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荡漾》纯真假面

40、CHAPTER 40 共眠

　　“只能让管理员去联系他了，要真有那种事发生，得找备用钥匙打开看看。但现在——”

　　哈珀不确定地瞧一眼房门，嫌恶转身：“噪音再没出现过，走吧。”

　　由此直到入睡前，弗兰克都没能等到沙迪的消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弗兰克胡乱吃了东西，躺在床上替沙迪祈祷，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开着台灯睡着了。

　　又来了。

　　弗兰克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地方时，不知为何先发出一声哀叹。

　　周遭黑漆漆的，只有走廊的感应灯勉强亮着。他听见前面穿粉色衣服的哈珀说了句：“踹吧，我真怕里面有什么事发生。”

　　他站在原地，鞋子里像被灌了水泥一般沉重。

　　前面的男生伸腿猛踹几下，门板竟被踹开了。

　　浓烈的腥臭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房间里不算凌乱，大家的注意力天然落到了一片狼藉的浴室旁。

　　弗兰克率先听到一声呕吐，是从不远处的学生喉咙里发出来的。

　　哈珀腿软地扶住墙，而先前高壮的踹门男生此刻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下意识看去。视线先往地板上扫。地上有拖行的可疑水迹，浴室门紧闭着，但是开了个洞。那个洞简直堪比黑洞，漆黑不透光，但存在感极为强烈，吸引着所有人。

　　“那里面有东西。”哈珀用一种近乎哭泣的腔调轻声道，“谁敢……过去看看？”

　　没有人说话。

　　啪地一声，门口的灯被哈珀打开。这似乎鼓舞了大家，有人道：“一起。”

　　弗兰克感觉自己在向前走去，双腿不受控制，心里藏着巨大的毫无边际的恐惧。

　　透过那个破损的洞，以及投射到洞内的灯光，他看到地上有一根红白两色的小棍子。

　　是……骨头。一小块细长的指骨。

　　继而他看到一根匪夷所思的的半透明状触手——质感就像孩子们爱玩的史莱姆——轻轻垂落下来，用末端碰了碰那块指骨。

　　它有些怜惜地将骨头卷起来，往半空中伸去，就在这一瞬间，弗兰克意识到那背后的正在不断起伏的苍白背景，根本不是墙壁，而是这个怪物不可名状的本体！

　　就在弗兰克惊恐出声之际，24只眼睛齐齐在那苍白的肌肤上睁开，投向自己！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并非源自梦境，而是真实的。

　　“醒醒，弗兰克，醒醒。”

　　弗兰克被人轻轻晃动，汗流如注地醒来，浑身还在颤抖不止。

　　他张着嘴喘了好半天，一度干呕出声，险些把心脏都给吐出来。有人在轻拍他的后背，替他擦去额间的汗：“没事了，你现在没事的，一切都很好。”

　　弗兰克的眼神渐渐聚焦，突然反手抓住搂着自己的人：“沙迪，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沙迪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用那双柔润的黑眼睛注视着他，“你刚做噩梦了。”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只狗呢？你把它怎么样了？不对，它没有再伤着你吧？”

　　弗兰克情绪经历大起大落，忙着检查他伤势，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沙迪和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上，盖着一条被子这种小事。他身上甚至散发着浓浓的、清新的沐浴香波味道，橄榄清爽宜人，鲜嫩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头上的乌黑发丝还带着微微水汽，脸颊则因为热气蒸腾而泛粉，整个人容光焕发，美得像卡瓦拉乔笔下的酒神。

　　沙迪的一只袖子险些被他拽下来，乍泄出形状优美的肩头与锁骨。他笑道：“我没事，一个伤口都没有。那只狗已经死了，病死的。我把它找地方埋了，这样就不会传染人了。”

　　弗兰克长吁口气：“那就好，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像是……是什么来着？”

　　他眉头紧锁。

　　“总之……应该是看到了一只怪物，我怎么会想象出这么吓人的东西呢？”

　　“你身上都是汗，要不要擦一擦？”

　　沙迪侧躺着，一手撑腮，一手在他腰间轻揉了一把。

　　弗兰克当即反应过来，面带红霞，蹭的一下就往后退去，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幸好沙迪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捞住。

　　“你怎么跟我在一张床上……”弗兰克声若蚊蚋，迅速爬起来下床，闷头去壁橱找衣服。

　　沙迪将脑袋探出来：“先前不是你睡上铺，我睡下铺吗？我回来看你睡在上铺，还以为你想跟我一起。”

　　“不是，我以为……以为你不回来了。”

　　“哦……”沙迪拖了长腔懒懒道，“我有点担心你。你刚才睡着觉突然大吼，我以为，你会希望得到我的关心。”

　　弗兰克背对着他，一个劲儿地只顾擦汗和换衣服，虽然无法看到表情，但薄薄的耳垂红得诱人。

　　他收拾完毕，默不作声地钻进下铺，憋了好半天才小声道：“……谢谢关心。”

　　这关心确实很管用也很及时，甚至让他不打算再跟沙迪计较先前不告而别的事。

　　“你忘了关灯。”沙迪提醒。

　　弗兰克立刻掀开被子：“哦，对不起，我现在就……”

　　“没关系，我来吧。”沙迪慢条斯理地从上铺下来，伸手按灭了台灯，顺便拿指尖抚弄了一把蓝色纸水母。

　　随着它的轻晃，他来到弗兰克躺着的下铺，凝视着红发男孩可爱圆圆的脑袋顶——对方甚至没勇气转过头来与他打个照面。

　　沙迪微微一笑，揭开被子的一角，从容不迫地钻进男孩的被窝。

　　“！干什么？”后脊梁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弗兰克像只被踩中的尖叫鸡一般惊呼出声。他猛地转过去，对上沙迪那张无辜又妍丽的脸庞，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太过。

　　“你不是害怕吗？”沙迪眼睫簌簌，极为缓慢地眨动两下，“况且上头的被窝里全都是你的汗，我睡不好。”

　　弗兰克仍在惊醒后的头昏脑胀中，懵懂地嗯了一声，稍微往里侧了侧身体，分出些许被子，便倒头沉沉睡去。

　　蓝色纸水母依然在温柔飘动，见证着黑夜里发生的更为惊悚的一幕。自黑发男人后背探出几条宽大的飘带触手，它们伸进被窝里，又伸出来，几番折腾，将红发男孩温柔包裹成一个透明的茧。

　　对于餍足后的触手们来说，此刻最美妙的事莫过于贴着一个熟悉的人类休憩。

　　年轻的人类身体上散发出暖烘烘的体味，足以令任何一只实验体心荡神驰。

　　与此同时，他又不禁庆幸进食的场景只在弗兰克的意识云里出现过，而并非现实。

　　微触手悄悄打了个哆嗦，将自己舒舒服服地蜷在弗兰克胸口。多巴胺与内啡肽交织成美妙的乐章，使得它们时而兴奋时而舒缓地起伏着。

　　【弗兰克，我们可以长久地拥有你吗？】所有的副脑齐齐发声，问的是弗兰克，亦是主脑。

　　黑暗静默无声，但若有任何光从那处透出，即会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梦幻般绚丽多彩。

　　*

　　翌日清早，弗兰克疲惫得像是半夜里跟人打了一架。

　　刷牙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的黑眼圈，重叠成好几层的眼皮，他都怀疑自己死期将至。但一切都敌不过鼻子的难受劲，擤不出鼻涕，但总觉得眉心后面有一个点是灼烧般的疼。整个大脑皮层下如同挤满了水泥，沉甸甸的。

　　弗兰克漱口时看到沙迪精神抖擞地进来，同自己打了个招呼。

　　弗兰克：“我今天要去教堂礼拜，你就在宿舍待着吧，要不去图书馆也行，或者周边逛逛。总之别乱跑。”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弗兰克想起埃卡特主教那张儒雅又亲和的脸，皱皱眉头：“算了，你不要去了。那是宗教机构，而且埃卡特主教知道你，我怕他三言两语就识破你身份，那就不妙了。”

　　沙迪本来倚在门板上，在弗兰克低头洗脸时，忽然又踱步过来，撞了撞弗兰克：“可我想去，我可以换个身份自称，比方说你打工认识的朋友，他不会瞧出端倪的。”

　　“不行，不行。”

　　“为什么？你很怕那个人吗？”沙迪说着，留意到弗兰克颊边的泡沫，忍不住用指尖去戳。

　　“哦，老天，吓我一跳，别碰。”弗兰克即刻炸毛，一边冲洗一边断断续续道，“也不是，只是有新面孔去，埃卡特主教肯定会极力游说你加入，我不确定那适不适合你。而且一旦加入，你就要像我一样，跟他们保持密切联系……”

　　在提及“密切”一词时，弗兰克的声音戛然而止。

　　“听上去你好像也不太喜欢那里，为什么还要去？”

　　弗兰克一怔。他拿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把脸，闷闷道：“是，但是……我不知道，沙迪，每次去那儿我好像总是在接受审判，我就像个无能的废物一样，离了他们更是什么都做不好……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其实他们对我很好，玛尔门教见证了我的成长，总之，是我自己的问题。”

　　弗兰克用力揉了揉眉心，转身出去：“昨天的奶油蘑菇汤已经不能吃了，我去新做一份。”

　　“你有什么问题？”沙迪却执着地追了出来，“我没看出你有什么问题。”

　　“哦，谢谢。”弗兰克笑得发苦，“被你这么评价我感觉好像还……挺开心的。”

　　如果忽略评价者是位精神病人的话。

　　“埃卡特主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就像一位慈悲的长者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整个教会。”弗兰克机械地说着，事实上，这句话他似乎已经重复了千百遍，对父母，对亲友，对教众，对自己。

　　“真的吗？”

　　“嗯，他……如果不是他的帮助，我可能早就退学回家了，根本撑不到现在。”

　　“既然他这么好，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