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番外：团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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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团圆
凌析一直觉得，治疗术法是后勤术士的专长，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很系统的研究过。
直到慕栖身死，残魂一缕吊着,惨白地躺在浮生转梦坛中，凌析从开始从头了解治疗术。
凌析修为深厚，甚少需要休息，坛内便起了一盏长明灯，供他日夜研读。
神凌城中，赵荣安亦关心慕栖情况，常常来往此间一同研习医术，但慕栖情况复杂凶险，更有慕栖自己加持的傀儡术设限，合二人之力亦终究难以破解。
坛中典籍众多，能人却少，他二人难以探寻天离城医术最为精妙之处。
如此，只能最大程度维持慕栖身躯完好，唯有一线生机。
神凌城事物众多，修仙界百废待兴，赵荣安不能长期呆在浮生转梦坛里，多数时间只有凌析一人苦读尝试。
寥寥数月，坛中奇花异草众多药物，已无凌析所不知，原天离城众人亦心服口服，皆以其为尊，此乃意外收获。
但心中最大念想无法得偿所愿，凌析终日郁郁，少与人言。
一日凌晨，凌析翻阅一本傀儡术典籍，只觉得浮生转梦坛结界有波动，有人闯入其中。
坛内死气修士修为皆不高，无人惊醒，依旧一片安静。
凌析召来千影，急速铺散剑气探查，些微死气在坛底岩浆河边，其人气息不稳，只觉得来者似有伤在身。
凌析当即前往，就见一男子着黑衣，坐轮椅，呆呆望着岩浆滚滚，似乎不在意有旁人到来。
“凌析将军，久见了。”
男子开口，好一副雌雄莫辩的嗓音，他转身来，亦是男生女相，眉目颇为柔和。
凌析眉头一皱，道“庄释君？你来作甚？”
凌析当然不会觉得，当时逃过一命的天门右相会是因为情怀才回来此处。庄释君为人狡诈，计谋甚多，既然来了，定有后话。
“吾徒慕栖，安在啊？”
千影骤然炸开，万千剑光悬凝于庄释君四周，凌析冷冽如冰，杀意不藏。
“天离城尽千年积累，你与则之君纵然天赋过人，依旧是难以吃透，何不与我坐下谈谈。”
庄释君坦然自若，甚至不做一丝一毫的防御，似乎吃定了，凌析的剑影绝不会落下。
“我与苍岐山庄的血仇算是报了，世不竭与神凌城的旧怨我确是没有参与，不如你传讯凌初，问问他的意思？”
庄释君云淡风轻，凌析心中亦百转千回来回思量。
终究撤去剑影，凌析道：“梯田有守田居舍，你可暂时住下。”
庄释君灿然一笑，与轮椅上向凌析行了一礼。
如此一月，庄释君为凌析提供医理注解，亦利用浮生转梦坛资源医治他自己。
又一日晴方好。
久无意识的慕栖，感到有温热的气流萦绕身侧，感到怀中抱着一样东西。
他睁开眼睛，看到木制穹顶，是非常陌生的地方。
此间死气浓郁，令人十分舒坦，但是四肢依旧不能动作。
慕栖尝试侧过自己的身体，忽有一呵斥传来。
“别动。”
这个声音雌雄莫辩，确实好听。
有轮子滚动的声响，慕栖想侧过头，但是脖梗僵硬，无法转动。
他仿佛是案板上的肉，躺在砧板上，等待刀落下来。
正想着人为刀俎，一片火光乍起，青焰在慕栖眼前升起。
那个声音道：“你我终究师徒一场，不忍见你如此半死不活，特来救你。”
慕栖脑中一个激灵，意识到身边的，是将整个苍岐戏弄得团团转的庄释君。
慕栖随其修习死气数载，庄释君隐没于暗处教导，未曾有拜师，甚至未有交流。
拂山揽海楼中，庄释君对于慕栖归附神凌城的愤怒犹在眼前。
慕栖终究没想到，庄释君竟然会来救他一命。
焰归而灭，轮椅声再起，渐渐远离，乃至消失不见。
又过不知多久，周身死气恢复运转，慕栖终于可以动弹。
慕栖最先可以活动的，是眼睛，他向下看去，是一片浅浅蓝光。
待到脖子可以扭动，才能看到怀中抱着的，是一条晶石铸造的手臂，其中有黑色死气残存，丝丝飘出，钻进贴着手臂的肚子里。
这是谁的手臂？
这又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庄释君能轻车熟路的来去？
慕栖怀着疑问，坐起来，环顾四周，这像是一处实验场，卧台在屋子正中，四周都是置物架，架子上瓶瓶罐罐，还有各类刀具。
白刃正挂在墙壁上。
慕栖凝力召唤来白刃，有兵器在手，他心里踏实多了。
“慕栖！”
这声音太熟悉了，立刻回头望去，凌析正站在门边，他惊喜万分走来，披着单肩长袍，左臂空空荡荡。
慕栖看了一眼蓝晶手臂，透出丝丝死气是如此熟悉，那是慕栖自己的死气。
慕栖当即意识到这是凌析的手臂，是凌析砍了自己的手来存储慕栖的死气。瞬间泪满双眸，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几乎当场哭出来。
凌析眉头一皱，忙问道：“怎么了？”
慕栖见凌析焦急，忙拭泪道：“无碍，凌析，你的手臂...可还能好？”
凌析松了一口气，接过自己的断手，收入玲珑囊中，道：“习惯了，无甚影响。”
怎么会没有影响呢？慕栖听他云淡风轻，心中更加悲伤。
悲伤之余，想到一事，当即道：“是庄释君，是他救得我，若此间是神凌城势力，他如何能来？”
凌析神色一凛，原本他是不想同慕栖说这些纠葛繁复的糟心事的，但庄释君既然有意让慕栖知晓，也只能匆匆带过道：“这里是浮生转梦坛，他能进来不奇怪。”
慕栖惊愕万分：“浮生转梦坛？”
凌析告诉慕栖，原来世不竭已死，药理典籍被送归神凌城与凛虚山研究，死气修士被划归为修行正统之一，容身于浮生转梦坛。
似乎一切都秩序起来。
可死气修士被忌惮数百年，观念上又怎在一朝一夕可变，种种困难万分，岂是容易克服，凌析报喜不报忧，却不与慕栖提及。
慕栖与凌析，所处浮生转梦坛二层，凌析带着慕栖出门来，但见视野开阔，温度适宜，丝毫感受不到身处雪山，真乃闻所未闻的奇观。
有人于坛中行走，他们三五结伴，带着药箱抱着书籍，似乎在交谈，行为举止间颇为惬意，足见此茫茫雪山中，实乃世外桃源。
慕栖问道：“凌析，他们是这里的修士吗？”
“嗯，死气修士。”
凌析带着慕栖一路前行，迎面遇见几位死气修士，皆是惊讶。
慕栖见众人神色，越发意识到，当时自己境况是如何糟糕。
正想着有的没的，已至一处卧室，室内陈设与苍岐山庄风格相似，令人倍感亲切。
“你以后便住这里。”
慕栖意识到，早在他未苏醒的时候，他便将我的屋子准备好了，感动之下，看到凌析空荡荡的衣袍，更为心痛。
慕栖心中感慨：‘我本微不足道，何德何能让如此英雄人物费心。’
心情未平复又起波澜，只觉得气血上涌，心神震荡。
正此刻，有讯传来，正是神凌城回音，凌析道：“听说你恢复，赵叔叔正来看你。”
赵荣安...
慕栖听神凌城里的人都称呼他为则之君，后才知他与凌初城主交情匪浅。
此前几番困窘皆为其所助，如今苏醒，又劳他跑一趟，心中不免惭愧。
一夜修整，状态又复，待到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入，赵荣安便踏着飞雪来到浮生转梦坛，他一袭浅紫薄衫，飘飘若仙，面容沉静，又似凛冬初雪。
而跟在赵荣安身后的，则是摇扇浅笑的王再行。
王再行一至坛内第一时间冲了上来，拉过慕栖仔细查看。
王再行啧啧称奇道：“厉害啊，慕栖你这好的都差不多了，我上次见到你，连呼吸都没了，当真是从黄泉路捞上来一条命啊。”
凌析点头，赞同王再行所言，随即看向赵荣安，简单行礼。
赵荣安早先便接到凌析密报，心领神会，没有问他什么，只走上前来打量了慕栖一番。
慕栖亦行礼道：“赵叔叔，久见了。”
赵荣安扶过慕栖道：“你我何须客气，咱入内说话。”
听到赵荣安这么说，王再行起哄附和道：“是啊，析哥，这儿死气深重，你和慕栖没感觉，我和赵叔叔可不太舒服，有什么好地方给我们呆着吗？”
王再行“啪”地阖上折扇，歪头笑着看向凌析。
到他这种修为境地，其实早不会被这些死气影响，但兄弟久未见，看得出是想同凌析打趣玩笑了。
凌析见到亲人，难得笑了，引人入主屋落坐。
一入座，凌析便先将慕栖复生一事和盘托出。
王再行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眼波一转，七八个想法已在肚子里绕了一圈，折扇轻摇，缓缓道：“这庄释君，定是来谈条件的。”
王再行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又道：“天离城已灭，世不竭仇满天下，庄释君更彻底得罪苍岐山庄，我若是他，也必找一庇护。”
凌析默默想来，说道：“我将他安置在坛底，这便一同去见吧。”
众人果然在坛底见到了庄释君。
彼时他正在灵芝田中，轮椅的机关手臂摘了一朵野花，送至面前轻嗅，见有人来，不见慌张，反而大方迎来，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
凌析心中不快，这庄释君吃准了他还有用处，诸人无法将其斩杀，属实狡猾。
王再行久为一方霸主，纵然平日喜笑怒骂无所形状，对于庄释君心中所想确实门儿清，当即开口道：“庄右相，久仰了，析哥说您医术天下无双，我这做弟弟的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您施展神通，帮我这哥哥的胳膊给接上去。”
王再行面带喜色，扇子扇得飞起，恍然间真是个为兄着想的富家子弟，一幅没有一丝心眼的样子。
赵荣安一听，当即附和，且看庄释君应对。
庄释君笑道：“凌析将军非是凡胎，苍海蓝晶怎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参悟。但在下愿近全力，只是需要时间。”
王再行眼睛一眯，笑容顿时消失了。
庄释君这两句说得十分明了，他在拖延时间，不肯当即医治。
庄释君救助慕栖，乃是因为，慕栖活着对苍岐山庄是个隐患，随时可能将苍岐剑术透露给神凌城，他巴不得如此。庄释君亦可展示自己能力修为，让神凌城方面相信自己有可用之处，乃是一举两得。
但凌析地位与能力，远远高于慕栖，万一将其救好，神凌城着实如虎添翼，更有甚者卸磨杀驴，将庄释君利用殆尽后，困杀于浮生转梦坛。
慕栖虽然年少，但也混迹修仙界多年，亦能听出庄释君话中意思，一想到凌析为自己付出至此，更为愧疚。
凌析漠然看了庄释君一眼，拉着慕栖径直离开，示意将决定权留给王再行与赵荣安，不需顾忌他的利益。
凌析这一决绝行动，让庄释君颇为吃惊。
天离城中，除了世不竭与千山雪亲密无间，众人无不各怀心思，凌析对亲友如此信任与维护，庄释君倒是觉得离奇少见。
凌析一走，王再行的神情更冷了下来。
他与凌析自幼一同长大，胜似亲生兄弟，庄释君不愿意当即救治，在王再行看来，便不值得信任。就算此人尚有可用之处，也难保将来不会被反噬，况且苍岐山庄与神凌、凛虚目前已经交好，留下庄释君，若是为他人得知，百害而无一利。
在他看来，尽快除去未尝不可。
而赵荣安阅历丰厚，已观尽人世，倒是觉得，庄释君现下走投无路，言辞免难保留，况且他好歹已救慕栖，于神凌城算是有恩，可暂时留下。
若是不能尽信，亦可安排祝梦兮亦幻术监视。
赵荣安与王再行以术交流，终是王再行退了一步，决定二人返回神凌禀报凌初，由凌初决断。
这厢心思缜密，言语试探，凌析这里确是想得很开，他不将断手一事放在心上，同往日一般回去书房办公。
慕栖跟随而去，便见满屋子都是医术书籍，跟有不少傀儡术典籍。
“凌析。”慕栖说道“我知晓傀儡术，亦可修习医术，我愿意求庄释君继续教授于我。我乃苍岐山庄中人，所为不与神凌城相干，或许有朝一日，我能将你治好。”
凌析闻之一惊，怕庄释君暗害慕栖，慕栖却是认真至极，让凌析不要多想。
晚间慕栖将此想法更与王再行与赵荣安说明，王赵二人听之亦觉得有道理。
慕栖身份特殊，确实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后赵荣安交涉于庄释君，庄释君神色数变，怅然喟叹道：“这些年了，他终究还是我的学生。”
如此态度，便是交涉成功了。
赵荣安不做久留回到神凌城，马不停蹄同凌初说明此行际遇。
凌初边听边思索，而后赞同赵荣安所为道：“则之，还是你的决断正确，庄释君这么大好的资源不用，实在不是我的风格。我神凌如今凌驾于修仙界，哪还有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道理，等苍岐剑法和天离医术尽归我手，再收了苍岐山庄也未尝不可。”
大流氓凌初越说越开心，拉着赵荣安便入了主殿。
赵荣安劝诫道：“再行担忧也不无道理，你且当心再生事端。”
凌初笑道：“再行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太过小心，还需历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有一点风险都不冒的道理。
再者凌析与慕栖二人修为甚高，凌析随我征战多年，心思更是缜密，纵使庄释君七窍玲珑心，如今苟且于浮生转梦坛，也闹不出幺蛾子。若是他日有异动，再斩不迟。”
凌初一番言辞有理有据，赵荣安当下心服。
倒是凌瞻听说此事，放心不下，怕慕栖医理不通，随之修习，会吃了庄释君的亏，便申请去往北地看顾。
凌初思及却是如此更为保险，便让凌瞻前往。
凌瞻心中切切，当即出发，行有二日，落雪山之中。
凌析慕栖二人知道凌瞻到来，早早相迎。凌析久未见父亲，率先行礼走至近前。
凌瞻拉了儿子左看右看，看到断臂处依旧不住心酸，又不敢乱提，怕爱子伤心，只得强颜欢笑，且说一切都好，来看看他们。
慕栖看着这父子重逢的画面，更为内疚，他看得出凌瞻对凌析的器重与疼爱，也感受得到凌瞻对于儿子残疾的悲伤。
如果凌析只是个普通人，赵荣安的术法完全可以治愈他。
但他若只是个普通人，慕栖早就该灰飞烟灭了。
这是个无解的悖论，酿成了如今的悲剧。
凌析携同父亲入内坛闲聊，言语如常，不见一丝久见生疏，足见凌析对于父亲的到来十分高兴。
凌瞻说明来意，要见一见庄释君才放心。
凌析退去寻人，慕栖便留下来陪伴凌瞻。
二人此前接触得并不很多，更是许久没有见过，慕栖嘴笨，不知如何交流。凌瞻时常代理神凌城事务，舌灿莲花，当即开口拉近关系道：“慕栖公子，听闻你痊愈的喜讯，特来看看你。”
慕栖立刻道：“凌瞻城主费心了。”
凌瞻对慕栖印像一直很不错，尤其自己儿子亲近他，更是有意关照，便道：“你初学医术，若是有不懂的尽可问我，我虽不及天离城人医术精妙，但也潜心钻研过几年，略知一二。”
凌瞻这话一出，又让慕栖想到，此前凌瞻学医也是为了救治凌析。凌析两次重伤都是为了自己，简直自责到了极点，此番面对凌析父亲无所怨怼，乃至嘘寒问暖，愧疚到落下泪来。
慕栖撩了下摆跪在凌瞻面前，泪痕满面，郑重道：“凌瞻城主，在下菲薄，却总拖累凌析，此次求学定竭尽全力，纵要慕栖万死，也会治好凌析。”
凌瞻哪想到慕栖如此重情谊，立刻搀扶，拉至近前，以衣袖为其拭泪，皱着眉道：“你这孩子别这样说，事已至此，有好结果自是最好，若是无可奈何，也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不可再说‘万死’这样的蠢话了。你若是拼了命，第一个对不起的，那便是我儿凌析了。”
凌瞻语气平和，自有温暖之意，很具有安抚的效果，慕栖果真回过神来。
少年真心，千金难换，凌瞻敬佩慕栖人品，打定主意，一定要辅佐他成为一代医术大家。
少顷，凌析推着庄释君的轮椅入内，凌瞻总算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天门右相。
庄释君淡然抬头去看凌瞻，凌瞻展颜一笑道：“在下慕栖伴读，久闻右相风采，这厢有礼了。”
庄释君上下一打量便知面前何人，好笑道：“凌瞻城主多礼，我与慕栖师徒情分未尽，以后也请多指教了。”
此后数载，修仙界无大事发生，慕栖安心修习天离城术法，终于在一个春天，让凌析的晶石手臂重归本体。
神凌城知晓后大喜，凌初大赦修仙界，自是后话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番外：团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