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风雪 ...

  •   自昨夜间他与段依绫逃出烟绝楼,再到郊外居所停留,期间调情点穴,耗力飞驰出城。
      直至体力不支,绿翘出现相助,又在逃奔这荒僻村舍落脚,想来已是一天一夜光景。

      细细回想起来,除了刚才毫无知觉昏睡半晌,便没有多余休息调理。
      此刻仍觉身体酸楚沉涩,也只能斜斜依靠炕头。
      空乏腹中被一碗清汤温暖,虽然粗糙无味,对于他疲累的身体却恰似是久旱甘霖般及时,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畅快在四肢百骸内徐徐弥散。

      忍不住又想起那个色不大胆子也不大的段依绫来。
      那个被自己轻轻一触肌肤便浑身战栗的武功高手,也总是在自己劲力不济时候,缓缓输给自己如这碗暖汤一般温温纯纯真气,在体内源源不绝涌动。
      正如他漆黑眸子中影出自己的时候,透出的那股子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笃门已如雾消散,两人哪怕与它再有莫大关系,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此次舍了他去,只愿他醒来可以从此离得远远的,再不要被扯到这样无底深渊里去。

      那个宅子只有自己和藏宜知道,自己点穴所使气力不深,也只赖使计取巧,方才得手。
      象他这样武功,应当片刻便可无恙,唯只盼他现在已然离去才好。

      他缓缓坐起身子。
      耳边简陋窗外瑟瑟风动,吹上炕边窗户上糊的一层薄薄微黄窗户纸,嗒嗒声音似有似无,似乎雪粒子击打声音。
      难道下雪了么?
      不由微微往窗边蹭蹭。
      昏昏烛光下,窗纸随风唿扇。
      窗外丝丝阴影点点敲击窗扇,如无数灰蝶般扑上窗纸,又扑簌而落,却源源不断。

      果然是天寒风冷,雪粒卷漫而来,冬意已然萧瑟。
      自打盛夏出得京城,离开叙沫阁至今也已然半年之久。

      此刻京城天色变幻,却只怕比这荒郊野外更加阴寒刺骨,叫人难耐。
      小王爷表面慵懒顽劣,凡事似乎皆不关心。
      只是许多年同床共枕,再能隐藏,也不能丝毫不漏痕迹。
      那份深藏于心的心机城府,怨气恨戾,情事间的霸道宣泄,总让人心惊胆寒,止不住揪心。
      此次成事,只怕腥风血雨难免,一番血洗不说,谁留谁去都不能定论。

      洛家英为他谋划运作这么些年,也只落得成为段依绫为其谋事的筹码棋子而已。
      段依绫聪明却单纯,洛家英隐忍却重情,都有短处弱点,俱都不是他的对手。
      天下为棋盘,众人却皆为其手中棋子。
      以他算计心思,事情到得如今地步,未见最终揭晓,仍不知最终谁得谁失。
      生死荣辱,轻重去留,也只有他早已成竹于心,的的确确让人心寒。

      远远桌几上豆般烛火扑簌闪动,终究一声轻响,倏忽熄灭。
      紫承轻轻抬目,一片漆黑中些许微光从门缝透入。
      陋室中四下透风,灯火一灭,更显凄冷。

      黑暗中他长长吐气,真气虽然不能流转,却歇息半晌,气力恢复已然大半。
      当下蹭得跳起身来,抬步下炕。室小物稀,只得几步便到得门前。

      伸手一拉,一阵寒风呼啸而入,顷刻吹拂他雪色轻衫迎风飞扬。
      几粒雪片飞扑而来,粘上他长睫秀发,顷刻融化,点滴晶莹。
      更伴他毫不迟疑,提步飞身向院落大门奔去。

      绿翘回来看不到他,便当死心。
      以她聪明灵巧,当可自保。
      紫承命运多舛,伴随身边只能拖累,实非良配。
      段依绫也罢,花魁也罢,再多愧疚不舍,也都只能辜负恩情,远远抛开。

      柴扉外旷野深远,黑漆漆云层密密深压。
      飞雪漩卷,夹杂大大小小冰珠,打在脸上冰冷疼痛。
      也打在精良盔甲之上,敲击出嗒嗒声响,风声越速就越是密集响亮。

      一对人马一字列于面前。
      黑马金甲,虽人多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就连马匹都毫无动静,直如泥塑木雕一般。

      一排亮弩绷弦待发,齐刷刷对准紫承心口身上,仍旧一丝声音也无。
      四周也只闻雪粒子击打急促,声音不大,却一如催魂鼓响,阵阵都击打在紫承身上心中。
      瞬间血液似乎凝滞,几乎挺不住的疼痛悲凉。

      谋划这么久,舍了这许多,却终于还是逃不出去,终究还是要到那里去。
      这茫茫天下之大,却始终没有一个小小紫承容身之处。

      金甲正中一辆马车宽大,一盏油灯幽幽点亮。
      晃动中影出车帘子花纹繁复华贵,悠悠晃晃卷起半边。

      一个人影其中恍惚而动,一个声音慢慢传来,温柔却也不容推拒:“外面天寒地冻,你却穿的这般单薄,可怎么好?快快上车来,里面暖和的很。”
      暖暖的声音夹杂漫天寒意席卷而来。
      紫承嘴角一抹惨笑,终究是他来了。

      只怕这外面风雪再大,也比不过在他身边冷的彻骨,痛的揪心.
      --------------------------------------------------------------------
      颜醇半边面庞探出车帘之外,丹凤眼眸映衬灯火明媚,黑夜里流动光泽.
      微微笑意却如身边箭矢一般凌厉,穿透风雪而来:“小师弟,你站的这般远,不冷么?”
      又撇眼看看身周,声音妙曼:“你们怎的这般无礼?快快放下弓弩,恭迎咱家银面使。”

      身边卫队听他指派,齐刷刷收回箭矢,便有当前一人翻身下马。
      只见身形晃动,便在紫承面前盈尺之处。
      躬身施礼道:“铜堂座下金甲卫统领张度,率金甲十八骑参见银面使。”

      他下马掠身施礼一气呵成,身上盔甲厚重却不见丝毫沉滞,步履轻盈稳健,声音沉厚中气十足。
      紫承微微一怔,眼神中不仅恍惚迷蒙。
      此人这等武功,莫说自己只是药力发作毫无内力。
      便是有离断在手,武功十足圆满,只怕也过不了对方百招,更何况身后金甲十八骑。

      又听颜醇在车内轻咳两声,缓缓又道:“小师弟,你玩了这许久,也该收收心了。这里事情已然圆满,主子叫咱们快快回去领功呢。快些乖乖上车吧。”
      张度抬头看他脸色,声音清朗,拱手道:“银面使那里不舒服么,让属下扶主子上车吧。”
      说罢起身伸手,便要搀扶紫承微微颤抖身躯。

      紫承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思忖后已然打定主意。
      身形微一后撤,低声道:“不用你扶,我不会回去,你出手吧。”
      张度一愣,恭敬叫道:“主子。”
      还未等话语出口,紫承已然深吸口气,一掌拍在他肩头。
      趁他微一愣神,回身便奔。
      拼着被乱箭穿心而死,却也不愿到那个温暖华贵的马车中去。

      却不料眼前金色身形晃动,又是张度挡在眼前,轻功更是匪夷所思。
      正踌躇间,只听颜醇在车中声音不紧不慢:“小师弟也太过顽皮了。咱们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张统领,劳烦你请银面使上车。”
      不待紫承答话应声,便见金色光晕眼前一晃流过。。。。。。
      --------------------------------------------------------------------

      叙沫阁最尊贵的金面使果然是气派不凡。
      不过是几天路程代步的马车,可也弄得如此奢华糜侈。

      车顶上繁复金漆蔓花。
      花枝缠绕,花朵瑰丽,盛放含苞,熠熠生光。
      映着中间一晃一晃的那盏琉璃水晶马灯里闪耀的灼灼火光,活了一般随光颤动。

      紫承穴道被制,仰面躺在车厢里铺设厚厚的雪色长绒毡毯之上。
      琉璃般眸子中流动琥珀色光泽,追随车顶花枝蔓延开放四散。
      嘴角一撇冷笑,总也长不出这金雕玉砌的车厢中去,绘的这般仔细又有何用?

      颜醇斜斜靠在身边软枕之上。
      长发流散,只在尾端金环轻束。
      一袭火红大氅裹住身体,衣领上同色貂毛光泽流动,更衬托黛眉乌发,艳丽逼人。

      眼波处媚意流转,吃吃笑道:“小师弟看的这般仔细,可喜欢这车厢的布置么?我自打来青州便着人准备,正好赶上咱们回去舒舒服服坐着。”
      紫承不语,仍是一霎不霎,眼望车顶,便是嘴角冷笑也丝毫未变。

      颜醇轻轻叹气,又道:“小师弟这次出来功不可没,王爷得了宝藏可是高兴的紧。说道从今后咱们梁国军备便不用愁,都是你的功劳。也怪不得脾气这般大了。想想以前,你对我可是恭敬的很呢。”
      紫承眼眸流转,瞥他一眼,仍是不语。
      颜醇展颜一笑,俯身趴在他身边,低声笑道:“王爷可是想你想的快疯了。”

      紫承轻声冷笑,淡淡道:“只怕王爷更想大师兄媚治无边吧。”
      颜醇斜眼一飞,侧身躺在他身边,温热嘴唇轻轻贴在他耳朵边缘。
      低低笑道:“你又笑话我了。我是什么身份,怎敢跟你相提并论?我只是个有身份的小倌罢了,脏的臭的,柔的狠的都要逆来顺受。就像这次青州之行,你与花魁春宵几度,风流入骨。我却在荒郊野外伺候一个残暴凶狠的亲贵侯爷,差点送了性命。”
      顿了一顿,轻轻咳得两声。
      又道:“有好几次我快要挺不过去。可是心里想着以后不能见你,又觉得难过的紧。如今终于逃出生天,又见着你了,可是真心欢喜。”
      紫承侧目看他,却是离得极近,恍惚中看不清楚轮廓。
      只一双丹凤眼眸便在眼前,一如既往的媚眼流波,却有一丝悲怆凄楚掩饰不住,深蕴眼底。
      不由心中竟有惺惺之意,语气也稍稍和缓:“大师兄既是心中不甘,却为何还要回去?”

      颜醇轻轻一笑,道:“我正是不甘心才要回去。从今后我便要锦衣玉食,手握生杀大权。要那些欺压凌辱我的人统统寒心畏惧。以后都是我欺压别人,别人不能欺压我才是。似你这般逃出去,还不是要飘零沦落,辛苦一生?又何必从小受那许多苦楚。”
      又凑近紫承耳边缓缓吹气,笑道:“我的心境你又怎么了解?你从小便是爹爹的宝贝孩儿,只用琴棋书画,灵药罗衫。”牙齿也轻轻咬上紫承白玉般的耳廓边缘,含混道:“你可知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你还记得小王爷宠幸你那年么?在那之前你从未露脸在人前。而我也不过十五岁还不到,已然要每日恩客临门,还要伺候周到,稍有不慎,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还有更多你想不到的古怪刑法。”

      见紫承侧目看他,眼神迷茫,更是吃吃笑个不停。
      张口放脱他耳垂,翻身仰面躺在他傍边,眼神望向车顶。
      嘻嘻笑道:“你不信么?那日午后,我清楚听见你那院子里琴声急速,便知道你一定是瑶琴习练的不好,被掌柜的责罚了。巧的是我那时也在傍边院子里,不过却是吊在金阁的一株梧桐树上,还是赤身裸体,□□。”

      却声音渐渐低缓,眼神也自迷离,似乎回到那日光景一般。
      幽幽道:“那是因为伺候桑亲王的时候没有尽心,才被责罚。可你想想,那桑亲王从头天晚间一直待到后一日下午十分,自个儿累了便用物什,我年幼力薄,那里有那许多力气伺候舒服?”
      顿得一顿,仍旧不休,梦呓般喃喃道:“午后太阳也不是很烈,可是却照的我头昏眼花。为了伺候王爷,我可是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肚子里也象被太阳烤焦了似的那般难受。那树枝子偏生又高的很,我尽量伸长了身体,可也触不到地面。只觉胳膊越扯越长,手腕越来越痛,下面的血干了结在腿上,也纠的好难受,痛的好难过。我想我快要死了吧。可我不甘心,我怎能就是这样被人糟践,被人轻蔑,悄无声息死了?我和你们不同么?我不是人么?我就生来该被轻贱么?”
      他越说越是尖利,激动处又是一阵咳嗽。
      只得停下微微调理呼吸,又侧头看看紫承神色。
      慢慢道:“只有他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偷偷弄来干粮清水,趁人不备偷偷给我吃了。又拢了好多泥土在我脚下,让我脚尖可以稍微着力,说道可以少些痛楚。又柔声安慰我,陪我说话,分散我心神。只有他对我好,可是慌慌张张被你那爹爹叫去,要去伺候刚刚承恩过的银面使。空荡荡院子里又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直吊在那里。”

      斜眼一撇,见紫承瞪大眼睛,满眼都是恐惧之色。
      翻身又伏在他身上,凝望紫承瞬间雪白脸庞:“就是你,好的全都占去我不怪你。可是我只有他关心呵护,你也要抢去,我可绝不容你。”
      紫承直愣愣看他狠戾眼神,心中便如冰刃划过,只觉一片沁凉刺痛。
      愣愣道:“你说的是藏宜。你和他。。。。。。”

      颜醇咯咯而笑,伸手抚弄他被雪打湿的微棕鬓发,笑吟吟道:“我说的多了。人老起来一叙旧,总是打不住的多说。我以前总是借机报复你,倒不是嫉妒你被王爷庇护爱惜。我只是讨厌我的他老是摸你才是正经。”
      低头吻上紫承微张嘴唇,絮絮道:“不过我也好奇,你除了吃了醉花荫,浑身香喷喷的之外,还有那里出奇,能让这许多人都醉心于你?小师弟,你让我也试试好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风雪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