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士》白水城

91、二十年

　　记忆回溯，赵荣安终于将缺失的经历找回。恍恍惚惚间，又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手，那人在叫赵荣安另一个名字。

　　“则之，则之。”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赵荣安就想要应声。

　　“你这会别碰他了，这床是我炼造的一个神器，可以共享记忆的。你再拉着他，一会记忆更乱了。”

　　有另一个青年在说话，随后抓住的手迅速离开了。

　　但是这一切终止的太迟了，无数混乱的记忆被读取，赵荣安在梦境中看到另一份记忆。

　　那是在二十年前的，关于凌初的记忆。

　　凌初在醉枫居舍安置完赵荣安之后，再无后顾之忧，他迅速收拾好情绪，直逼神凌内城而去。

　　凌初落到神凌城里，没有隐藏自己的样貌，正大光明走入内廷。

　　他先去了凌瞻那里。

　　凌瞻在遣送走赵荣安后，被万法阁严密看守起来，拘束在他自己的住所。凌析年幼，被乳娘带着照看，凌瞻则愁得日日难眠。

　　此日，居所周围的监视着的气突然就消失了，凌瞻以为万法阁终于要对他下手，立刻惊恐地跑出屋子。怎料一出门，就看到他大哥凌初坐在屋顶，望着天，见到弟弟来了，就低下头笑道：“瞻弟，好久不见。”

　　那语气痞里痞气，笑容间是玩世不恭，似乎一切未变。

　　但凌瞻从那苍凉眉眼中识得，大哥已完全不同了。

　　“大哥！凌析在我这里暂时无事，但是祝想被他们关在破卷阁！”凌瞻还是最担心孩子们的安危。

　　“瞻弟，破卷阁那我都清理好了，你去接人。为兄去万法阁一趟，处理点事情。”

　　凌初说话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仿佛真就是做些日常事务，凌瞻被他这状态震惊到了，张嘴欲言，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表示立刻去办。

　　凌初一翻身就失去了踪迹，就像光一样迅速，凌瞻看得咂舌不已，也想没太多，立刻到破卷阁救祝想去了。

　　凌初站在万法阁主楼前仰望这千载宝地。

　　楼高九层，外墙覆有一层薄薄生息，莹莹散着白光。

　　祝梦兮于他身后现形，遥遥拜下，迎接主人回来。

　　在来时的路上，祝梦兮就已经将神凌的情况告知凌初了。

　　凌初知道在这座城里，弥漫着对他极为不利的谣言，那是人故意引导的荒谬舆论。

　　有说凌初能力不行，有说凌初会亲王家而瓦解凌家，更有甚者，直接说凌初是个疯子。

　　这种舆论的其实在二十多年前已经蛰伏下了。从王寂嫁给凌陌开始，就有很多不满的人，他们心怀恨意，对此不甘心。趁着这个机会，那些不满终于爆发出来，他们想从中获利。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凌初看着巍峨万法阁，蔑视一笑，他似乎能体会当年父亲的心情了。

　　但是他早已比凌陌更加强大，而万法阁的那些人，对此一无所知。

　　“梦兮，你去无名殿，为我准备加冕的衣冠，明日我将承我父亲的衣钵。”

　　祝梦兮拜退而去，凌初笑着走入万法阁中，防御术法丝毫拦不住他的步伐，他高声道：“诸位前辈，感谢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帮忙管理神凌城，晚辈明日继任神凌城主，今日特来告知。”

　　神凌钺幻化而出，紫芒大涨，凌初持钺而立，他的生息肆无忌惮的铺散开，九层高楼充盈着凌初的气息。

　　楼上似乎混乱起来，有人慌神疾步，有东西打碎当场，凌初微微一笑，生息实质化，变作绳索沿着楼梯向上飞爬，瞬息间捆住诸君，使他们定在当场。

　　凌初潇洒落座万法阁正堂主位，唱起时下流行的小调来。

　　他唱到：

　　风起流歌随花香

　　早春巷陌非寻常

　　尕儿玩闹撒欢去

　　总叫爹娘找匆忙

　　凌初唱得开心处还翘起二郎腿，他手只一抬，就有玉杯在握，又一饮，自有琼酿入口，恰似一浪荡公子，无拘无束。

　　生息绳索的尽头，开始有人受不了惨叫出声，撕心裂肺的，倒像是花巷中动人的乐曲。

　　“凌初家主！凌初城主！收手罢，收手罢，我们愿辅佐您。”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那是从牙缝中挤压出的讨饶。

　　“哈哈哈哈”凌初听得开心，松了松绳索，就有跪地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诸位前辈，晚辈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大礼，明日记得来参加我的继任大礼哦。”

　　凌初心里有杀意，但他清楚，一但见了血，这话语权就不好掌控了，于是撤回生息，傲然离开万法阁。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桩桩，一件件，要做的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这夜，凌初草拟了一份名单让祝梦兮去办，名单上的人都被安排远离神凌城，封印死气裂缝的第一线，后来他们中的大多数，再也没能回到神凌。

　　这场名册安排计划，暗地里被知情人称为凌初回归后的第一次肃清活动，也是祝梦兮所掌控‘无幽’的第一场大的动作。她以实力证明，她有能力成为神凌佐臣。

　　凌初继任的典礼很简单，祭祀的礼器都用得凌陌当年那套。

　　但是该到场的人一个都不少，连万法阁中早不再过问世事的长老前辈都出现在了神启殿中，他们看着凌初身着紫金兽纹长袍，一步步走入主殿，威然坐上宝座。

　　纵然再多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凌初的强大。

　　这场群英荟萃的继任盛典，足以让闲言碎语灰飞烟灭，从此后再无人议论，凌初到底配不配做神凌之主。

　　凌初作为神凌第一战力的消息，被故意地、广泛地传扬出去，凌家内部似乎已经安稳下来。但是凌初知道，同样的质疑在凛虚山也存在着。

　　他不仅要将神凌收归掌中，还要获得王家的认可。

　　凌王承暮世，御辇至广晗。

　　这句话在这段日子里被散播到广晗城里，乃至凛虚山上。

　　王家一派对于王寂死亡是有怨念的，但是王家的内乱并无凌家严重，王寂威名尚在，且在前期也刻意让凌初独自代理过王家事务，故而听到这句话，众人第一反应不是抵触，而是王寂家主的孩子回来了。

　　凌初来到凌虚山，就见到久等来迎的王浅，他新婚不久，妻子刚怀了孩子，故而虽然对于家主一事虽然伤感，但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

　　凌初久见好友，也是精神一震，他携友直上山顶天地殿，一点不耽搁。

　　王浅哪受过这么急速的飞行，当即就被震撼到了，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已到了天地殿门口。

　　殿内王家众人早得消息，都已等待多时。

　　凌初此来凛虚山，未着紫衣，而是穿着白虎锦袍，自诩王家正统。他人未至，阵已到，白光一闪，就被传至殿内。

　　天地殿为王家核心主殿，四周防御阵式不计其数，凌初这一手传送阵式秀得人头皮发麻，王家人惊在当初，对于凌初承接王家一事再无异议。

　　此后，凌初为王家代家主，同时管理神凌与凛虚两处。

　　但是凌王两家的势力范围太大了，纵然用武力威慑住了，也必须有长期监管的渠道。

　　凌初手下的势力还是太薄弱，无法短期组成有效的管理体系。

　　于是他打算先将凌虚地宫彻底完成，启动以地宫为核心的守山大阵，彻底控制住凜虚山与广晗城，再返回神凌城主持大局。

　　‘希望则之那会已经恢复了，我就能接他来王家，将他保护起来。’凌初这样期盼着，入了凛虚山紫晶矿脉之中。

　　这条矿脉建造的规划，早期是由凌初与赵荣安一起完成的。

　　赵荣安生于天地，对于天然之物敏锐非常，给出诸多建议。凌初分别时曾取了赵荣安一丝生息，他打算等到地宫阵式完成，就给赵荣安也留一道门，等他来了，就可以一起看看他们一同规划建造的奇迹。

　　凌初这次闭关布阵，足足耗费了一个月。

　　这是凌初在为神后第一次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阵法自他足下延伸，花纹繁复而瑰丽非常。凛虚山上不时有雷鸣阵阵，引得赦江滔滔，狂浪怒卷拍岸。

　　王家诸人感应到家主施展阵式，纷纷入定掠阵，他们感受到惊天彻底的强大能量，那是属于神明的旨意。

　　凌初的气久久徘徊在山巅，阵地范围越来越广阔，将凛虚山脉及广晗城彻底包裹。

　　阵成那一刻，云收雨霁，有虹初现，凌初只觉耳清目明，阵内万般事物，已然尽在眼中。

　　此番光阴已过一月，凌初离开地宫，御风逡巡广阔山河，他见凛虚山麓风景优美，地势较其他地方平整，便决定就在此处建造一座寻仙镇，镇分左右，互相对称。一边造赵府，给赵荣安居住，一边造凌府，自己居住。

　　‘等一切安排好了，就将则之从世弟那里接过来，他一定很喜欢这里。还有则之说过的，他从前养的白狐，我也得追寻到下落，以后让他化作赵府的管家，岂不妙哉。’

　　凌初满心满意计划着，这些日子的伤痛与悲伤，似乎都被冲淡了一些。

　　王家有了地宫大阵，暂时无虞，凌初就欲折返神凌城。

　　他刚刚动身，还未离开凛虚山脉范围，只突然觉得心口大恸，生息不稳，一个失足，直直从天际栽落，硬生生砸进凛虚山坳，撞出一个大坑来。

　　凌初灰头土脸的躺在坑中，心脏跳得剧烈。他的一身生息都是赵荣安拼了命换上的，自那日起，二人间便有了微妙的联系。

　　凌初几乎立刻知道，赵荣安出事了。

　　凌初心急如焚，要爬起来，但是脱力的状态过于严重，他连动都动不了。

　　躺了许久，才恢复点力量。

　　身体能动的第一时间，凌初就召来了王浅，命他秘密安排去往天离城，不要告知任何人。

　　天离城离广晗甚远，前三日，凌初未恢复，由王浅辅助御器前行，第四日，凌初大好，当即弃王浅，直飞天离城。

　　凌初身上还穿着白虎纹章的衣服，上面满是摔落时沾染的泥泞，他也无心修整，显得有些狼狈。

　　刚一到来，就见天离城城中飘白，世不竭含泪来迎。

　　世不竭眼带哀伤，放柔了语气道：“则之君原是住在浮生转梦坛的，这些天他已经好了很多，谁知道就在前几天，转梦坛山壁裂出一条死气裂缝，则之君体弱，不幸被侵蚀，我无用，没能救得了他。”

　　“骗我的吧。”凌初脱口而出此言，给世不竭吓了一跳，以为谎言被揭穿。

　　再看凌初神情恍惚，于是世不竭知晓对方只是难以相信，并不是看穿自己，便更加温言细语劝慰道：“愚弟也很难过，则之君是个好人，太可惜了。”

　　世不竭再说了些什么凌初都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踉跄两步，说道：“我不信，他在哪里？”

　　凌初此刻状态分明混乱，生息不受控制的溢散开来，世不竭身为死气修士，吃不消这压人的神力，草草说了个由头退开去，让天离侍者带着凌初去往赵荣安逝世的房间。

　　凌初无知无绝，随着面前引路人走去，他走到浮生转梦坛屋前，屋子里还残留着赵荣安些微生息。

　　凌初越过侍者冲进去，屋子里是空着的。

　　让生息都停滞的强烈感应，是不会骗人的。他其实心里明白，赵荣安真的死了。

　　心脏再次疼痛起来，没有伴随着力量消退，也没有生息不稳，只是单纯的，疼痛到窒息。

　　凌初不知何时哭了，只是这次没有人可以再来抱住他了。

　　凌初在浮生转梦坛呆了七日，他的生息太强了，充盈得整座浮生空谷都是他的气息，世不竭根本不敢靠近，只得带着凤平渊留在孤照轩。

　　第七日，有传讯至，是凌瞻来信，信中言辞恳切，表示凌初长时间不在，凌家势力又有躁动，求家主速回。

　　彼时凌初正靠着栏杆发呆，看了看讯息，随手毁去，根本不想回复。

　　‘如果我也消散，生息散落于天地间，会不会还能遇到则之的气息？’

　　凌初时有这个想法，人都快癫狂。

　　又七日，王浅也来讯，凌初依旧毁去。

　　他此刻已再无修士风骨，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了。

　　“咚咚，咚咚。”

　　有东西敲击门板，蔫巴巴地飘过来。

　　凌初瞥了一眼，是久未再见的九炎。

　　九炎似乎力量耗尽，只能保持着黑色短刀的状态，刀身一点光泽都没有。它晃悠悠地到了凌初边上，‘哐当’一下掉落，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

　　凌初本不想搭理它，却见九炎的刀柄上有白色明光，像是字迹。

　　凌初认出来那是赵荣安的气息，一把抓过九炎，发现其上附着的，是他与赵荣安才知晓的留讯术法，只见上书一行字迹，书道：

　　‘凌初，若此刻我已身亡，请小心世不竭。’

　　凌初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呆了。

　　窗外是浮生转梦坛的山壁，上有生息转置阵残留，据说是突袭赵荣安的死气裂缝产生的地方。

　　凌初来时心绪大乱，没有在意，当下提气前往。他飞至崖边，触摸岩壁，山石间有明显生息死气对抗过的痕迹，确实符合死气裂缝被封印的状态。但仔细辨别间，就能看到石缝耦合处，竟然有些许外力开凿过的钻痕。

　　凌初再抑制不住翻涌思绪，一口心头血涌上咽喉，腥得他唇齿尽颤。

　　凌初咬紧牙关，目眦尽裂，将那口血给硬咽了回去。他琥珀色眼瞳中重新燃起精光，是仇恨的颜色。

　　凌初是多聪慧的一个人，那一刻，就什么都知道了。

　　以术法整理自身，紫金苍狼袍重新换上，已是修仙第一人的风采。

　　凌初带上九炎，没有表达出任何负面的情绪，他礼数周全的同世不竭道了别，于当天离开天离城。

　　返回时路过启阳，凌初还是忍不住痛意，落足醉枫居舍，这日天气很好，有蓝鸟栖息，那鸟的白色长尾扫在枝桠上，甚是美丽。

　　凌初看着失阙鸟，惨然笑了。

　　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凌初时隔半月再返权力中心，开始制定他的计划。

　　无幽的势力在短时间内被疯狂扩大，迅速在修仙五派中都扎下了眼线。祝梦兮的工作量骤然增大，但她从来不向凌初抱怨辛苦，因为她心里明白，凌初比任何人都要拼命。

　　祝梦兮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无休无止地、持续地工作下去。

　　或是处理两城事务，或修行闭关，凌初没有空闲的时间，他也不允许自己空闲。

　　凌瞻看到兄长的样子，暗自也担忧，但比起虚无多余的关心，显然做些实事更能帮到对方，于是他也投身其中，很快成为能担事的神凌城副手。

　　一年后，祝梦兮彻底调查清楚凌陌王寂死亡的真相，她将奏表呈与凌初，上面记录了二位前家主遇害的详细经过。

　　‘世不竭篡改生息转置阵绘制成品，使王寂家主封印时阵式失效，王家主以身化阵，凌陌家主临时救场，持新阵完成封印，后被世不竭偷袭，身死当场。’

　　凌初感觉自己已经不会痛的心，再次滴出血来。

　　所托非人，错信一生，累及父母家人，皆坠无间地狱。

　　懊恼与悔恨早已不可概括心情之复杂，那是刻入骨髓的，不死不休的憎恨。

　　凌初憎恨世不竭，同样也憎恨无知的自己。

　　但这份憎恨此刻卑微廉价的甚不如地上的尘埃，他早已想好，要让世不竭付出代价，要开辟一个，他们理想中的修仙世界，以偿故人之愿景。

　　太多的事情在等着凌初去做了，他停不下来。

　　凌初强大的太迅猛，无幽更是名传四方，人人皆畏惧。

　　于是世不竭的对战态度，也逐渐转为隐忍，他四处引裂死气，就是不发生正面冲突。

　　天门一脉，以医者名济世，声望过高，凌初无法直接下令绞杀，便也暗自派遣弟子围猎死气修士，以削弱世不竭势力。

　　凌初与世不竭的交锋是血淋淋的，除了讴歌载世的胜利，还有悲泣的离别。王浅夫妇在战中死亡，留下襁褓中的幼子，这个孩子尚不及被命名，已然成为孤儿。

　　王浅夫妇葬礼当日，凌初亲临，他将孩子收养，为他取名——王再行。

　　先人已逝，后继再行，终无止境。

　　一年年过去，凌析也逐渐长大，这个孩子平时不太爱说话，沉默的时候就像一尊石像，但是修习天赋极高，在他七岁那年，凌瞻竟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凌初忙碌的时候多在神启殿，总看到小凌析在殿外站着，仰望着这座神圣殿堂。凌初觉得这孩子有趣，就问他：“你喜欢这里？”

　　凌析点头。

　　“为什么喜欢呢？”

　　凌析回答道：“晶石漂亮。”

　　纯晶石打造的神殿，确实漂亮。凌初被童言逗笑，说道：“你以后有了本事，就可以来这里做事情。”

　　凌析道：“父亲已经说我有本事了。”

　　凌瞻偶尔会在凌初面前提起自己的养子，凌初当然了解这小子的能力，他笑道：“那我下次出行带上你，你给我看看本事。”

　　这话很快传出去，凌瞻以为是个玩笑，谁知凌初真的带着凌析走了。

　　死气裂缝伴生处，多有死气修士的聚地，他们杀戮生灵以增强修行，让凌初起了杀心。

　　凌析年幼无惧，随着大伯凌初上了战场，创造了他的首杀战绩。

　　这孩子太过冷静，剑斩妖邪面不改色，深得凌初喜爱，当即收在麾下，从此亲自培养。

　　此后经年，战神凌析之名大震，至他十三岁已是千人斩，此后更将活跃于修仙界的死气修士几乎杀灭殆尽，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他的名气。

　　世不竭方面也因畏惧此将才，收敛更甚。

　　又过数年，凌初的修为竟然再度突破，雷霆手段之下，终于将死气裂缝全部封印。

　　世不竭审时度势，选择了再次韬光养晦，二人之间的争斗终于暂时止息，遥遥对峙起来。

　　凌初的事情变少了，空闲的时间增多，于是磨人的梦魇又卷土重来。他总是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是赵荣安舞剑的样子。

　　他看到赵荣安，欢天喜地地追过去，扑了个空，每每痛苦醒来，哀愁更甚。

　　祝梦兮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建议道：“主人，要不我给你做场幻境吧。”

　　凌初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不希望虚无的安慰消磨掉自己的仇恨与决心，但他确实觉得，自己该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于是他开始着手规划，在凜虚山建造寻仙镇与赵府的事情。

　　在赵府建成后，凌初将早年寻到的白狐赵守财安置进去。

　　小狐狸刚化形没多久，特别喜欢穿喜庆的红山黄马甲。

　　凌初曾告诉过他很多次，他主人赵荣安已经不在了，但是白狐不肯信。

　　“主人一定活着，你骗我。”

　　凌初的气场太强了，赵守财其实有些畏惧，但是这不妨碍他在等主人这件事上的执着。

　　“主人已经活了好久啦，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是啊，他已经活了千年来。

　　这小毛狐狸固执起来着实令人无奈，一来二去，反倒是凌初又被搞得伤感起来，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只得匆匆折返神凌城，省得在赵府睹狐思人，怪难过的。

　　死气尽数被封印后，一切似乎都平复了，修仙界正常发展起来，由凌初所带引领的风潮来袭，各种奇巧设计，实用阵法都被运用到方方面面，乃至常人也能使用。

　　凌家与王家的体系也在不断被清理优化，天地间，一片海晏河清的景象。

　　凌初甚至偶尔会有种，理想世界即将到来的错觉。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修仙界早已换了风景。

　　依旧是在神启殿议会，殿中要员携着文牍，依次阐述论点与建议。凌初细细听着，不时说上两句。

　　有生息骤然涌上心头，凌初脑中一炸，有强烈的预兆出现。

　　‘则之要回来了！’

　　这个意识让凌初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明明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但凌初就是这么肯定。

　　‘他会以什么形式回来呢？要准备什么呢？见了面我要说些什么呢？’

　　凌初的内心，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预示的地点在王家领地的谷莠野，我要提前去等待！他刚刚回来，如果生息不稳怎么办，我得把能镇魂的清酒带上，说起来，这还是则之以前教我酿造的。’

　　凌初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与赵荣安相关的事情，他已然不记得自己正在神启殿上，也不在意殿内惊讶地看着他的，诸多修仙大能们了。

　　凌初匆忙将事务移交给了凌瞻，换了寻常武人装扮，留了神凌钺给凌瞻镇守用。带上黑刀九炎，径自去了谷莠野。

　　凌初只能预测到大概的方位在这里，但不知道赵荣安具体会在荒野的何处归来。

　　于是他就在整片谷莠野的周围，都设下了用来感应的阵式，只要阵中有人出现，他就能感应得到。

　　谷莠野边有间废弃的茅草屋，屋梁未塌，尚能使用。

　　凌初将房子简单清理出来，作为临时居住地。

　　他不断想象着二人重逢的画面，设想了很多要对赵荣安说的话。

　　他琢磨着，纠结着，又觉得赵荣安刚回来，说不定十分虚弱，还是别说太多话，分了他的精力，应当亲手做羹汤，给则之接风洗尘，让他好生休养才是。

　　时间一天天过去，预感越来越强烈，最终定格在某日的黄昏。

　　凌初感应到有人在旷野中出现，那股生息如此熟悉，让他激动得打颤。

　　炉子上的鸡汤正炖着，大圆小圆在帮忙打下手。

　　那股生息在旷野阵式的引导下，正往茅草屋而来。

　　凌初紧张地整理了下自己的仪表，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就看到赵荣安穿着一身白鸾袍，赤着足，正走进到院落里。

　　凌初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感动得难以自持，他三两步迎过去，激动道：“你回来啦。”

　　说着，便伸手欲拉眼前人。

　　赵荣安谨慎地退开了，那表情很陌生，也很惶恐，似乎不再认得他。

　　凌初的手悬在半空，辛酸难忍，竟有泪意。

　　转念又想，怎么能哭呢，至少他还活着啊，不能吓到他了。于是假装被笑出了眼泪，以疯癫姿态掩饰心情。

　　在那个瞬间，凌初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要让赵荣安今后无忧，再不让踏足到那些危险的事情中去。

　　他要说一个谎言。

　　于是他装作笑疯了的样子，冲着赵荣安挤眉弄眼道：“哎呦大老爷，您这是出门转了一圈，失忆症又犯了啊。
　　哈哈，您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给您打工的。正巧这晚饭刚做好，您可先进来吃饭吧。”

　　这番话说得诚心可见，赵荣安却将信将疑。

　　于是凌初一步步引导，终于取得赵荣安的信任。

　　他已然决定，以王家外门弟子身份，带赵荣安回家。

　　而后，独自完成剩下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