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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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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还活着的人,去寻找自己的尸体是什么感觉?
索菲娅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个漆黑的囹圄之间,四面都是透明的壁障,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还算不算事活着,因为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一切感官都是来自于那个小姑娘,可是她却不能主导她的身体,更像是……寄生。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世界上会有多少奇诡的事,她再清楚不过,直到有一天,“灵魂出窍”“死而复生”这种事发生在了她自己身上,她才真切产生了一点对未知的畏惧感。
维蒂希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树枝,一路拨开比她还要高的蒿草杂蔓,在砾石和沙子堆里寻找一个或许摔得四分五裂的人……尸体。
她其实是个非常胆小的女孩,她害怕见到死人和鲜血,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有一个愿望,要找到索菲娅,至少让她……入土为安。
她一直找了快一个小时,天都黑了,河谷沉入黑暗,凛风低嚎如同鬼泣,就像是一片被神祇夺去了光的弃地,阴森而诡秘。
“别找了,”索菲娅说,“过不久政府就会发现这里有大规模的能量暴动,等到神盾局或者哨兵制动站的找来,你想逃都来不及。”
维蒂希还在犹豫:“可是——”
“死尸没有价值。”索菲娅冷冷的说。
“再给我十分钟,”维蒂希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如果十分钟后我还是没有找到,就立刻走。”
索菲娅未置可否。
所幸七八分钟之后维蒂希在一簇不知名的杂草间发现那具尸体。
她仰面躺在砂石上,银色的发尾已经被烈火烧焦,半边脸颊上血肉模糊,粘热的血浆泪泪流淌,将她身下的土地浸透。
维蒂希沉默着,弯腰把她半抱起来,抱到一半发现自己力气根本不够,就连拖带拽,及其费力。
索菲娅在她的意识里,冷眼旁观着她将自己的尸体拖出来,在河滩上挑了一块相对松软的地方就要徒手挖葬坑。
“最好不要在这。”索菲娅忽然说。
维蒂希奇怪道:“为什么?”
“往东走,绕过桥洞,得避开爆炸现场。”
她没有解释缘由,维蒂希却依旧按照她说的做了,一直连拖带拽的将尸体运出去很远一段距离,才在挖坑将她埋掉。
这个过程相当漫长,因为维蒂希是用手掘开了沙土,将尸体放进去之后又一捧一捧掬起泥土掩埋。
索菲娅和维蒂希谁都没有说话。
等到她掩埋完尸体,天色已经见不到丝毫的亮光,黑夜降临。而今夜天气不佳,原本细细的勾在天边的月玦此时被乌云所掩,而天际灰霾般的云层翻涌迭起,仿佛不详。
维蒂希最后将一株野葡萄移植在了索菲娅简陋的墓前,最后沉默的鞠躬。
做完这些之后,索菲娅在她脑子里嘲讽道:“你在哀悼的人此刻正看着你。”
维蒂希没好气的回:“你非得把话说的这么阴森森的吗?”
索菲娅哂笑一声,道:“退回去在一千米左右,我记得图里安掉在了下游,你去拿他的手枪。”
维蒂希摸着夜色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拿枪干什么?”
索菲娅的语气冷漠而讽刺:“目睹了一场变种人的战斗,你不会还以为,我是个普通人吧?”
维蒂希张了张嘴,只好按照她说的做。
图里安就是那个维蒂希躲在火车车厢里时徒手撕开车厢顶的胖子,他半边身体都已经被炸的不见了,剩下半边浸在浑浊的河水里,红红白白流淌了一沙滩。
维蒂希远远的看见那副惨状就止住了脚步再也不愿意往前,夜风瑟瑟,而她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一直不停的发抖,说什么也不去捡那把就跌落在图里安尸体不远处的手枪。
刚开始的时候索菲娅还会嘲讽两句,但是几分钟之后她就失去了耐心,冷冷道:“一把枪都不敢捡,等死吗?”
维蒂希梗着脖子,尽量不去看那具狰狞的尸体:“要枪做什么?我又不会杀人……”
“杀人……”索菲娅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声音里充满了愉悦感,“你知道变种人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维蒂希嘟囔,“就因为我是变种人,所以爸妈才回讨厌我。”
她停顿了一下,按照自己的想法补充了一句:“可是,是不是变种人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觉得你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索菲娅忽然问。
维蒂希没有回答。
“捡起那把枪,”索菲娅淡淡说,“你的命运就抓在了自己手里。”
直到很多年之后维蒂希才明白这句话里所蕴含的意思,才能深切的去体会,索菲娅说这句话时轻描淡写的口吻背后,藏着多少她曾经穿行而过的硝烟。而一把冰冷小巧的枪械,对逃亡者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维蒂希最后还是捡起了那把枪。
她用一只手蒙着眼睛,按照之前的记忆,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摸索,刚触及到手枪冰冷的金属手柄,她就一把抓起手枪,头也不回的撒丫子跑了。
索菲娅被她的滑稽逗笑,直到维蒂希没有力气继续跑下去,她才好整以暇的说:“我们要去南边。”
维蒂希气喘吁吁的问:“所以呢?”
索菲娅轻松的说:“所以你的方向反了。”
“……”
维蒂希终于把气喘匀了,叉着腰质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分不清方向。”
维蒂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语来反驳,只好就此暂时屈服,一边往反方向折回去,一边问她:“去南边干什么?”
“南边有一条公路,通往萨罗格。”
“萨罗格有什么?”
“有一个安全屋。”
维蒂希又问:“什么是安全屋?”
“你的话太多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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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害怕索菲娅又嫌自己烦,因此她们一路走向萨罗格的过程中她都很少开口说话,尽管她心里有着无数道问题想要提问。
就在她们去往萨罗格的路上,维蒂希看到哨兵制动站的巡逻车在公路上疾驰而过,朝着她刚来过的那个河谷的方向。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索菲娅:“河谷里根本没有人,就算是列车出了事故也应该是警局过去才是,哨兵制动站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的?”
此时大概是晚上十一点钟,距离维蒂希掩埋完索菲娅的尸体刚刚过去四个小时。
“因为有超自然能力者的存在,国家当然就要监管,”索菲娅懒洋洋的说,“全世界最民主的美利坚也不允许有未知出现自己的领土之上。”
维蒂希吃惊道:“你是说,有人专门在监视变种人?”
索菲娅没有说话,只是半响之后维蒂希听见她一声冷哼:“何止是监视……”
维蒂希又累又饿,却依旧坚持着什么怨言都没有的走到了萨罗格,当她看见萨罗格的公路指示牌的时候,天光已经涌现在了地平线上。
维蒂希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安全屋”就是一间可以暂时落脚的房子,她按照索菲娅的方法从配电箱里找出来钥匙,进到了屋子里头。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州地图,极其详尽的标注像是某种活物身上的血管脉络,维蒂希洗完澡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瞥了一眼 ,才蓦然发现,自己距离曾经的家,已经有了将近一千五百公里的遥远距离。
在这一刻,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意识,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