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瘾少年》徐凤学

1、第 1 章

　　“张小武抢劫杀人被公安局抓住啦！”
　　这消息真像晴天霹雳，把诺敏河边张家岗屯的老老少少都惊呆了。人们做
　　梦都不会相信，一个几年前小学考中学全乡第一，让全屯人都竖大拇指的好孩子，怎么会沦落到抢劫杀人？
　　可事实就是事实，张小武杀人后逃到山东姐姐打工的地方，被公安局抓回
　　来下火车的时候，村里有不少的人都到火车站去看。他妈当时就昏倒在站台上
　　，他爹哭着就会说一句话：“网吧，黑网吧害死了我儿子！网吧，那些黑网吧坑人哪！咋就没人管管……”
　　下面就是他在公安局交代的犯罪事实记录：
　　那年他上初中才十二岁，家离学校十几里路，父母为了不影响他学习，让
　　他在学校住宿。刚上初中，因为一心扑在学习上，交往很少，除了老师喜欢他，同学们对他都很疏远，送他外号叫“木头”。从初一到初三，他的学习成绩始终保持在全校学年组第一，参加市初中物理竞赛得过第三名。他从小就特别懂事，从不乱花钱，也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养成吃零嘴的习惯。大人拿钱让他买油盐酱醋，剩多少都如数交给大人，大人让他买根冰棍他才买，买回去还和母亲一块吃，母亲吃一口，他吃一口。父亲常年在外打工，烟不抽，酒不喝，为了省钱，有时春节都不回家。母亲一个人在家伺候承包田，起早贪黑，忙时连中午饭都不回家吃。还养猪，养牛，养鸡，养鸭，整天累得晚上躺在炕上都只哼哼。他知道父母挣钱不容易，刚上初中花钱也非常节俭。在学校宿舍住宿一学期宿费一百二十元，食堂吃饭平均每顿一元。学校宿舍八个人一个房间，许多同学家长都怕同学多影响孩子学习，都让孩子到招住宿生的个人家每月二百二十元包吃包住。张小武为了省钱，在学校住不在学校吃。一顿吃一袋干嚼方便面五毛钱，一个烧饼四毛钱，一个馒头二毛钱。一天三顿换着吃，五毛钱吃个烧饼剩一毛钱想吃个辣条都舍不得，吃个馒头剩三毛钱想吃个二毛钱的冰棍在手里赚了半天还是没买。剩下的一毛五毛的硬币不好保管怕丢失，攒到一元和小卖店换成纸币……
　　改变他的是一个叫王薇薇的同年不同班的女同学。那是刚上初四，一天中
　　午在小卖店吃午饭，他只买了一个馒头，那馒头是三天前剩的，有点发霉，店老板知道他舍不得花钱，就一毛钱卖给他。那馒头又凉又硬，还有一股霉味儿
　　，吃到嘴里很难下咽，噎得他抻脖儿打嗝儿。正巧王薇薇和几个女同学来打电话，看见他那个样儿，都憋不住手捂着嘴背过身偷着乐。只有王微微没乐，掏出五毛钱给店老板买了一瓶汽水，往他靠着的柜台上一放，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一瓶汽水其实都没什么，王薇薇只是看他噎得太难受，出于好心而已。如今的孩子，别说花五毛钱，就是五元钱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却不行，自己花一分钱都心疼，别人能花五毛钱给买汽水，感到特别过意不去。几天后的中午他又到小卖店吃饭，又碰上王薇薇，便用五毛钱买一个烧饼剩的一毛钱买了两块糖送给了王薇薇。不知王薇薇是褒是贬，用嘴咬开，跟她在一起的三个女同学，每人分给一半，还对同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来，咱们吃喜糖。”随后又转对张小武，做了个鬼脸，“谢谢你，一角钱！”几个女同学憋不住哈哈大笑，他却羞得红着脸跑出去了。从此，他又得了个“一角钱”的外号。调皮的同学还以此发明了一句歇后语：“一角钱想交女朋友－自讨没趣儿。”
　　谁知晚自习要下课时，坐在他前排的一个女同学回手塞给他一个纸条，打
　　开一看，只见上边写着：“亲爱的，对不起，中午跟你开玩笑，伤了你的自尊吧？能原谅我吗？如不恨我，抽空见一面，好当面向你道歉。你的薇。”字条有些措词虽不当，主要内容还是挺诚恳的，又是女同学主动邀请，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也写了一张纸条，约王薇薇明天晚自习后见在篮球场面，随后也偷着塞给了给他纸条的女同学。第二天晚自习下课，张小武来到篮球场，王微微真的等在那里。他本来不善言谈，又初次和女同学约会，难免紧张拘谨，想好的话到嘴边都忘了，只说了一句“你来啦”，便没了下文。王微微却非常聪明，不说别的，只说功课。一提功课，他的话立刻多了起来，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晚八点四十下自习，不知不觉说到十点四十，直到王薇薇的同寝同学们以为她失踪，到处找到她才停止。
　　不知为啥，他回到寝室之后，王薇薇一直在他眼前出现，躺在床上，翻过
　　来，掉过去，始终睡不着觉。天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他和王薇薇手拉手在河边跑，他一失足掉进河里。王薇薇没拉他站在河边看笑话，他在河里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失声喊叫：“救命啊！救命……”惊醒之后，天已大亮，一起住宿的同学们早已起来去上早自习。他也赶紧穿好衣服，连脸都没洗，直奔王薇薇的教室，连门都没敲，开门就进了屋。不顾全班几十名同学们那一束束惊异的目光，旁若无人的走到王薇薇的书桌前，吵架似的大声让王薇薇跟他到教室外有话说。王薇薇对他不分场合这种鲁莽行为非常恼火，不但没和他出去，还说了许多刺激他的话，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含着泪离开。他却没有去上自习，而是到话把去打电话。王微微有手机，听见是他，立刻关了机，他便一边又一遍不停地打，足足一个多小时，最后话吧老板急了眼，不让他打才作罢。上课的时候，他跟本没听老师在讲什么，整个脑子里都是王薇薇。下课只有十五分钟，不上厕所都没人出去，他已丢了一次人，没脸再到教室去找。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他中午饭都没顾得吃，就又到话吧去给王薇薇打电话，这次王薇薇接了，王薇薇说了他许多不是，他只一个劲地给人家道歉。市话三分钟二毛钱，他打了七元二角，王薇薇的手机没了电才作罢
　　。自此之后，他几乎天天和王薇薇见面，不见面就打电话。最多时一天打五次电话，最多一次话费十一元，一天最多话费二十元。现在的中学生男女交朋友
　　已是普遍现象，特别是初四毕业班，几乎都是成双成对。如果男生找不到女朋友，同学背后都叫“兴奋不了”。一个班里有找不到朋友的，全班同学都着急
　　，成帮结伙做红娘。几个男生为争一个女生，吃醋打架斗殴时常发生。
　　一交女朋友，花钱自然要多。又有几个男人在女朋友面前不装的？和女朋
　　友到小卖店是不会再买一毛钱的糖，那些男同学女同学碰在一起又合伙吃唐僧肉，没人一根五毛钱的冰棍，五个人就是二元五角。以前吃顿午饭一个馒头就凑和，现在有了女朋友，不但吃的要比以前好，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花费就增加了一半。还有以前周六周日放假都回家，现在不但不回家，还经常和女朋友去县城逛商场。一个中学生，天上不下钱，地上不长钱，自己又不挣钱，花钱只能找父母要。有女朋友不敢当父母说，只能瞒着，要钱只能撒谎。开始让家里每个星期多给拿十元，后来二十、五十、一百、二百……家里为了孩子，
　　没钱借钱也得拿，何况是一个公认的有出息的好孩子。
　　正如开头他父亲哭着说得那样，真正坑他的是那些黑网吧。一交上女朋友
　　，他整个人就像从长期封闭的小屋子里走到室外，感到一切都新奇，都吸引人
　　。特别是他这个年龄段，从不喑世事到刚刚懂得人生，对社会本来刚刚入门，
　　还没有脱去孩提时那种玩的心态，面对这复杂的社会，想到这个社会去玩玩，却被这个社会给玩了。网络游戏之所以能迷倒千百万青少年，好玩是其原因之一。他上网也是一次偶然的事，也是他交了女朋友之后，在学校住宿晚上九点钟学校就关大门，初四面临中考，学校功课多，抓得紧，白天根本没有一点时间，周六都不放假，只周日放半天假，和女朋友谈情说爱只能靠晚上。学校一关大门，出入不方便，只能跳二米多高的铁栅栏。他就跟家里撒谎，在学校住学生太多环境不好影响学习，想搬到校外个人家去住，家里以为他是为了学习
　　，自然同意。那次他们住在一起的一个男同学过生日，许多同学都送礼物庆贺
　　。如果在以前，他是不会送礼的，现在交往的多了，眼界也宽阔了，在像以前那样吝啬不但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也怕女朋友让人背后说三道四，就买了两份礼物分别代表自己和女朋友送了过去。那个同学却很讲究，晚自习后雇了三台微型车，把他们这三十多送过礼的同学都拉到县城大酒店吃喝了一顿，一直到半夜一点才结束。其它的同学又打车回了学校，他们几个住在一起的同学非要去网吧玩玩，他本不想去，只他一个人又有点说不出口，只好跟着去了。到了网吧，他一次没玩过，只坐在旁边看。网吧的老板却非常会做买卖，主动过来劝说让他玩。他摇头说不会，老板说手把手教他。他心里想玩，可在网吧上网，每小时要收二元钱，他不会玩上网慢，觉得吃亏。老板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说初次玩免费。亲眼见网络游戏那样好玩，又见同学们玩得那样入神，他坐在一边手心怎能不发痒？老板又许诺让白玩不要钱，他心里的防线立刻崩溃了，其它同学又一个劲的劝说，他就找了一台机子在老板的指导下玩了起来。一直玩到第二天早晨五点，虽兴致为尽，几个人还是打车回了学校。自此之后，他就对上网有了兴趣，开始是几天去一次，后来天天去，最后上了隐。刚玩时他只玩一些小游戏，后来才玩大游戏，上瘾主要是有一种充值游戏，进一级给开发商汇去一百元买金币。游戏中许诺如果封顶，可得宝马车别墅。有这样诱人的奖品，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都不知有多少人入了迷。他开始进到二百三十多级，不知怎么他的□□号突然被人盗去。只好从头再打，打到二百多级，□□号又被人盗走。一气之下，为了保住□□号不再被盗，他便开始旷课
　　，整天整宿在网上不下线，最多时在网上呆了七天七夜。开始他在学校附近的网吧玩，因经常旷课学习成绩下降怕老师告诉家长，就到县城的网吧去玩，最多时一个月没回校。
　　家长知道他上网成瘾也是在这时候，学校因他一个月没上课，给家里打电
　　话，家里才知道真实情况，母亲到县城走遍了网吧，找了几天才把他找回去。
　　谁知回家母亲刚说他几句，他就和母亲吵了起来，还动手卡住母亲的脖子，差点把母亲掐死。母亲把他锁在家里，他趁母亲不在，翻出家里的几千元钱，砸开窗户离家出走再没回来。母亲给在外打工的父亲打电话，父亲回来就开始整天在外找儿子，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儿子音信，连急带气，就找县教育局，以儿子旷课一个多月学校才通知家属，学校管理不严失职，要求学校承担法律责任。教育局给的答复是国家有关法律规定，学校不承担监护人义务，儿子是在校外上网成瘾，回家后离家出走，学校没有任何责任。父亲又去找文化局，检举那些黑网吧违法收留未成年人，致使儿子上网成瘾，导致离家出走。文化局真的去查，可不知谁提前走漏风声，检查的一去，网吧里一个未成年人也没有，检查一走，网吧里全是孩子。父亲又去找公安局，乡里的那个网吧是派出所长开的，公安局是管网吧的，所长家又开网吧，监管肯定不到位，而且全县乡镇的网吧几乎都是公安局家属开的，距学校又不足二百米，公安局和文化局真的去丈量，丈量后让迁移到二百米外，重新开业时，公安局和文化局主管的人都去喝酒庆贺。倔强的父亲找主管部门没告赢，要去找县政府，谁知走到离县政府还不到三百米的地方，竟被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围住一顿痛打，被打断了一条腿，浑身是伤的父亲爬到县政府门前便昏死过去。
　　张小武在外乡上网把身上的钱花光，没钱买装备，半夜偷着尾随一个上完
　　网回家的男人，看左右没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刺中心脏，当场死亡，抢了死者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钱和一部手机，连夜逃走，用抢到的手机给姐姐打电话，被公安局发现线索抓了回来。父亲的腿被截支，没等伤好就拄着拐棍找县里、市里到处上访，希望他儿子能得到减刑。母亲却精神失常，整天在街上哭喊：“孩子，回来吧！孩子，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