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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祸事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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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掌柜依然笑呵呵的站着不动,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笑容上。
整家酒肆的时间突然停滞了,所有人凝固住了上一刻的动作,连坛中倒了一半的酒都停滞在了半空中。
铮的一声琵琶在角落响起,华镝猛然回头,青衣鸦鬓的琵琶女在角落起身盈盈向他行了一礼。
“主公,臣下终于找到您了。”
他出口竟然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动作顿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凤族在此,臣下妖力微弱不敢现身,然请主公放心,诸事定会按主公计划进行。”
言罢那青衣的琵琶“女”后退一步,身影如墨色晕开般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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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妖术暂停住的时间又开始流动,酒盏相碰的清脆声清晰撞进华镝耳中。华镝死死握着掌中酒盏,手心竟满是冷汗,
面前的掌柜满脸诧异看着这个神色忽然变化的少年,华镝却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那妖魔说了一长段话,华镝听入耳中的仅寥寥几字。
【凤族在此】
那凤族还能有谁?
出门走了不远,他就看见冯六站在街边摊子边上笑盈盈和摊主说着什么。
那摊主也从未见过这般绝色,被镇的平日讲价的一张利嘴结结巴巴说不顺溜,冯六拣的几个小玩意便宜了不是一星半点。
冯六高高兴兴将一堆小玩意收进袖子,袖子滑开漏一节玉白手腕,修长的手指稳稳当当挑着盏玉色兰灯。
他觉察到了什么,转头朝这边望来,刚好对上华镝的眼睛,夜色下,华镝才发现少年的眼睛里有着一丝丝鎏金般的光芒。
对上那双眼睛,华镝忽然觉得安心了下来。
冯六走近离他几步时忽然停住,狐疑看向他:“你身上有妖气?”
华镝尚未答话,就听见来时方向有人尖叫惊呼:“走水了!”
他方才走出的酒肆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燃的极为迅速,霎时整个酒肆就完全烧了起来,天空被照的亮如白昼,那酒肆中已是无人能逃出。
华镝艰涩开口:“我刚才在那间酒肆……”
“不过很微弱,正好和妖魔错开了罢?”冯六拍拍他肩膀,掏出刚买的一个小泥人信口安慰他,“放心,你是长寿的命数,死不了的。”
几个人提着水桶慌慌张张朝着还在燃烧的酒肆奔去,但是已经晚了。
冯六转身时恰好是与他们背向而行,走的是回城主府的方向,显然完全没把那酒肆火灾放在心上。
人间万事,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但华镝不能,方才遇上妖魔时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死,脑海中闪过却是冯六的脸。
少年在前面走着,手上挑着的玉色兰灯稳稳当当照亮了前方的路,华镝跟着他走了许久才开口:“冯六,要是我有一日死了,你会怎么样?”
问句一出口他就知道问错了,冯,即为凤,琵琶女提到的凤族,必然是冯六无疑。
既然若是不死不灭的凤凰一族,又怎可能将一个人类之生死放在心上。
华镝问出这问题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遗忘。
他等着冯六的回答。
“若是你死了……”冯六慢慢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华镝屏住了呼吸等他回答,结果比他所想还要残忍。
“死是什么?”冯六,不,是凤族的少年疑惑的问,“华镝,告诉我,死是什么?”
灯盏映照下他面容如玉雕成,少年明艳绝色脸上带着真切的不解和疑惑,追问着只有人间无知稚子才会提出的问题。
他是真的不知道。
在他看来世界并无生死之别,老去的□□渐渐化为尘土,灵魂脱去沉重的皮囊在忘川中洗涤尽今世的记忆与风尘,再重入轮回。在长生不死的他看来这和花开花谢一般,不过是今年谢去明年再重开罢了。
华镝的问题,是完完全全的问错了。
但华镝忽然想起一点,让妖魔称作主公的自己,又会是谁呢?
还会是人类么?
在昏暗的夜晚看不清华镝的表情。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待你明白后再回答我的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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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雨,华镝从城外的墓园出来时已湿了衣衫,冯六在墓园门口撑着一柄纸伞等着他。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华镝低声道,“我出生的当晚她便去世了。”
冯六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
“出生就是生,去世就是死。”
“死就是去世?”
“不,不完全是,”华镝想着当初他幼年时从他人处听到的言语,试着给冯六解释道:“死的人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一个人若死了,”言语太轻,华镝也不知该如何更好的表达清楚,“待死后埋入黄土,你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见得到,”冯六不解,“我看他魂渡忘川,看他魂入轮回,我就能在尘世再次找到他。”
华镝忽然觉得很无力,他们所理解的生死完全不同,□□的消亡对冯六来说完全不能理解。也许只有某日灵魂完全湮灭于尘世,永不轮回,对冯六而言才是真正的死亡吧。
“但是即使你再次遇见我,那个灵魂也会不是我。”华镝从路边折了一枝长了青叶的绿枝,“这枝叶明年还会重新长出来,但明年的今日或许不会有雨,也不会恰好有你路过,”他将那嫩枝条递到冯六手中,接过伞替他撑着,“如此,明年的它和这根枝条再不会是同一根了。”
凤凰一族的少年接过那根枝叶,眼中分明有了些变化。
“所以,”华镝忽然加重了语气看向他。
他再次问出那个问题,锋利的要把唇舌都割伤的语句从嘴中说出时也没有十分困难。
“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最锋利的问题,同时也隐藏着最深切最不能开口说出的爱意——若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能为普通的凡人悲伤一次,此生足矣。
不是太懦弱,不是不能直接说出心悦君兮愿与白头,然过于不确定的感情、彼此身份差异以及,迷离扑朔的未来,它们都牢牢抓住华镝,禁止他说出这种意义过于明确的话语。
“今日是你出生的日子。”冯六忽然道。
“是啊。”不过同时是母亲的忌日,所以从来不会操办筵席就是了。
“听说凡人的生辰都会庆祝,还会收到贺礼。”冯六斟酌着词语慢慢说道。
“那么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若是你死时还没有得到,我就替你实现。”
华镝手中的伞脱手落在地上。
冯六惊讶抬头,天色忽然转暗,雨霎时下的细密起来,细细密密的湿了发丝,黯淡的天色中看不清华镝的表情。
真不愧是上古神裔凤凰……!高高在上的不染尘世的正大光明的残忍!表情认真带着怜悯戏耍说出实现凡人愿望的语句!
活着的时候都得不到的东西!死后得到了有什么用!
我的愿望是你!难到你要等到我再轮回后再实现这个愿望吗?纵使灵魂相同来世那个人也不会是我啊!
华镝骤然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有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在愤怒在呼喊着什么。
“华镝!?”
“……我的愿望,是你。”华镝倒下前说出了愿望,阖眼时恰好掩盖住瞳孔中泛起的幽幽红光。
实现我的愿望,这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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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镝被抬回城主府时所有人都惊惶失措,他几乎没有了活人的气息,硬要说的话不过是比尸体多一口气,那丝微弱的生命体征让华老城主心高高吊起也让他不至于立刻倒下。
胡子花白的大夫来回诊脉也判断不出是何原因,暗卫低声向华老城主禀报城外墓园两人的情景。虽然不知道两人谈话的确切内容,但华镝是确实在冯六说了什么后才倒下的。
不知暗卫禀报了什么,华老城主抬眼直直看向冯六。
冯六正在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华镝发愣。
人群惊惶而吵闹,他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华镝,床边围满了大夫和下人,他只能看见那人在缝隙中不时露出的一点衣角。
“冯公子,”这时他听见有个苍老带点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当时城外明月坡,多亏冯公子救下吾儿性命。”
冯六茫然想,他在说什么呢?
“当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冯公子若有要求,华某尽可答应。”
“然今日吾儿性命垂危,府上混乱招待不周,华某于城中客栈备了上好客房,冯公子可先下榻此处。”
偌大城主府不会腾不出一间客房,这话说的漂亮,不过是要他搬出城主府,减少他与华镝的接触而已。
冯六转身走了出去,孤伶伶站在还飘着细雨的大街上,他并不想去什么上好客房,可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地方……
想到解决办法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他踏着铺好的青石路向记忆中的那个地点奔去,足下溅起小小的水花湿了衣角。
……然后在深巷尽头停了脚步。
残破不堪的酒旗挂在倒在废墟上的竹竿上,焦黑的瓦砾四散一地,烧成黑炭的梁木支棱着,一头压在倒塌的墙上,一头掩没在烧的已经不知曾是什么的废墟中。
回忆蓦然出现在脑海,冯六突然想起那天酒肆起火时,自己就在巷口和一个摊主讨价还价。
他还记得那天他买了一堆小玩意,华镝从深巷中跑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告诉他他刚从那间酒肆出来,华镝身后是酒肆燃烧的火光,染红了大半个夜空。
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冯六已经习惯性的将它忘在脑海深处,偏偏跳出来时又无比清晰,他甚至记得当时从身侧跑去的几个人,有一个人水桶的水还溅了几滴在他衣摆上。
可是他就是记不起来当时他为什么不去救人。
大约是……习惯使然?是镌刻在神性里注定的冷血与不屑?他从来没想到要救人。且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玩心,当日他救下华镝一命,却是不眨眼的杀取了五个刺客的性命。
雨下的渐渐大了起来,天色愈发阴沉。
少年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神色转为平静。人界若是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人界就是了,回归神界自然有人捧着他。
那是种类似小孩子赌气,你不理我,我就也不理你的心情,等气消了自然就和好了。
再说了,按凤族的方法算年龄,冯六确实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只是等冯六气消了回过头来,他的玩伴——不知是华镝亦或是华城或是整个人界?不管是哪个,都不会在原地等着他来了。
幽暗的深巷中发出了金色的光芒,愈来愈盛,光至最盛时,光芒中模糊的少年身影迈开了步子。
一步。
短短一步,光芒骤然消失,少年身影亦随之不见。
没有人类看到这一幕,凤凰回归神界去了。
这一刻,阴影中隐藏的妖魔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凤凰离去的消息迅速的传开,千年未动的镇妖阵繁复的花纹在青石板上亮起片刻后无济于事的熄灭。
妖魔袭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第三章,唔,人界的故事大概在这里结束。基本的设定就在这里啦,是比较简单的三界设定,神魔人三族,而凤霄则是一个变数,或者说一个装置。一个残忍的装置。
无论再怎么不乐意,少年终会成长,直到能够去面对最后那未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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