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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转头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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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方亮的模样与表情实在是好笑,冯蘅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口,金方亮的脸色由红转白,他知晓今日黄啸有了天罗地网在手,暗器上是决计讨不了好去,这个梁子只有等到下回再算,心中腾腾怒火只得强自压抑,哼了一声系好裤带退了开去。
王喆与那外家高手的争斗已有了胜负,这人姓唐名雄,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一身横练功夫颇为惊人,王喆久战之后与他动手,因心气浮躁竟一时难以取胜,待得黄啸与洪七赶到,心神始才宁定,上清观的武功以精妙剑法辅以先天神指取胜,但见得王喆施展开来,一柄长剑如矫龙腾空,间或指戳真气激荡,唐雄渐渐应对吃力,落了下风。
金方亮退下后,草坡上走出了三个容颜极为相似的灰衣剑客,皆背负一把巨大长剑,走到黄啸身前后齐齐停步,自背后拔出长剑,平手为礼,冷声说道:“青海派三才剑客,久闻东邪黄啸指箫双绝,今愿领教!”
话说得极是客气,三人是一胞所生的三兄弟,裘天剑,裘地剑,裘人剑,青海的三才剑阵本就以狠辣见长,讲究的是心灵相通互为攻守,由同胞兄弟来练威力更是强大无比,黄啸久闻青海派的三才剑阵奇难诡异,闻言精神一震,心知今日是遇上了强劲对手,当下抱拳说道:“在下黄啸,今日有缘见识青海剑阵,实为幸事。”
“黄兄要与人打架,怎能忘了叫化子我?”洪七大步走将过来,与黄啸并肩而立,嘻嘻一笑说道:“咱们今日联手对付这三人如何?”
以黄啸的武功单独对付这三人绰绰有余,但青海剑阵妙绝天下,黄啸想凭一人之力破阵,把握却是不大,洪七降龙十八掌刚猛绝伦,料理了两名使刀汉子后,便急忙赶过来相助黄啸。王喆与唐雄相斗也已取胜,眼见金兵潮水一般涌来,但却不再相攻,只缩小了包围圈作壁上观,情知今日若不打败这三才剑客,便无法带领余下的义军顺利离开此地,于是也赶过来朗声说道:“今日我们三人并肩御敌,势要与金人决一死战。”
三人互望,彼此皆有惺惺相惜之感,然而转眼觑见这满地死尸,心中仍不免复又感慨。
青海派三人面目如枯井无波,齐声说道:“那好,请了!”
三才剑阵的威力全靠一人主攻,两人防守,攻防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三才剑阵消耗的就是对手的耐力与内力,凭你多高的武功,也难以在密集如流水的攻防中讨得便宜,而只要你有一分懈怠,剑阵便如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纠缠至死,
黄啸洪七与王喆三人一番苦斗直至夜深,月华惨淡无光,午夜的凉风吹在人身上寒栗乍起,完颜宗翰仍坐在山冈顶观战,九纛帅旗迎风猎猎作响。
看了半晌,谓叹道:“这三人果然神勇,若不是都是一般的烈性子,不肯归顺我们大金,本王倒挺想将他们收归麾下,可惜了这一身好功夫,今日却要葬身在此地。”
旁边的军师拈着两撇鼠须笑道:“这些个江湖倔汉子怎能懂得王爷爱才如命的心意,死了也就罢了,王爷勿要忘记了,与他们齐名的西毒欧阳锋,一心可是向着王爷的。”
完颜宗翰冷哼道:“别打量本王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这欧阳锋一心向着的是那九阴真经,他虽然武功与这三人不相上下,但私心太重,说到人品见识,与这三人可差远了,他的武功再高再诡,也难登堂入室,终是落了武学下乘。”
那军师打蛇随棍上,阿谀奉承话滔滔不绝而来。
“王爷天纵英才,不仅战功彪炳,难得的是对中原武学高低也尽皆知晓,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深以追随王爷为荣。”
完颜宗翰微微而笑,心中颇为受用,脸色却一板说道:“你这狗才嘴巴越发油滑了,本王岂是那爱听奉承话的人物,若再多说,小心打你三十军棍。”
那三才剑阵因人而异,对手愈强威力愈甚,青海剑客三人的头顶热气蒸腾,脸色凝重无比,一招一式缓慢沉滞,仿佛拖动着一个巨大铁球,正是将剑阵发挥到了精妙极至,已达到了以拙胜巧以简易繁的武学境界。
而三人经过这一场恶战,与毕生所学相加印证,于武学一道攻防配合领悟更深,慢慢地悟出了三才剑阵的奥妙,不再疲于应对剑阵的威力,渐渐竟有反击之招。
洪七老老实实地以降龙十八掌应敌,招式浑朴威力无匹,王喆的剑法虽只四十九式,颠倒来去却是连绵不绝,黄啸心中一凛,发觉竟只有自己招式花样最为繁多,兰花拂穴手弹指神功与玉箫剑法交替使用,瞧来虽令人眼花缭乱,论到实用,却是远不及洪七的降龙十八掌与王喆的上清剑法。
黄啸心中愈想愈是骇然,冷汗涔涔而下,隐然发觉自己走入了武学的怪圈,当初在东海求师时一心想报仇雪恨,恨不能尽数学会师父的诸般绝技,罔顾师父的苦心劝告,一味地贪多嚼不烂,此时方才发觉,自己于武学涉猎虽广,却并不能算得上精通每一种绝学的精髓。
黄啸恍然领悟了武学专一而精的道理,登时心中一片澄澈,嘴角露出笑容,冯蘅一双妙目只紧紧注视着黄啸的举动,起初见他神色大变招式放缓,心中大是担忧,后见他微微含笑,一招一式使出威力大增,心中始然一块大石落了地。
黄啸今日一场恶战,于武学一道大有进益,其后不久便开创了桃花岛一派武功,将玉箫剑法与自悟的落英神掌融会贯通,正式奠定了东邪独具一格的门派路数,与北丐西毒南帝中神通称霸中原长达数十年之久,五十余年后华山重论剑,北侠西狂中顽童各各易主,声名仍然不坠,稳坐中原五绝之一。
三人既已窥破三才剑阵的奥秘,破阵便不是难事,最后在一轮强攻下,王喆手中的长剑一一划过那三人的腕脉,三把青钢剑先后落地,那三才剑客对望一眼,彼此心意相通,竟一齐举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登时血溅当场。
王喆眼见对方刚烈至此,心中默然叹息,然后纵声喝道:“大伙们冲出去,不必与金狗恋战。”听到义军纷纷响应,心中正宽,忽然山冈高处号角呜呜而鸣,王喆脸色突变,满心一片冰凉,明白最不想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洪七身在北方,久与金人相抗,自是明白此时吹号角的含意,只有黄啸脸有疑惑之色,然而在见到山冈上一字排开的千名铁胆弓箭手之时,立时便知晓对手动了杀机要赶尽杀绝。
完颜宗翰虽恨黄啸洪七与王喆与金人作对,心中到底还是存着几分怜才之意,未想便下杀着,但看到已方最厉害的高手相继败绌,心中的戾恨盖过了惜才之心,情敌这几人今日若不除去,他日必成大患。
琅琅开口传令:“铁胆弓箭手听令,中原逆党一律乱箭射死,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扑天盖地而来。王喆眼见最后的百余名义军瞬间中箭倒地,心中一时大恸,如万念俱灰。
完了,什么都完了,当初豪气干云歃血为盟,誓言要驱逐金狗复我国土,如今一步步落败,相交好友相继死去,收复失土复我中原的豪情壮志,终究是化作了一场虚空的美梦,到头来万事俱空。
梦醒了,心却烧成了一地灰烬,王喆呆呆地站着,历经了义军惨败连番恶斗,他心中的最后一分意志竟已完全逝去,箭如飞矢向他射来,他却一心求死,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完全不知道躲避。
黄啸暗叫一声糟糕,一边要护着不会武艺的冯蘅,一边还要分心替王喆打落飞到身边的利箭,心中叫苦不迭,看来今日是要葬身在此地,心念一动,将天罗地网不由分说地罩在了冯蘅的身上,厉声喝道:“跟在我旁边,千万不要离开。”
洪七心中也是万分焦急,三人苦战至此,内力消耗甚大,恐是支持不了多久,眼见王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得对王喆大声喝道:“想不到上清观王喆竟是这般懦弱人物,受到些须挫折便抬不起头来,你须知但教天下有一个汉人在,便决不能容这些金狗夺去我汉人江山。”
王喆受他一声激喝,联想到义军今日义军今日全军覆没,脸上的神情更是惨淡,虽不至于站着等死,却也知道挥剑机械地打落剑矢,洪七心中一宽,叫道:“咱们快退出山冈,金人的利箭太利害了。”
黄啸挥动玉箫格挡箭矢,护着冯蘅向一棵大树下后冲去,暂时避开了箭雨,擒贼先擒王,看来今日要想摆脱困境,必得先诛杀完颜宗翰,黄啸主意拿定,回头匆匆对冯蘅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黄大哥。”冯蘅喊住了他,从身上取下天罗地网,郑重地披在黄啸身上,低声只说了一句话:“你要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黄啸深深望她一眼,转身毅然冲到了箭雨中,他抢先弹出一枚小石,对面的山坡上便有一名铁胆弓箭手惨叫一声,滚下了山坡,黄啸身形如鬼魅,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他手中的那枚铁胎弓,转身立定瞄准挽弓一射,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但见一箭去如流星,直向山冈高处的完颜宗翰射去。
饶是他有天罗地网护身,右腿上仍是中了一箭,血如泉水涌出,射出了这一箭,他勉强退到了大树之后,冯蘅心疼万分地迎了上来,一张脸吓得苍白失神,颤声问道:“你没事吧,黄大哥。”
黄啸咬牙不语,将利箭随手拔除,箭矢虽然无毒,却生有锋利的倒钩,这一拔便带出了一大块血肉,黄啸闷哼一声,脸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冯蘅急忙敷上了金创药,她一生见过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此时竟然连手也在颤抖,眼泪如珍珠般落下,滴到黄啸的伤口上,将药粉也冲开了。
黄啸勉强一笑,抚了抚冯蘅的头发,说道:“你哭什么?伤口本来不疼,你的眼泪落在上面,倒是疼得紧,还不快把眼泪擦干!”
冯蘅急忙抹去了泪,细心地替他包扎伤口,黄啸凝目注视冈顶动静,眉头紧锁,握拳长叹道:“真是可惜。”
黄啸的这一箭运足了十成内力,猝不及防地便射到了完颜宗翰面前,金人想不到隔了这许远射来的箭竟然有如许威力,一时都慌了神。军师跳脚叫道:“快保护王爷。”
完颜宗翰脸孔吓得雪白,他生平何曾见过如此神力,一双腿登时僵在了当场,旁边的护卫将他死命一推,盾牌齐齐将他护定,直听得利箭噗噗连响,竟射穿了三层盾牌,完颜宗翰全靠那卫士死命一推才保住了性命,但利箭伤势不衰,他的左肩胛骨仍被射穿,连人带箭牢牢地钉在了身后的大树上,痛得他大声惨呼。
周围一片混乱,九纛帅旗轰然倒地,铁胎弓箭手隔得远不明所以,还以为王爷遇刺身亡,齐齐惊呼,射来的箭矢便不再连环有序,杂乱无章一时紧一时松,黄啸三人更容易闪避。
四人且战且走,忽然山冈下一道红衣人影如旋风般冲上前来,嘴里大声叫喊道:“王喆,王喆你死了吗?”
原来却是林朝英,她嘴里虽然喊着王喆你死了没有,但蕴含其中的关切之意却足足有十分,听不到王喆的回应,她的呼声中竟然带上了哭音,人直向箭矢最密集处冲去。
黄啸提气喝道:“林姑娘,王喆在这里。”话声刚落,便见那一道红影快速向已方这边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