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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百年的光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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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六近几日似乎跑的勤快了些,往往一天下来都不见踪影。
虽然以前也是天天乱逛,但回来的时候还算早,近几日却是越来越晚。
华镝身为少城主并未天天陪着他,谁知道这人四处又转到了什么地方,这次甚至是半夜间不知怎么的进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惊醒了华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是醉的狠了。
看着扑倒在床榻上散发着酒气的一团华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把躺的支楞八叉的人好不容易安顿到床里,冯六却似乎觉得有点冷,抖了一抖一翻身找到热源华镝便直接牢牢缠了上去。
他这次是真的喝多了,一抹醉意染红了脸颊,不知喝的是女儿红还是竹叶青,呼出绵长醇厚的酒香直扑到华镝颈侧,霎时惹得华镝耳尖发热,慌忙侧头避开,不自觉红了耳根。
“华镝……”忽然听见冯六呢喃一声,华镝忙凑过去听他说什么,等了半天才听见下文,“……好看。”
华镝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家伙半天就记得看脸,笑的也是这家伙还记得自己的脸。
不过评价只有好看?华镝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还以为多少有个四字如如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一类的评价呢。
……果然是被他的奇怪思维传染了。
半晌他才哑然失笑,将散漫思绪回收,低头看向冯六的脸。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睡得还算安稳,偶尔会皱起眉头呢喃几句听不清的话语,类似于孩童的撒娇般拽住华镝的衣袖。
趁他将醉未醉,华镝推了推他:“冯六……冯六?”
少年哼了声懒得答应,华镝趁他醉时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六似是不愿搭理,偏被扰了睡意,哼了几声再不想理,架不住华镝又问了几声,冯六似觉得太吵,干脆放开了他翻身牢牢抱着被子睡去了。
华镝放弃时他却闷闷的回答了声:“没有……”
“没有?”华镝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这个答案。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冯六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语气都高了几分。
华镝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也只能作罢,不过一个问题解决偏又一堆问题登场,最后只能带着问题嗅着空气中浮动的酒香兀自思考。
冯六的回答是没有名字……为什么会没有名字?还没起名、没人起名、不想起名亦或是……不能起名?
华镝知道有些世家规定,族中子弟未成年时是没有名字的,只以排行相称,并且不止人间,三界之中,有这种规矩的家族不在少数,冯六的情况或许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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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华镝干脆的将事务一推旷了工,和冯六一起出去溜达。殊不知华老城主得知消息后脸色十分微妙。
冯六倒不在意随他跟着,竟是熟门熟路的溜达到一条深巷——他来不过几月,便将城中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深巷深处有一栋二层青砖小楼,挂着扇黑色门帘,风一吹便轻轻荡起。酒幌在深巷中被挡住常人难见,惟酒香从门帘缝隙中漏出一线勾的人心痒痒。
原来这深巷中还有这样一个去处,华镝暗自记下。
冯六上前一步挑开门帘,深巷客少,店中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冯六直接迈步上了二楼,二层因着店面位置不好采光也极暗,他便径自坐了临窗一个能晒着太阳的位子。
掌柜的也认识了冯六,但纵是见过几次仍是被少年容颜震了震,待华镝不悦的敲了敲桌子才赶紧将酒菜送上。
“这里的酒不错,”冯六他倒不在意掌柜的失误,只笑着开口,“有酒无乐岂非不美?”
忽然耳边铮铮一响,华镝吃了一惊,才发现在暗处角落还坐着一女子,青衣鸦鬓,半抱琵琶遮面,不等他多做反应便拨弄着弦唱起来。
“百年光阴如梦蝶……”
冯六小酌一口酒,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跟着调子哼唱:“重回首往事堪嗟……”
小少年半眯着眼敲着桌面的样子应当是引人发笑的,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资历去说往事回首,谈旧事堪嗟。
偏偏冯六的样子让人笑不出,阳光照在少年脸上却照出一股沉沉垂暮之气,挥不开散不去。
面前的少年……是妖吧?究竟垂衣坐云端了看多少个百年光阴受了多少孤寂,才有了这般浓重的悲伤?
琵琶女弹拨不停,声音幽怨:“今日春来……”
冯六道:“明朝花谢……”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冯六你……是妖吧?”
华镝将心中所感问出。
冯六仰头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道:“算是吧。”
少年容颜不老不谢,花中消遣,酒内忘忧。
冯六喝酒喝的快醉的也快,一杯杯仰头饮尽看的华镝担心,于是他这次才喝了平时的一半,就被担心的华镝从酒肆里拽了出来。
那琵琶女看着两人背影,手中琵琶铮铮一响,双眼中燃起幽幽妖火。
酒没喝完,冯六是生气的,但是有人比他更生气。
华镝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不愿看冯六这副样子,他想起之前在凌霄花树下给冯六讲的话,敢情这家伙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偏偏想到冯六刚才的样子,他一肚子气一点也撒不出来。反倒冯六先起了话头:“酒还没有喝完……”
他不提还好,一提华镝便找到了由头:“还敢喝!你也不看看你喝了多少,小小年纪就喝这么多……”忽然想到面前非人是妖,逼的他生生改了口,“也不怕喝傻了显出原型!”
冯六噗嗤笑出声又急忙收住,乖乖等他训完,这时候他便又像个寻常小少年了。
把冯六拉回府的路上华镝都在想着如何开口,他想问冯六来自何处……想问他真身为何……想问他活了多久……到府门口时他收好思绪,将所有问题都湮没脑海再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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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一事后冯六乖了不少,后来几日都在府中乖乖待着不再出门,华城中人忙于组织一年一度的祀雨春祭,城中忙的不可开交,华少城主也被自家老爹抓了壮丁不能偷懒,冯六便当个小尾巴跟着华镝去四处查看。
“什么是祀雨春祭?”冯六问道,华镝忙的焦头烂额,干脆将面前的纸笔一扔,慢慢和他解释。
祀雨春祭,顾名思义就是祭祀。
辟灾邪,祈春雨,祭神明。
“哪个神明?”冯六似乎对这个有些兴趣。
“勾芒春神吧,”华镝说着想起来,“你是妖的话,还能参加神祭吗?
“哦……”冯六仔细想了想,“人身鸟面还是人面鸟身那个?反正不熟。”
他刚想反驳说自己才不是妖来着,突然就想起那日酒肆中自己心情低落时似乎承认了自己是妖……
一时他莫名郁闷起来,语气也随之改变:“没事没事……”
华镝反而被这语气弄得紧张起来:“真的没事吗?要不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冯六望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不清眼中思绪。
华镝觉得他似是要生气,刚想出声安慰两句,却见他霎时展颜一笑,岂止倾城,艳色无双怕是倾了三界都有可能。
他一字一顿道:“华镝,你既知我是妖怪,为何不怕我?”
数日以来,华镝对他笑容已有抵抗之力,却仍是被他这故意拿来惑人的笑颜冲昏了头,想了半天才道:“嗯……长的……好看……?”
这是被调戏了?
冯六也没想到是这般回答,愣了愣干脆扑了上去压住他肩膀:“是啊本大爷就是长的好看!”
倏然逼近的少年明艳的面孔让华镝顿时屏住了呼吸忘了躲避,少年嚣张的扑了个准。
华镝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下猝不及防向后倒了过去重重倒在地上。冯六正好扑了个满怀压住他身上。
华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唇擦过少年仍带着得意神色的面容……然后是耳垂…顺着散开的衣领包裹不住的脖颈的流畅线条看到少年精致的锁骨……
少城主真是纯情啊,都逼的小美人自己投怀送抱了。被巨大声响惊到前来查看的下人悄悄掩上了书房的门,内心感叹到。
“华镝你怎么流鼻血了?”门里传来疑问的声音。
“没事……你先起来……”华少城主觉得自己有点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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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祭很快来临,冯六自然也去看了,也正如他所说无事发生,祭神的祭典对身为“妖”的他并无什么影响。
春祭标志一年的冬季彻底结束,人们又开始新一年的忙碌,又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是极盛大而庄重的仪式。
高台之上鸦雀无声。
自台侧的一台大鼓先轰然击响之后,第二台、第三台大鼓也被重重击响。直到第九台也奏起锵然鼓声,九鼓震得满城都能听闻时,一直安静的人群才爆发一阵欢呼喝彩。
鼓声渐停,高台之上华老城主手持长卷,高声吟出古老的词句。
“岁正朱明,礼布元制……”
净手,宣祝文,读祷词。
人们静静听着,神色中满是虔诚的祈愿着神明的护佑。
“……草木荣,天下春。”
誊写好的祝文被高高抛起,落入已经燃起的炉鼎,轰然一声火焰冲天而起,鼓声又起,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冯六在人群中看着祭典,感到新奇的同时心中不无一丝羡慕,甚至有些微嫉妒。
为何人类生命如此短暂,却会有如此强烈的感情?这是连神明都感到疑惑的问题。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类那种热烈的感情,三界中的其他种族难以想象,更难以拥有。
“冯六!”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喊他名字,不远处华镝朝他用力挥手,脸上也带着欢欣的笑意。
他今日装束简练,方才在祭典上敲响第一声鼓点的正是他。
冯六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因为有人类愿意将那种热烈感情分他一半。
虽然他还分不清人类感情之复杂,不明白华镝想要给他的感情和刚才祭典上人类的感情有着极大的不同,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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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祭典后,城中一扫冬日沉寂,人们也纷纷开始新一年的辛劳。
冯六又整日在城中游荡,华镝担忧他又去独饮,又因着“以身相许”这理由,干脆将事务一推,整日里跟着他。
堂堂少城主被冯六当成了个跟班,还被迫染上了那么点纨绔的名声。
他俩整日“游手好闲”的事情早被暗卫整理了一份送到华老城主案头,华老城主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随手扔到一边。
没看见要处理的卷宗文书这么多吗?还拿这个臭小子的事来烦他!
华老城主不是不关心儿子,但他对儿子的品行还是知道的,绝不至于掉到纨绔那档子上,多半是那“冯六”带的。
“两个人也都还有小孩子心性,随他们去吧,”城主又摊开一份卷宗,想了想又下令,“加强城内外防务,派人着意维护城中各处镇妖阵法,虽多年未有妖魔,但还是注意的好。”
立刻有手下应了声,转身离开传令去了。
在华老城主忙的焦头烂额时,冯六和华镝此时在城内最大的五湖酒楼里听人说书。
说书人今日讲的是古时神魔一战,故事中道听途说再凭想象加上几笔,真实的情节寥寥无几,众人也只听个热闹,没人会细探究竟。
冯六听说今日讲的内容,兴致勃勃的一早就拉着华镝来占了最好的座位,听了一半神色复杂的离了座。
“讲的一点也不对,当时根本就不是他讲的那样,”冯六一脸失望,“当时魔主陵越几乎要踏平仙界,仙界假装和谈却又派了人去偷袭,否则怎么能赢……”
再怎么惨烈的神魔之战,千百年后也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何必较真。
华镝忍不住伸手敲了下他脑袋:“你参与过那一战?”冯六是妖的话,参加过也不奇怪。
“那倒没有,又没好处,我才不参与。”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正义凛然,恰好和话里的意思相反,逼的华镝把想问的“妖魔取胜你一个妖为什么没有好处”的问句咽了下去。
华镝和他说的越多越能感觉的到,面前的少年早已活过漫长的岁月,在以后也会继续带着少年的模样,静静的独自的淌过时间的长河,那时自己早已化成尘土,而少年的身边又会站着谁?
他只能假装冷静的对少年非人的身份泰然以对,对他为妖的一切不闻不问,可能这样就能在少年身边多待一刻。
只要待在身边就好,华镝想,至于以后就以后再说吧。
夜色将临时冯六依然兴致勃勃,还想在去深巷里的那间酒肆拎坛子酒回去,却在巷子口被几个摊子吸引住了。
华镝被他拖着当了一天跟班实在累极,便先独自先进了酒肆。
酒肆依然冷冷清清,华镝独坐了会儿后想起上次前来时,听到冯六哼唱的小调。他忆起那调子试着哼了句,“百年光阴如梦蝶……”
然后半晌想不起下半句。
只好问那掌柜:“上次那个琵琶女唱的是什么曲子?”
掌柜的陪着笑回道:“客官估计是记错了,小店深巷,哪里会有什么歌女来唱曲。”
华镝倏然后背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改了第二章!吼,只是修改了不够恰当的词句,故事剧情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