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弥尔狐胡在院子里蹲了一夜,把窗台上晾晒的小鱼干都来回数了好几十遍,天终于亮了。
他抻了抻腰,起身叩响狄波拉的门,狄波拉似乎没睡醒,一点动静也没有。狐胡又按着耐心敲了三次,狄波拉这才顶着乱作一蓬的头发,困倦的给他开了门,边不满道,“大早上闹猫呢。”
“师姐,”狐胡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皱着眉问她,“问你点事。”
“问什么。”狄波拉瞧出他脸色不对,困意也退了一半,她皱起眉询问,“出什么事了?”
“陆黎怎么死的。”他在心里过了许多遍,真正问出口时已经一脸平静。
狄波拉拨头发的手顿了顿,面色平淡,她将桌上的耳环拾起,穿过耳洞仔细戴上,又换手给另一边戴上,一边随意的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蜷在榻上的小花猫喵叫的扑到青年的膝盖上,对着他的手臂蹭个不停,他捏了捏花花的后颈皮,一面道,“我遇到唐厌秋了。”
闪烁着金光的耳环刺破了耳垂的皮肉,渗出细小的血珠,狐胡正低着头逗花花,并没有注意到。
“是吗,”狄波拉将一边的耳环扔进首饰匣里,一双湛蓝的双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他同你说什么了?”
明教挠了挠花花的下巴,走神道,“他说他杀了陆黎。”
“是吗,”狄波拉将首饰匣关上,沉思道,“老实说我也不太知道,你哥一早就出了大漠,一年到头也不寄书回来,谁知道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狐胡闻言反问道,“师姐不是说是他是死在光明顶混战?”
狄波拉对着铜镜点起朱砂,约摸是没寻好位置,不耐烦的搁了笔道,“他是死在围攻光明顶,但当年那阵仗,谁也没看见,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狄波拉搓了搓黏上了朱砂粉末的手指,斜眼睨他,“怎么,你师姐还能骗你不成?”
花花在他膝盖上打着小呼噜,弥尔狐胡把它翻了个身子,揉它圆滚滚的肚皮,“我没那个意思。”
“随你怎么想,”狄波拉走到他跟前,把花花抱了起来,“但你得先答应师姐,不准寻仇。”
“为何?”狐胡懒散的伸了伸腰道,“师姐觉得我打不过他?”
“我管你打不打得过,”狄波拉白他一眼,用手指梳了梳花花背上的毛,“光明顶一事都过了这么久,该过去的就过去吧,唐厌秋我听说过,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我无意杀他,”狐胡双手环胸,半靠在椅子上,“他已经中了璃火刀毒,活不长。”
怀里的花花喵了一声,从狄波拉怀里跳了出去,一溜烟跑的没影了,狄波拉走到窗台看她的小鱼干,“那就是了,你别去招惹他。花花,过来,吃小鱼啦。”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狄波拉回头把狐胡往外赶,“出去出去,姐姐得换衣服。”
弥尔狐胡还想再说两句,听到后半句话只得从门里走出来,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喊了声师姐,狄波拉就在屋里骂他小畜生赶紧滚,与往日并无二致。
正午,一日之中暑气最胜的时刻。
曲大白趴在柜台上犯瞌睡,天气这样热,药铺的存着的冰块已在昨日用完了,差人去取新的还没送来,曲大白焉了吧唧,恨不能融化成一滩水糊在柜台上。
门外的帘子被掀起,带动着帘边系着的风铃叮铃作响。
曲大白瘫在柜台上,有气无力道,“有方子的自己抓药,不认识的递过来。”
“大白,”唐门咳嗽了两声,走到他跟前。
“秋秋!”曲大白从柜台上弹起来,扶着厌秋的脸一阵细看,又掰着他的下巴瞧他的耳后根,那烧灼一般的纹路又变大了,他苦着脸道,“药按时吃了吗?”
唐门点了点头,朝他笑了笑,“没事。”
曲大白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血红的仿佛滴着血的纹路,“疼不。”
“不疼。”
“你等着,”曲大白一面抓药一面气不打一处来,念叨道,“还喊啥子光明刀法,这毒使得这样坏,咋个不……”
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似乎连陆黎也一块骂进去了,五毒一脸郁色的住了口,将草药仔细包好,从抽屉里抽了根草绳扎起来,“还是一样,三天一次,喝完了再来拿到。莫沾辣子,鱼啊虾啊也不得行。”
“要得。”厌秋接了,又在桌上摆了一锭银子,曲大白知道他不缺钱,也不跟他客气,摸了就往抽屉里扔。
“大白,”唐门把草绳上的蝴蝶结勾起来,面色淡淡,“过几天就是阿姐祭日了。”
五毒顿了顿,“我晓得。”
一阵无言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曲白清了清嗓子,背过身去整理药柜子,“她爱吃的都给她做好了,到时候带过去。”
“好。”厌秋踌躇着垂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曲白转过脸扫了他一眼,冷嗖嗖道,“说什么胡话,再这样以后别来了。”
“嗯。”厌秋应了声,拎了草药往外走。
“秋秋,”厌秋刚掀起帘子,曲白支在柜台上喊住他,他说,“过得好点。”
唐门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从外照进的日光将他的脸投出一半阴影,他笑了笑说,“好。”
唐门拎着草药出了门,他心中很承五毒的情,便比旁人都要多说几句话,但也仅是这样罢了。曲白也未必比他好过多少,唐秋瑾死的时候,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厌秋站住了脚步,缓过胸口的一阵绞痛,他靠着墙根,目光望向街道旁的榕树,想起小时候唐秋瑾总喜欢抱着他,坐在这样的大树上荡秋千。有时候荡得太高了两个人一起摔下来,唐秋瑾就把他牢牢抱着,笨手笨脚的哄嚎啕大哭的他。
厌秋想,曲白一定恨过他吧,毕竟连他自己也憎恨自己。
唐门今日没戴面具,日光将他的半边脸颊晒得发痛,他在墙边靠了一会儿,这才往自家宅子里去了。
曲白给的草药很苦,但厌秋已经喝习惯了,他扇着炉子的火分神的想,要是陆黎还在,一定已经捏着鼻子窜得老远。
在煎药空隙里,唐门将满地乱爬的机关小猪抱起来,又朝屋里望了一眼,“雪球呢?”
机关小猪哼哧哼哧的在他腿上乱转,厌秋取了刀拧开它的肚子,露出塞满了信件的内里,他手指一抽,小心翼翼的夹出其中一封,展信看起来。
厌秋
见字如晤
我学的汉字已经很多了,但有些太难,还是不会写。
其实想不到要说什么了,你一定在皱眉头吧,哈哈。
帮我看看院子里的杏树开花了吗,我在底下偷偷埋了一壶酒,不知道喵得怎么样了,你帮我尝尝。
有点想吃你做的绿豆汤。
睡觉要关窗。
多揍揍雪球。
不要吃太多辣。
甜的也不能多吃。
好好活着,我爱你。
陆黎
陆黎的汉话并不好,同他在一起后磕磕绊绊学了不少,一开始学字的时候,他养的雪球老是要窜到桌上来捣乱,把宣纸踩得到处都是墨水,陆黎要揍它,它就躲在厌秋怀里无辜的喵喵叫。久而久之,陆黎在写字时,每逢不认识的字便用喵来代替,也算他与厌秋两人的默契。
厌秋看着那个喵字,露出一点笑意,他将信纸在额头贴了贴,低声道,“好。”
仿佛这样就能回应给信那一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