,“你就要去从军?”

      “不是我要从军,小公子。”王翦对着那匹叫做‘兔子’的马招了招手,“你难道不知道秦律中规定秦国男子自成年起就必须服役么?”

      这件事,赵正是第一次听说,他又复向王翦询问,才知秦国男子一般要强制参加两次兵役,第一次是作为正卒,一次是作为戍卒。

      做正卒的时间只有一年,主要职责就是维护地方的安宁,而戍卒则是指秦朝正规的军队。除此之外,结合当时实际情况,还会有更卒政策,即召即参军等。当然想要自愿入伍又是另外的情况了。所以说秦人无论老少,放下农具便是兵,全民皆兵便是如此了。

      “而且秦律和其他国家的政法不同,”王翦补充道,“农田不准买卖,死后归国有。勋爵不得传袭,就连食肉都有明文规定。”在赵正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补充道,“秦律是七国中最严苛的。”

      “就……没漏洞可钻么?”他无端想到了天天贿赂邯郸城外门卫,城内城外来回出入如无人之境来回乱窜的白舒,“就像是邯郸的士兵,给点儿钱就算是没有出入凭证,也能够进出邯郸城?”

      王翦啧了一声,将赵正抱上了马背,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所以六国除却秦,皆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他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鄙夷,“你说的问题,秦律里也有明文规定。”

      第一次知晓此事的赵正安静的听着:“秦律有令,凡庶民皆比邻而居,若邻居犯了问题却不举报,周遭一圈人都是要被连坐的。若是发现有违法行路人为却视而不见的,也是要被连坐的。”

      赵正已经不想思考自己认识白舒之后,究竟违反了多少条秦国的律法了——秦的确不适合白舒。

      和白舒混了两年多的赵正清楚的知道,白舒在狩猎上是一把好手,生活的经费也大多来源于山林之间。按照刚才王翦的意思,在秦律之中,这些都是不允许的。

      “但这不是断了所有人的后路么?”

      “如果行侠仗义,匪徒的东西路人也是可以平分的。若是你邻居作奸犯科,举报后发的家产你可以分得部分,”王翦不以为意,“举报者也有奖励,有奖有罚赏罚分明,虽然繁琐但是如今秦国境内,也可以算得上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王翦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这便是秦律。”

      “更何况从军士卒但凡努力点儿,就能给家里挣下好大一片良田,一个伍夫的口粮就能养活一家人。”想到这里,王翦表情变得愉快了不少,“我家那小子,下这么大点儿就嚷嚷着以后要做个大将军了,明明还没我的大腿高呢。”

      嫌弃的表情之下,赵正却听出了王翦那颗为父为子骄傲的心情。那些过于复杂的思考,那些对小伙伴的不舍和思索,立刻被其他情愫所掩盖。赵正开始不受控制的期盼自己的父亲会和王翦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并为他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而发自内心的骄傲。

      会的吧,既然都派人专程来保护自己了,那么他的父亲,正如他娘所说也一直在牵挂着他们的吧。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碍于情势,才没能将自己和娘接到秦国,如今形式刚缓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自己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殇月的手榴弹
    现在处于双线剧情中,双方时间流速是一致的,因为目前政哥这边儿事情比较多,所以暂时聚焦政哥。等政哥正式更名‘嬴政’,主线就要回到白舒那边儿去了。那个时候你们就会发现阿舒是真的‘渣’,比起人家政哥的天天挂念,阿舒早就忘记赵正是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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