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马恋爱的正确方法》靖江往事

15、哥哥与恐惧

　　于悦送完宋屿，回到自家门前时才感觉到刚刚驮着宋屿的那一半肩膀酸痛地要命。

　　他一边表情扭曲地揉着肩膀，一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但是或许是这半边实在是难受，钥匙孔他对了好几次都没有对进去。

　　本来就很累了，现在门又怎么也打不开，于悦顿时感觉一阵火大。

　　“靠，我就不信了。”

　　他泄愤般用钥匙再次对准了锁眼，刚准备再继续尝试，突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从他的身后传来——

　　“……长大了不少，都会说脏话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于悦好像被人在心口重重锤了一拳，疼痛感和窒息感在四肢百骸蔓延，于悦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变成了真空，手里的钥匙也落在了地上。

　　“还是那么胆小啊。”

　　似乎是无奈地笑了，那个声音这么说着，然后便弯下腰捡起了于悦掉在地上的钥匙。

　　轻松地就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中，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

　　而这个时候，于悦也终于从灵魂离体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他的视线顺着捏着钥匙的手向上看去，一张俊秀且飞扬的面容出现在于悦的视线之中。

　　“——哥？”

　　……

　　“所以，你哥哥回来了？”

　　宋屿看着趴在自己桌上，失魂落魄的于悦，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

　　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于悦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手臂里，“突然就回家了，把我吓了一大跳。”

　　宋屿想了想，说：“你哥哥……我记得是叫做于怿？他不是已经很久都不和你家联系了吗？”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联系，”于悦闷闷地把脑袋拔出来，雾蒙蒙的眼睛看向宋屿，“妈妈一直都在偷偷和他联系。”

　　所以，昨天爸爸生了大气。

　　当年把哥哥赶走的时候，爸爸就说过不允许他联系家里的任何人，也不许家里的任何人联系他。

　　结果哥哥不仅从来没有和妈妈断过联系，还对家里的所有情况了如指掌……

　　“所以我爸真的超级生气，他现在和家里的每个人都不肯说话，还自己搬到书房去住了。”

　　“这么严重？”

　　连宋屿都惊讶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于悦的爸爸于叔叔是个性格温和到了没有性格的人，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他都没有大声过，可以说是个很典型的老好人了。

　　能让一个老好人这么一反常态地冷硬，于悦的大哥到底做了什么？

　　于悦欲言又止，嘴巴嚅嗫了两下，余光瞥了一眼教室门口，英语老师肥肥的肚子已经露出了一个影子，他忙丢下一句“中午跟你说”便转过了身体。

　　等到了中午，宋屿和于悦一起吃完了午餐，两个人去了小花园，于悦才吞吞吐吐地把于怿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宋屿。

　　“……其实在我爸三个小孩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我哥了。怿，是高兴的意思，我叫于悦，我妹叫于惺，都是跟着我哥的名字来的。”

　　坐在围栏边上，于悦晃悠着双脚，不知为何，虽然笑着，脸上却有一丝落寞。

　　“我哥呢，也确实是我们三兄妹中最优秀的一个，他是个天才你知道吗？十四岁的时候就上了大学，长相也好，个子也高，又会说话，老家的亲戚只要见过他的，没有哪个不夸的。他一直都是我爸妈的骄傲……”

　　于悦的声音停了下来。

　　宋屿却能明白于悦的心思，看着他的眼睛接着他的话说：“但是，这样优秀的人，一旦做出超出别人预期的事情，对人的冲击也是最大的吧？”

　　“嗯！”于悦看着宋屿的眼睛，充满了被理解的亮光，重重地点点头。

　　“那是我十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听到“十岁”的时候，宋屿轻轻“啊”了一声。

　　于悦立刻便笑着道：“对，就是我们认识的那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小学的门廊前遇到的时候我说的话吗？”

　　宋屿微微凝眸，“……你说你请假一周？”

　　于悦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不是因为流感才请假，而是被我哥和我爸吵架吓得发了高烧才请假的。”

　　他抱歉地对宋屿双手合十，对宋屿眨了眨眼，“对不起，因为我觉得很丢脸，所以一直都没跟你说过。”

　　“……没关系。”宋屿当然不会介意，或者说，他反倒更加心疼了。

　　“就是那次吵架之后，你爸爸和哥哥就——”

　　于悦“嗯”了一声，垂着眼睛，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哥哥比我大了8岁，或许是因为天才的原因，他没有因为我小就觉得我烦或者不喜欢我，相反，他从小就很宠我。”

　　说着，于悦抬起头对宋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一直都很喜欢像是小黄猫这样可爱的东西，可是爸爸却感觉男孩子喜欢这个太爱娇了，所以不太愿意给我买这些的东西，但是哥哥就不会……我第一次借给你的那把小黄猫伞你还记得吗？”

　　宋屿点头。

　　他当然不会忘记那把让他和于悦结下缘分的伞。

　　于悦道：“那就是哥哥给我买的。”

　　他露出追忆的神情，“除了会给我买喜欢的东西，哥哥在别的方面也非常纵容我，他的房间连爸爸妈妈都不能随意进出，但是他却从开没有限制过我……”

　　于悦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我一直都很胆小，到了晚上经常会害怕得睡不着，小惺没有出生以前，我都是跟着爸妈睡的，小惺出生以后，他们因为要照顾更小的妹妹，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了。但是夜晚很可怕，即使是不关灯，我也总会想象门外可能出现什么怪物，所以我经常会在晚上找哥哥，钻到他的被子里……”

　　“哥哥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觉得我太胆小啦或者不够男子汉。”

　　于悦回忆着和哥哥相处的岁月，脸上自然而然地就流淌出了笑意。

　　可是下一刻，这笑意就变得透明了，“后来哥哥去京市上了大学，我们就没有再这么相处过了。”

　　其实，宋屿在于悦带着笑意描述他和哥哥相处的过去时，心里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嫉妒情绪。

　　但是，当他看到于悦的表情变得惆怅时，那丝嫉妒又转化成了心疼。

　　两人只是眼神想触就足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想法。

　　于悦看着宋屿，释然道：“没关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关系再好的兄弟也总会有分开的一天，这是正常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好不容易才有的特别关注慢慢消失的时候，还是让他很难受。

　　——最终，他还是那个会被不自觉忽视的孩子……

　　将翻涌的失落情绪压制下去，于悦继续道：“现在想想，他和爸爸之间的关系，自从他去上大学之后，就开始变了。”

　　于悦陷入了回忆。

　　“……爸爸说起哥哥的时候，不再是自豪的表情，妈妈接听哥哥的电话的时候也常常叹气，那时候的我可能只是感觉到不对劲，但是却说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现在回忆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哥哥因为很早就读完了大学，所以他并没有和别人一样，在高中的时候，或者更早就分化，他的分化期是在他研究生毕业之后到来的……”

　　那一天是周末，研究生毕业的哥哥已经从京市回家一周了。

　　这次回到家，于悦明显能感觉到，哥哥比起以前改变了很多。

　　虽然，他对待家人和邻居，看起来还是那么温和开朗，但是小小的于悦还是能隐约察觉到哥哥身上气质的变化。

　　——他变得危险了。

　　虽然总是在笑，但笑意却很浅薄，经常地会揉弄眉心，很倦怠似的，在不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常常会不自觉地将头偏向某个方向，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一样……

　　像是这样的小细节，于悦到现在仍然能回忆起来许多。

　　一切的变化都像是逐渐累积在骆驼背上的稻草，终于，在这一天的傍晚到来了。

　　小于悦从外面回家之后，就被家里爸爸和哥哥的剧烈争吵吓傻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子被推倒，花瓶碎了一地，原本放在果盘里的水果也在地上被踩成了一滩烂泥，浓郁的果香在空气里混杂成了腐烂的气息，妈妈抱着妹妹坐在客厅的角落里，在妹妹的嚎啕大哭声中，仿佛恶鬼般的哥哥扼住了爸爸的咽喉，口中还咆哮着：“让我去见他！”这样的话。

　　那一刻，于悦手里抱着的足球掉落了。

　　与此同时，一顶一直都笼罩他头顶的，那个看不见的，给他带来无穷的安全感的保护罩，也碎裂了。

　　随着保护罩的碎裂开，那个胆小的，对一切都恐惧的于悦，再一次被唤醒。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离了，于悦感觉他的呼吸开始出现困难，视线也开始模糊，世界变得扭曲了。

　　“……我晕倒了。”

　　于悦艰涩地开口，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眼前好像再一次浮现了当初的场景，哥哥可怕的表情，爸爸狰狞的面容，被撕碎的家庭……

　　一切都让于悦感觉恐惧。

　　恐惧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于悦的意识和灵魂不受控制地被这个黑洞吸取，他似乎又要像童年时代那样失去意识了，但是——

　　“别怕！”

　　是宋屿的声音。

　　这个声音就像是另一根引力准绳，在于悦的意识就要被黑洞吸走的时候，将他再一次拉回了现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