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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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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村的确很美,两个人村前村后拍了不少地方,很快用完了两个胶卷。
徐家辉和妹夫马靖宇挺熟的,但听说妹妹的领导来了,而且还是教育局的大干部,心里略有些紧张。
他虽然是村书记,但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公社书记了,人家县上来的处长,而且妻姐还说,这位处长目前风头挺旺,弄不好很快就升副局长呢,他把村子里体面的人想了一个遍,要么在城里工作,要么不在家,最后还是叫徐忠民当陪客。
徐忠民虽然和他一样都是地道的农民,但识文断字,还算有些见识。
即便如此,大家在饭桌上的话题也不多,还是徐忠民主动提起了自家的几个孩子。
徐家在凤仪村算是穷的,但这种穷并不是因为他们两口子好吃懒做,相反,他和刘凤仙都很勤快,主要的原因还是供孩子上学供穷的。
两个小的上着小学,一学期学杂费不多,五块钱,书本费也是五块,两个人就是二十块,一年就是四十,徐桂芳高中一学期学杂费就是三十,书本费二十,住宿费十块,一年就是一百一。三个孩子加起来就是整整一百五十块钱。
虽然听起来似乎不算多,但队里每年秋收分钱,徐家也就能分一百多点,家里再节省,日常开销一年也总要四五十块,钱不够花怎么办,只能将分的粮食偷偷卖掉了。
不止三个小的,已经嫁人的徐桂红也上了小学的,现在在家务农的大儿子徐红利,原来也是千山镇高中的尖子生,只不过是高二那年刘凤仙病重,不得已辍学了。
徐家的五个孩子,除了老大徐桂红,都是那种不用努力就学习很好的学生,就连徐红强,都能轻轻松松在班上考前五。
大家都是三十多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孩子大的最多二十,小的十来岁,因此聊得还算热闹。
提到孩子,徐忠民黝黑的脸上挂满笑容,他滋溜一声喝干了酒盅里的大曲,笑着说道,“我家二闺女今年读高三,就在镇高中,每次考试四个班排名都在前三名!听她说去年县里统一考试排名,她考了五十六名!好家伙,县里几千号学生呢!”
还有一句话徐忠民没好意思说,当时那个李老师还说了,凭徐桂芳的成绩,考大学那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儿。
孙卫华正和马靖宇你一杯我一杯的拼酒,但徐忠民的话也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
作为县教育局的处长,尤其还是分管学校的,千山镇高中他自然知道,虽然总体升学率不算高,但的确每年都出几个尖子生。
孙卫华共有七个孩子,上头两个儿子都参加工作了,老三是个女儿,今年读高三。其他的孩子他都不操心,唯有老三孙梅梅从小乖巧可爱,很得他疼爱。孙梅梅学习上也很勤奋用功,可惜的是,自从上了高中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成绩逐渐下滑,从初中时候班上的前五名,逐渐下滑到班里十八九名左右,这成绩当然也不算差,但是要想考上大学,尤其是,孙梅梅还想考好一点的重点大学,那是不行的。
但孙卫华不甘心啊,说来有点气人,他这么聪明,孩子却都不随他,没一个读书能行的,也就孙梅梅算是最好的了,
徐忠民的孩子竟然都这么争气?一个比一个学习好?他嘴上不上,心里羡慕的很。
徐家辉倒不羡慕,他家老大老二是一对双胞胎男孩,今年十八岁了,一个去当兵了,就在刘春丽大哥所在的部队,另一个在县机械厂上班,还有一个女儿子才十二岁,在村里上初中,两个大的都有了去处,小的即便读书不成,这么多有本事的舅舅姨妈,安排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马靖宇刘春华两口子算是生的少的了,只有两个孩子,男孩十八岁,今年在县中读高三,平时成绩不错,正常发挥上个大学是没问题的。
刘春华已经找好了退休老师,准备到了寒假给儿子一对一突击一下,不要求太高,能提高二三十分,重点大学就妥妥的了。
小女儿十二岁,读初二,在班里也是尖子生。
这两家都是儿女十分如意的。
刘春华在教育局工作之前,是县中的老师,老师都爱学习好的学生,听到徐桂芳学习这么好,问东问西,问了好多她的情况,徐忠民一一回答了。
她倒是没想到,徐忠民其貌不扬,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他说话还算条理,且也有几分见识。
刘春华如今日子过得舒坦,但也不是没吃过苦,当年父亲被关到农场,她那时已经十五岁了,初中刚毕业,也是有名儿的尖子生呢,可惜学校很快停了课,他家也被抄了,那帮人连锅灶都给砸了。多亏父亲的老战友从中周旋,将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偷偷转移了,为了不引人瞩目,送到了乡下老家。
要说老战友的亲戚虐待她,那是没有的事儿,但要说对她多好也是没有,不过给一口吃的,随便给点穿的,饿不死冻不死就是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了足有五六年。
有这么一段过往,刘春华平时就格外爱帮助人,徐家这二闺女是个好苗子,她起了惜才之心,去了厦屋翻行李,找出一套大女儿的旧衣裳旧鞋子,拿在手里还觉得不够,又拿出一只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这本来是准备给刘春丽的小女儿的。
大不了下次来再给外甥女捎。
临来的时候,刘春丽还加了一斤大白兔奶糖,徐忠民不肯要,还是徐家辉硬塞给他了。
刘春华给的青布旧衣裳,徐桂芳穿着虽然大了些,但天越来越冷了,她正好可以把棉袄套在里面。
比起衣服,她更中意的是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解放鞋,原来她脚上的鞋还是徐桂红出嫁前给她买的,底子都快磨坏了。
其实她同学一般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千层底布鞋,穿着舒服还不用花钱,但刘凤仙眼神儿不好,做不得针线活儿,以前徐桂红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做,如今她嫁人了忙得很,只能抽空给娘家做鞋,冬天的棉鞋肯定会有,其余三季儿的鞋子就不一定了,得看她的时间凑不凑手了。
徐忠民和徐红利都是几乎常年打赤脚下地干活的。
吃过了晚饭,刘凤仙掀开面盆,中午发的三合面开了,她揉成一个个面剂子,蒸了大锅黑馍馍,又从咸菜缸里捞出两块萝卜疙瘩,先用清水洗了,再上锅蒸了蒸,切成细丝装了一罐头瓶。
一兜子黑馍馍,一瓶老咸菜,这就是徐桂芳下个星期的口粮了。
因为怕突然变天,刘凤仙早就将徐桂芳的棉衣棉裤准备好了,她一边叠好放进旅行袋里,一边对女儿说,“芳啊,天冷,若是吃了凉馍馍,记得多喝热水!”
徐桂芳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了。
鸡叫第一遍,刘凤仙就起来了,先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全家人洗脸用,又熬了一锅棒子面粥,熥了几个黑馍馍,切了一盘子咸菜疙瘩,还从鸡蛋罐子里拿出两个鸡蛋,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个,三个鸡蛋蒸了满满一碗鸡蛋膏,一分为二,徐桂芳和徐红利各自半碗。
刘凤仙生了五个孩子,要说特别偏疼谁那是没有的事儿,但是五指还有长短,她心里还是更看重大儿子的,这里面还包含了一份歉意。
前年她突然哮喘病发,连带着心脏病也犯了,在镇上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才算好,那时候正逢秋收,吴忠民要挣工分没法照顾她,大女儿也嫁人了,都是大儿子忙前忙后的张罗,后来更是直接辍学了。
徐红利学习也挺好,而且已经上高二了,辍学的确可惜,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桂芳才十五岁,又黑又瘦的女伢子,辍了学回家也挣不了多少公分,徐红利个子高自小身体也壮,只要农活学上了手,就能挣全公分。
但谁又能想到那年冬天村里耕地,老黄牛不知怎么发了疯,恰好徐红利就在旁边,一下子就被撞到了,一只腿被压在了下面。
当时是徐家辉带着去县医院接的骨头,兴许是没出三个月就下地干活了,骨头没长好,一瘸一拐的,到现在算是落下了病根儿。
对大儿子的这一份歉意,让刘凤仙常常独自垂泪。
最最让人揪心的,是以前徐红利的同学,就住在隔着十里路的另一个村子,以前学习还不如徐红利呢,去年也考上大学了,放假的时候还来家里玩儿了,听说考上的是省城的师范大学,不但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有八块钱的补助。
当时刘凤仙听到后心都快碎了。
都怪她太拖累人了,不然儿子肯定也是齐齐整整的大学生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刘凤仙看着大儿子沉默的吃完鸡蛋膏心里才好受一点。
外面天还没亮,还有星星一闪一闪的,徐红利帮妹妹背着行李,打着手电走在前头,徐桂芳睡眼惺忪的走在后头。
赵青青和他二哥赵子涛早就等在村口了,赵子涛是个憨厚的年轻后生,他上完小学就不读书了,十几年的重体力劳动,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他和徐红利关系不错,平时在队里干活也多有照应。
徐红利难得的冲他笑了笑,两个人走在前面开路,赵青青和徐桂芳手拉手走在后面。
很快走到了村外的吊索前面,徐红利打着手电,赵子涛将赵青青和徐桂芳的行李都捆在在后背上先过去了,然后徐桂芳和赵青青也爬过去了,到了对岸赵子涛将行李交给她们,自己再抓着吊索过去,和徐红利一起回家,回去还能再眯瞪一会儿。
徐桂芳和赵青青赶到学校,擦了一把汗,来不及归置东西,就去了教室早读。
刚在位子上坐下,前桌李娜冲她一笑,递给她一小块蛋糕。
虽然不过是最最普通的奶油蛋糕,她看了还是馋的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前世过了将近四十年苦日子,也就后头好过了,没想到现在这么不禁诱惑了。
见她有点犹豫,李娜给她放在桌子上,说道,“快吃吧,昨天我过生日,这是生日蛋糕!”
左右不过是一块儿吃的,徐桂芳拿起来大大方方的吃了,还笑着说道,“真好吃!”
李娜听了美滋滋的。
其实两个人说话不多,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坐在后排的马国华看到了,她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前桌张甜甜有心电感应,张甜甜也回头,两个女生撇着嘴对视了一眼,张甜甜怂恿她道,“我记得李老师说过,早读时间不能吃东西,影响其他同学!”
马国华记不记得班主任是否真说过这个话,但张甜甜这么说了,她也就有了现成的理由了。
徐桂芳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打算朗读英语课文了,马国华走到后排,气势汹汹的说道,”徐桂芳!早读不准吃东西你不知道吗?“
马国华除了是副班长,还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当然,和徐桂芳的成绩还要差一截子,但这回不一样了,徐桂芳这次考得差,被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而且说实话,马国华看徐桂芳不顺眼很久了。
马国华家里是镇上的,她在初中部从来都是班里第一名,谁知道上了高中,被徐桂芳压了一头,无论她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她是个自小要强的,嘴里不说,心里窝火,窝火的事情不止一件,马国华的爸爸在镇上医院上班,负责行政,妈妈是医院的护士,镇医院和镇邮局的家属院紧挨着,她和李娜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也不知道那徐桂芳给李娜下了什么迷魂药,最近这一个多月,两个人说说笑笑,打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