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T的光荣岁月》在下宫羽

17、关于购物

　　事实上，叶宿雨的存款里面压根儿就没有她每学期拿到的一百五十块奖学金的影子。

　　高中的奖学金基本上是仪式感大于实用性的，据说在叶宿雨入学前的一年，三中的奖学金还是二十块、五十块和八十块这三个档次，后来是校领导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寒酸了，于是跟随时代的潮流换成了五十块、一百块和一百五十块三个档次。

　　说真的，这其实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三中在每学期的开学典礼上都要颁发出一大堆奖项，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蝉联六届道德风尚奖什么的——但能拿到奖学金的当然只有学习类奖项。

　　因为奖项是根据上个学期的表现颁发，所以高一刚入学的那个学期是不会有什么奖的，高一的下学期，平时成绩一贯在中游的叶宿雨就凭借着她总是能超常发挥的考运，成功摘取了J市三中“乐知乐学一等奖”。她心里十分高兴但是假装自己并不高兴地把奖状和装在红包里的奖金一起带了回去，在鹿我明开始给她们忙活晚饭之前，叶宿雨抢先提出：“今晚我们出去吃吧？”

　　叶宿雨的本意是想说“今天我拿了奖学金，虽然只有一百五十块但毕竟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我想要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情所以今晚我们就出去吃，让我请客吧！”

　　当然，三个人出去吃顿饭，在大部分场合，一百五十块是万万不够用的，叶宿雨早就准备好了她的小金库，重点不在用一百五十块去吃顿饭，重点在于她的心意。

　　但叶宿雨没有想到的是，她酝酿了一整天的一长串感恩之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魏一诺就兴奋地说：“好啊，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海鲜自助挺好吃的，你等等，我给你鹿阿姨打个电话……”

　　在鹿我明赶到魏家的这十几分钟里，叶宿雨没能找到机会把事情说清楚，她只好将错就错，甩着腮帮子吃完了她就是再有三个小金库也买不起单的海鲜自助，然后在饭后十分羞涩从书包里掏出那个被压皱了的红包，说要把人生的第一桶金交给魏一诺。

　　根据叶宿雨这么多年以来对魏一诺的了解，她真怕魏一诺当场就抱着她大哭。好在魏一诺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她手里攥着红包，转身趴到了早已张开双臂等待着的鹿我明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下来，还扬言回家要去把这个红包连着红包里的一百五十块钱一起裱起来挂在卧室床头，在叶宿雨的强烈反对和抗议之下，魏一诺才勉强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叶宿雨相信，要是有机会，魏一诺依旧会去这么干的。

　　后来这就成了惯例，每学期开学典礼结束，叶宿雨拿到装在红包里的一百五十块，就带回去交给魏一诺，魏一诺每次都仿佛是看见沉香抄着斧子前来劈山救自己的三圣母，满眼含泪，泪光中饱含着感动、欣慰、喜悦和“吾家有女初长成”。有一次魏一航在旁边看到了，十分严肃地对魏一诺提出要求：“下次就照着这么演，演出这个感觉来，行不行？”

　　魏一诺当时是点头了，不过魏一航发现，要想魏一诺做到这一点，可能就只有让叶宿雨扣下一个奖学金红包，等魏一诺拍戏的时候再递给她。

　　唉。魏一航无不惆怅。老天爷都给了他的二女儿这样的一张脸了，怎么就没顺手再给点演戏的天赋呢？

　　所以，叶宿雨就连那每学期一百五十块的收入都是没有的——它们统统都被魏一诺悉心收藏在一个专门装叶宿雨的各类奖状的文件袋里了。

　　面对贺子涵善意又不失苛刻的揭短，她也只能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天上就掉馅饼呢？来，丁叔，帮个忙，这附近哪里有卖彩票的？”

　　史零也诚恳又不失苛刻地指出：“我觉得你应该中不了，还是把买彩票的这十块钱攒下来吧。”

　　叶宿雨忽然想起了史零除了学生之外还有个职业：“你当演员赚到的钱，是你自己管着的吗？”

　　丁田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怎么，这位同学还是个演员？和魏姐是同行啊？”

　　“呃，嗯。”史零想了想，还是搬出了自己最具代表性的身份，哼了一段那个旅游宣传片的主题旋律，“就是这个里面的。”

　　“哦！”只要是J市的人，基本上就被这段旋律给洗脑过，丁田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他拍拍脑袋，仔细地看了看史零，似乎是想在她脸上找到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的影子，“哦……你就是她呀！”

　　史零尴尬地笑了笑，转过头去回答叶宿雨的问题：“有一部分是我自己零花，还有一部分交给我妈妈管了。”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我妈妈说，演戏的事情我很懂，她一概不懂，所以她不管，但钱的事情我不是那么懂，但她很懂，所以要交给她来管。”

　　这听上去真是充满了生活的智慧，令在场的三个人纷纷点头称是。

　　“小雨，你也可以去演戏啊。”丁田打趣叶宿雨道，“让你妈妈或者你外公给你引荐一下，应该挺容易吧。”

　　“算了吧，演员这一行也是要有天赋的。”叶宿雨很有自知之明，“首先我得能背得住台词，其次我还得按剧本演——你们知道我的，要我按剧本演，我肯定会浑身不自在，还当什么演员啊……哎，这么说，我要是去当编剧还挺合适的……”

　　话说到这里，叶宿雨自己停住了话头，因为她脑海中忽然回荡起鹿我明的声音，说的内容正是她那句标志性的口头禅：“你快拉倒吧！”

　　叶宿雨是个自制力约等于零的人。

　　这是她从小被魏一诺和鹿我明宠爱着长大所带来的后遗症之一，她会流畅且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合理欲望，然后她的合理欲望总是会被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满足，今天想吃鱼那今天就有鱼，明天想吃虾那明天就有虾。

　　要是看到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叶宿雨甚至都不用说她想买，只要她对某样东西流露出了兴趣，魏一诺就迫不及待地抛出“想买吗”三连：“这是什么？是干什么的？你想要吗？”

　　有时候叶宿雨并不是真的想买，她至今都无法心安理得地花魏一诺和鹿我明的钱，当然更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用她们两个的钱大肆购物。但她只要在早饭桌上随口分享了一条趣闻，这条趣闻又环绕着某件商品展开，魏一诺脑海里很可能存在的购物雷达就会哔哔哔地响起来，然后抛出比“想买吗”三连还要有气势的“怎么买”三连：“多少钱？在哪儿买？你要什么牌子的？”

　　几乎每次叶宿雨都想努力地解释“我真不是想买，我就是随口一提”，然而架不住魏一诺几乎每次都执着地重复着“怎么买三连”，在这种攻势之下，有些被宠坏的小孩叶宿雨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有几次她侥幸控制住了，直到最后一刻都坚持“我真的不想买”，哪知道魏一诺隔天就开开心心地支使她去拿快递：“之前买的那个东西到了，你去拿一下吧——”

　　叶宿雨表达困惑：“我不是说了我不想买吗？”

　　魏一诺答疑解惑：“你不想买，我想买呀。”

　　所以这次，叶宿雨打死也不敢再在魏一诺面前提起“星辰神域的全息养生舱有豪华版哦，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做按摩”、“我在丁叔那里玩了全息版的星辰神域，真的好棒啊”之类的话，就连面具计划都不敢提起，生怕她一提起面具计划，魏一诺就顺理成章地把话题给拐到要不要买个全息养生舱回来玩上面。

　　叶宿雨坚信只要魏一诺提了，她薄弱的意志力绝不可能支撑她坚决地拒绝魏一诺。而且她就算坚决地拒绝了，魏一诺也还是会买，到时候她薄弱的意志力就更不可能支撑她不躺上自家的养生舱玩游戏了。

　　她能忍住不提，但没法忍住了不去想，夜里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叶宿雨悄悄地摸到客厅，盘算着要把沙发挪到什么地方，才能刚好空出一个位置来摆全息养生舱——或者叫全息按摩椅。

　　临走前叶宿雨问丁田要了个卷尺，量了全息按摩椅的尺寸，这会儿她在客厅里踱着步，越想越兴奋，去摸了把卷尺来，在客厅的几个沙发之间比照着，搞得好像她已经下了单，只等着东西寄到腾地方摆似的。

　　魏一诺睡觉很沉，别说叶宿雨是特意脱了鞋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就算叶宿雨穿皮鞋在客厅里跺脚，她也不一定能听得到。但今天魏一诺就是迷迷糊糊醒过来了，不是被吵醒，也不是睡到了自然醒的时间，她有些迷惑地看着窗外的夜幕，抓过放在床头的手机，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凌晨两点钟醒过来。

　　她觉得喉咙有点发干，拿着杯子起身去倒水，然后就撞见了在客厅里披头散发手持卷尺绕来绕去的叶宿雨。

　　魏一诺压根儿没反应过来那是叶宿雨，一片昏暗中她的第一反应是把手里的杯子给砸过去，幸好叶宿雨及时出声表明了身份，才避免了被魏一诺的杯子砸个正着。

　　“你大半夜的拿个尺子在这儿晃悠什么？”魏一诺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被叶宿雨这么一吓，她虽然还觉得没睡够，但已经彻底睡不着了，“我还以为进小偷了。”

　　叶宿雨打开客厅的灯，在魏一诺身边坐下，有些心虚地解释：“我被饿醒了，起来找点吃的……”

　　“找吃的你上厨房啊，拿个尺子到客厅来干什么？”

　　“呃……”叶宿雨绞尽脑汁，觉得自己的编剧天分是时候在此刻得到发挥了，“我有个朋友想买电视玩游戏，我帮他量量我们家电视是多大的，给他提供个参考……”

　　“这样啊。”魏一诺察觉到了叶宿雨躲闪的态度，不过这个理由确实还算充分，“对了，之前我都忘了问你，星辰神域出全息版的了，你要不要买啊？”

　　叶宿雨还说什么呢。

　　她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