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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番外一 ...

  •   莫家一大家子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

      听起来窘迫,但这屋檐底下的地价在整个首都都是排行前列的,就这地界,门口栓条狗狗都自觉身价不菲,挺直腰杆做狗,连吠声都较之同类尖锐刻薄些。
      发小贺翎大老远听见声音,撞了下莫唤笙的手肘:“大白天的你家小五嚎啥嚎,发春啊。”

      莫唤笙戴着耳机,被贺翎这么一撞,一侧耳机掉了下来,她单手握着自行车的车把控制方向,塞好耳机之后,冲龇牙咧嘴没脸没皮的贺翎翻了个白眼:“现在是冬天。”
      她说话的时候从嘴唇带出薄薄的白气,本来就深刻锐利的五官在寒风的肆虐之下愈加唇红齿白,眼睑的一粒黑痣颤颤巍巍地蜷缩在浓密的下眼睫毛里,还没暖和呢,就被主人一个白眼给掀了被窝。
      大大咧咧地呈现在凌冽的北风中。

      贺翎最受不了她眼底这颗痣,说是夺魂痣,当即撇开脸去:“你丫给我低头低眼低胸低一切,不然我明天就押你去点痣!”
      “有病。”莫唤笙刺她一句,在拐出巷口之后便愣了一下。

      她明白莫小五为啥嚎了,家门口杵着两个陌生人。

      或许不是陌生人。
      大的那个背影挺熟悉的。

      和贺翎分道扬镳,莫唤笙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站在门口的女人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率先回过身来,莫唤笙辨认了一下,说:“您好,您是?”
      这个女人长相温婉,三十上下的模样,朴素的服饰愣是给她穿出了一股名牌的气质来。她手里牵着个女孩,冲莫唤笙笑道:“小笙么,长这么大了啊。”

      或许是当年一场父女决裂的场面对感官的冲击太大,莫唤笙竟然还有印象,盯着女人的轮廓想了想,耳朵里回旋着激荡的摇滚乐曲,她“啊”了一下:“小姑……”
      莫家爷爷莫辞,和爱妻叶念育有三儿一女,最大的一个是她名义上的爸爸莫文东,最小的一个是她小姑莫锦时。好些年前因为一个野男人和家里闹矛盾,私奔了。

      “大冷天的你站外面干嘛啊,家里没人?”莫唤笙扯了耳机胡乱塞进衣兜里,钥匙插入门锁正要开门,衣服被人往后拽了拽——
      莫锦时推着自己的女儿上前,微笑道:“你爷爷生我气呢,我没事,就是孩子小,受不了冻,你带她进去吧。”

      敢情是……老头故意晾着啊。
      快零下的温度,太狠心了。

      老头是晾一个还是晾一双?莫唤笙正掂量着自己有没有胆子带人进去,指尖不小心被人碰了碰,怪凉的。她低头,只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怯生生地和蹲在门口的莫小五大眼瞪狗眼,莫小五还欺软怕硬地吠了几声。
      于是,有只小短手攀上了莫唤笙的手指头,人还往她背后躲了躲。

      “去去去——”
      莫唤笙甩着耳机线撵狗,一手牵着几乎冻僵了的女孩进了家门,关门之前不忘冲莫锦时眨了眨眼:“小姑等我,很快回来接你。”

      从大门到主宅尚有一段路程,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种了些盆栽,爬藤植物也是有的,墙角还辟了一块地出来,听赵阿姨说,开春了要在那儿种菜。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无话,莫唤笙照顾着女孩的步伐,放慢了脚步,于是,偶尔瞄几眼过去,又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起来。

      长得真可爱啊,比莫忧莫虑莫凡加起来都可爱。
      怎么不说话呢,别不是个哑巴吧。
      对了,还不知道名字呢。她是跟野男人姓,还是跟我姓啊。

      ……

      “呸呸呸——”莫唤笙啐了几口,“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突然正儿八经地开始说教:“不要随地吐痰。”

      她说话带着南方口音,具体西南还是东南,莫唤笙品不出来,只是在她这种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耳朵里听着怪好玩的。这种单纯觉得可乐而浮现在脸上的笑容不知道被女孩误解成了什么,又低着头走路不说话了。

      “诶,我不是笑你,我就是觉得这种口音好玩儿。”
      “……”
      “你多大了?四岁,五岁?”
      “……”
      “你姓莫还是姓莫还是姓莫?”

      “我姓顾,名予安。”她忽然停了下来,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客厅,眼睛里竟然透出股和年龄不符的坚毅,“妈妈说了,如果你们不让我姓顾,我们就走。”
      莫唤笙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什么‘你们’,我可不一样。”

      “走了,磨磨唧唧。”实在嫌顾予安慢,莫唤笙蹲下来,不由分说地扛起了人,任她在自己肩上又踢又踹。

      今天是工作日。莫文东在外拍电影,一个月没回来了,妻子温倩茹跟着团队磨合剧本,三天没归家了,莫文西整日和他的瓶瓶罐罐各种标本打交道,周末能回来上桌吃饭都算不错。
      莫唤笙推开主宅的大门,只见里面就二老和三小,二老一个读报一个看新闻,三小正抢着玩游戏机。莫文西的老婆连清瑶自打生下双胞胎,便全心全意地离职在家做了全职太太,这会儿正和赵阿姨从厨房里端菜出来。

      “爷爷奶奶婶儿,我回来了。”
      连清瑶随意地瞥了一眼:“带同学回来吃饭呢,我给你添双碗筷啊。”
      “两双吧,嘿嘿。”莫唤笙牵着顾予安走了过去,“我小姑还在门外呢。”

      “小姑?”连清瑶这才仔细地瞧了瞧“同学”,顿时脸色就白了,不正是前不久才被莫老爷子撵出去的小外孙么。
      果不其然,莫辞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砸,沉声说道:“开饭。”

      众人立马松了口气,这态度,至少不是斩钉截铁的驱赶了。
      只见叶念放下手中的报纸,慈眉善目地冲一直躲在莫唤笙背后只探出个脑袋的顾予安招了招手:“乖孙儿过来,吃糖糖。”
      叶念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旁边的三小无不引颈流涎,连莫唤笙都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叶念在某个名牌音乐大学里任教,上个月来了几个看望恩师的学生,其中一个在支援边疆建设,就从当地带回了这种巧克力。不全是巧克力,夹着饼干碎、榛果、杏仁,既甜又脆,刚来的第一天就被连清瑶列为了禁止饭前食用的零嘴之首,万恶之源。

      顾予安想吃糖,她和妈妈自从下火车就没吃过东西,但她害怕。毕竟刚被莫辞吼过没多久,作势要打在她身上的拐棍也没收起来,还搁在茶桌旁边。
      幸好有个屏障可以躲着……

      哪知这道坚实的人肉屏障突然蹿出三米远,指如疾风迅如闪电,眨眼间巧克力就到她手上了。
      叶念笑骂道:“馋嘴猫。”
      “哪有,我给她吃。”

      莫唤笙撕开包装袋,蹲下来正要喂给顾予安吃,忽然想起了什么,捏着小孩儿的下巴四处打量:“你是不是在换牙,换牙就不吃这个了,对牙不好。”
      顾予安拿舌头舔了舔缺了一颗牙的下牙床,囫囵不清地说:“没有,可以吃。”
      “还可以吃呢,说话都漏风。”莫唤笙笑着刮了下她鼻子。

      顾予安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但她又不排斥,反而更贴近了对方一些,悄声问道:“我可以带给妈妈吃吗?”
      叶念正朝这边走过来,一字不漏地听见了顾予安说的话:“妈妈还站在外面呢,外面好冷,我站一会儿手都冻红了,她还没吃饭,下了火车之后什么都没吃。”
      莫唤笙没说话,抬头看着奶奶。

      叶念抚着顾予安的脑袋,眼眶里包着热泪:“锦时从小身体就不好,生下来的时候巴掌大小,放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医生都不让碰。你当时多宝贝她,抱得手都酸了也不肯换人,现在就忍心大冷天的让她在外面受冻?”
      “人不回来你天天挂在嘴边絮叨,人回来了你又往外赶,你说你什么意思莫辞。”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连不懂事的三小都在这种噤若寒蝉的气氛支配之下默默关了游戏机的声音。连清瑶看了看叶念,又看了看莫辞,摆着碗筷不吭声。
      末了,莫辞终于叹了口气:“再拿副碗筷来吧。”

      满屋子的人立马欢欣雀跃起来,哪知莫唤笙出去唤人的时候,莫锦时已经晕倒在门口了。

      家里没个顶梁柱,连清瑶这种马路杀手只好咬牙驱车,载着病患和关切女儿的二老去了医院。顾予安本来要跟着去,大人没肯,说小孩子抵抗力不好,去医院容易生病。于是叮嘱莫唤笙好好照顾顾予安和莫凡莫忧莫虑。

      莫虑莫凡打从娘胎里就睡一屋,生下来了还睡一屋,每天雷打不动地喝了牛奶就睡觉。
      莫忧是莫文东和温倩茹的亲闺女,和双胞胎兄弟一样大。至于莫唤笙,她三岁的时候从福利院里被莫文东和温倩茹夫妇接到莫家,因为莫辞不让领/养/孩子,夫妇二人又实在喜欢她,就骗骗老头说是朋友寄养的。

      法律上的流程始终没走。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莫唤笙早就将这里视作自己的家。

      赵阿姨照顾三小去了,莫唤笙在厨房里忙活。牛奶袋剪了口子,纯白奶香的液体倒进奶锅里,调了小火煨着,在表面浮了层奶皮咕嘟冒泡的时候关火,拿隔热的玻璃杯盛好,递给坐在小凳上洗脚的顾予安。
      小孩儿慢条斯理地喝着,小嘴边沿白乎乎的一圈胡子,怪可爱的。

      真好看,莫唤笙又忍不住盯着她看了。
      顾予安:“你不喝吗?”

      家里的牛奶是订购的,二老两袋,三小和莫唤笙四袋,刚刚好。
      莫唤笙没回答,掐了下她肉嘟嘟的脸蛋:“你什么你,没礼貌,叫表姐。”
      顾予安捧着牛奶杯,眼睛几乎要埋进杯子里,玻璃杯沿都被她呼出来的气体蒙上了一层白雾。小小的脚丫子在水盆里轻轻地拨动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莫唤笙拿了干毛巾给她擦脚,忽然听见她在牛奶杯里嗡嗡地发声:“我没有爸爸了。”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莫唤笙抬头:“嗯?”

      “我知道,他不是睡着了。”小女孩的眼眶忽然通红,忽然溢出泪水,一颗一颗地砸进残留了牛奶液体的玻璃杯里。但她又在拼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眼泪流着,稚嫩的胸腔剧烈地一起一伏,想努力憋回去眼泪。
      这样对着一个陌生人哭,很奇怪吧。
      不要哭了,顾予安,不准哭。

      一直紧握的杯子被人拿走了,她抬头,正好对上莫唤笙的眼睛,视线再往下移,那里有一粒不大不小的黑痣。
      感受着连续不断从手背上滑落的滚烫温度,深埋在骨髓里无人问津的同病相怜被灼出些许知觉。她说她没有爸爸,莫唤笙默默在心里道了句:“好巧。”

      顾予安觉得额头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然后耳畔传来一个十四岁少女温情的安慰:“安安,你还有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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