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apter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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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摇光唯一的徒儿，柳惊月曾在山崖下与摇光相伴近十载，又怎会不认得她的字。
自见到衡枢公子后就萦绕心头的诡异感终于找到了缘由，自柳惊月拜师摇光，她们二人便几乎形影不离，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九年的光阴。
柳惊月知道摇光有个妹妹，知道摇光有深仇在身，却独独从未在摇光口中听到过“傅衡枢”这个名字。
她无声吐出一口气，竟有些不敢去看那封信。
凌初看出了柳惊月的踌躇，她将盒子交给柳惊月，轻轻将那封信抽出打开，借着柳惊月手中微弱的光线阅读。
柳惊月连凑上去一起看的勇气也攒不起来，她闻见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在摇光死后的四年，她每个日夜都是浸在这种味道中。
而今，这种早已熟悉、甚至在有些时候能够令她感到愉悦的气味却带给了柳惊月莫大的痛苦。
她发现，这血腥味道是从那剑穗上传来的。
那剑穗打得歪歪扭扭，呈现一种黯淡的棕红色。打络子的金丝褪色得斑驳，半侧已被染得黑红，莫名显现出一种诡异的苍凉感来。
柳惊月认得这剑穗，上面的每根金丝、每匝流苏，她都认得。
这是13岁那年，她亲手做给摇光的东西。
彼时，柳惊月一个晚上突发奇想，痴缠着要给摇光打个剑穗用。摇光哭笑不得，却也没拂她突如其来的童稚，纵容地配合她折腾自己的爱剑。
柳惊月会舞剑，会使梭镖，银针有时也能当作暗器玩一玩，却独独对着一根绣花针束手无策。
一个简单的剑穗络子，柳惊月硬生生折腾了三日，才终于折腾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丑东西来。
自从凤凰楼事变，柳惊月被母亲的忠心属下送到这山崖下，柳惊月便沉默得像一个寡淡的娃娃一般，这次她鲜有的展露与年龄相符的童心，摇光开心极了，弯着眼眸看小徒弟替自己将剑穗挂好，对于其他事情只字不提。
直到几日后，外出狩猎时，凛冽的剑气掀起那碍事的剑穗，飘飘扬扬糊了摇光一脸，险些致她受伤后，柳惊月才意识到为何摇光的剑上向来没有剑穗，生着闷气将那剑穗络子取了下来。
摇光看出徒弟的闷闷不乐，更是舍不得柳惊月头一回做来送给她的剑穗，于是转手将其挂在了随身玉佩上。
玉佩系剑穗，乱七八糟不伦不类，可摇光一挂就是三年，再也没取下过。
直至她死在柳惊月16岁那年的冬天里。
柳惊月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见到这条剑穗。
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又飘进她的鼻腔里，摇光那么宝贝这条剑穗，即使衣服脏污了，剑穗也向来是整洁如新的。
而现在，剑穗上凝结着成块的血沫，末端残缺不全，似是被利刃狠狠削去。
柳惊月看着剑穗，只觉被利刃切割的不是剑穗，是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将剑穗轻轻攥在掌心，狼狈地偏过头去，正好看到凌初的身影。
凌初垂头沉默着，执信的手已用力到发白僵硬，手背透出经络与青色的血脉。捏着的信纸却依旧平整而舒缓，像是被人努力地保护在指尖。
柳惊月从未见过凌初这幅样子，像一座技巧拙劣的潦草雕像，苍白无神、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她将剑穗放进怀中心口的位置，走到凌初身边，空出手来轻而易举地抽出了信纸。
她看到了纸上熟悉的字迹。
“阿衡，
展信安。
那伙人依旧穷追不舍，恐不久就将发现我的行踪。严冬将至，千帆崖拦不住他们，况月儿年幼，功夫未成，我不能带着月儿冒险。小九处我已交代空钧，定要保她安全，却不论怎样，终归是放心不下，但也别无他法。如你尚有余力，只恳看在我的薄面上，在她二人有难时，伸手照拂一二。若上天允许，我愿将一切事情了结在我手中，换你们三人安稳一生。
我知此次便是永别，只求阿衡莫要为我伤怀。漂泊十数载，得你全心爱护，此乃阿泷毕生幸事，自觉受之有愧，惟愿来世生在寻常家，得片刻自由，再去寻你报答。
……好久没有写过这么文绉绉的东西啦，竟已觉出几分不自在来。贤人曾言，守得云开见月明。何其有幸，我没有等到云开，却已经见到了我的明月。
阿泷绝笔。”
凌初依旧沉默着，脑海中混混沌沌，所有的思绪都被这薄薄一张纸搅得翻天覆地。
她甚至退缩地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拆开了这封信。
她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摇光的人。不论是艳绝京城的才女凤凌泷，还是江湖人人称赞的仙子摇光，在凌初心中，一直都是她的那个姐姐。
她的姐姐，是自降生便金枝玉叶的世家嫡女，是未来的太子妃，坚韧、知礼、善谋略，是多少世家子弟心中只能望其项背的骄傲的凤凰花。
即使家族沦落，她们二人隐姓埋名狼狈躲藏，她的姐姐也从未弯折过脊梁，哪怕和着血泪咬着牙，也永远骄傲地活着。
她从未见过姐姐这般姿态，近乎卑微地恳求自己的心上人，只为求在自己死后，她与柳惊月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降生时，凤凌泷为凤家而活；死去时，摇光为妹妹与徒弟而死。
她的姐姐本该明亮而骄傲地荣宠一生，一辈子做最耀眼的凤凰，如今却坠落在短暂的年华里，竟用短短的只言片语便可概括这苍白的人生。
——她的姐姐，本不该是这样的。
至此刻，凌初骤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若是当年她因急病、被发现、或随便什么原因死在当时的变故里，没了她的拖累，姐姐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凌初僵直在原地，怔楞地想着。
突然，她猝不及防地被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直至此刻，她才发觉自己竟已满脸是泪。
柳惊月双手都拿着东西，却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强硬地将凌初护在自己的颈窝处。
二人身高相近，如今紧紧拥在一起，肌肤相贴，连体温都变得密不可分。
柳惊月感觉到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领，沉默着环紧了凌初的腰。
她觉得，如今，她们二人都需要这样一个拥抱。
柳惊月太懂凌初如今在想什么了——摇光离开后的无数深夜，她擦拭着怎么也擦不净的鲜血，这个问题就像梦魇一般如影随形地纠缠着她。
人人说她是个灾星，或许，她的确如此。先是克走了爹，又克死了娘，最后，连唯一爱着她的师父也离开了世上。
如果没有她，那么娘是不是还会好好的，摇光是不是也不会死了？
“凌初。”柳惊月拥着对方，轻轻开口，“她很爱你，就像你爱她一样。因为有你在身边，她才能打起精神走出那段回忆。”
“傅衡枢是她的月亮，而在没有遇到月亮前，你是她唯一的星星。”
柳惊月行走在自我厌弃的深渊，活成了如今人人惧怕的鬼样子。
她自我惩罚般地不愿离去，如今，却努力地想要拽另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看到光明。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Chapter4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