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恩典》魇客

3、技能

　　下一秒，她飞上半空，整个身子从中间炸裂开来，形成了一个黑洞。不大不小，正好和泥潭差不多。
　　几乎同一时间，蛋糕怪的触须刷刷地朝她飞了过来。

　　触须落到黑洞里，如同面条嗦进嘴里，吸溜吸溜，一下子就吃了个精光——连带本体一起。
　　吃完了，黑洞迅速封口，林却没有落下来。
　　她像一只被放到了半空中的泥巴色氢气球——里面装了只大章鱼的那种。

　　大章鱼在氢气球里左突右闪，撑得氢气球不断变形，皮薄得像是随时能撑破。
　　林倒是不觉得疼，只觉撑得慌——突然吃了一屋子的齁甜的蛋糕，哪怕是以那么奇怪的方式，任谁都会感到撑。

　　胃胀胃酸胃难受……
　　——为什么吃的时候这么不科学，吃完以后却非得这么科学？
　　她颇为痛苦地想。

　　不断有什么翻到嗓子口，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泥腥味，她只能像只骆驼一样不断反刍，直到肚子里的那玩意渐渐老实下去。

　　也就是这时候，林总算看清了自己的样子——飘在半空中，对着油光水亮的泥潭面表面：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一只两百斤的胖子的话，那么大概现在有两百吨——还不止的样子。
　　如果只是两百吨的话，其实也还好，但是对女孩子来说，比体重增加还要可怕的是什么？

　　变丑。
　　她现在不仅仅是团泥巴，还是团丑泥巴，奇丑无比的那种：黑油油的水里，一只膨胀的巨型河豚泥巴，竖着满身的突刺，以一种看起来极度愤怒的姿态，瞪着两只锃亮的眼珠，死死地望着她。

　　——苍天啊。
　　如果噩梦有颜色，那它一定是泥巴色。

　　林只与“它”对视了一眼，就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恶心，终于吐了出来。

　　“咕呃——”
　　“啪嗒。”
　　先掉下来一只鞋，软底尖头的那种。

　　啥？
　　林以为自己看错了。

　　“咕。”又吐了一口。
　　“啪。”
　　这次是一个木柄的法杖，看着有点眼熟。

　　“咕咕咕咕。”
　　另一只鞋子，变成布条的法袍，兔脚做的护身符……各种各样的东西噼里啪啦地落下，掉在泥潭里，浮浮沉沉，一副现场遗物的模样，加起来勉强可以拼凑出 “生前”的样子——正是她角色坠落前装备的东西。
　　林得说，直面现场，联想“自己”死前惨状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
　　林仔细对着这堆破烂看了又看，发现少了样最重要的东西——咒术石板，记录法师所有的经验，也是游戏中最主要的道具。这玩意按照设定来说，是经过大法师塔特别加固过的，所以肯定比她那些衣服之类的要牢固些。而既然衣服鞋子都还在，那么没理由咒术石板消失损坏了。
　　所以合理的推测应该是，那东西还在她的肚子里。
　　而现在她又没有手，那就只有继续吐了……

　　——实在是太不优雅了！
　　残存的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在抗议。

　　可优雅能帮她通关么？
　　显然不能。

　　挣扎了一秒之后，林开始照着刚才的感觉，熟练地吐了起来。

　　在噗咕噗咕又吐出一堆没用的玩意儿之后，终于找对了感觉。

　　“咕呃——”一个超级大翻涌。
　　这次的东西落在泥浆里，溅起一朵很大的泥花，却没有沉下去，甚至没有沾上一点泥渍。
　　它漂浮在泥潭表面，四四方方，边框暗绿如翡翠，主体漆黑似墨，不断有暗沉的魔法纹路划过，而所有的纹路最终都汇聚到右上角，形成两枚金黄色的符文。

　　——正是游戏里使用过的咒术石板。

　　林又惊又喜。也顾不上自己目前奇怪的状态，喊出了那个熟悉的指令：

　　“嘿噗——”
　　[状态]

　　一枚金色的符文消失，魔纹变化，汇聚成她所熟悉的文字：

　　“你现在已经摔得破破烂烂，拼都拼不回去。”

　　“……”
　　游戏里的石板高度拟真，显示内容依照角色身份而定——换言之，内容是符合当世界设定的法师日志，所以不会有什么UI/HP/MP之类的东西。
　　这她早就知道，也根本不期待。可难道不该显示当前位置？具体负面状态？
　　结果就给她这个？

　　而且以前不是只有咒语才消耗符文的吗？为什么查看石板的内容也会消耗符文？
　　啊一定是因为她现在没有手，没法直接查看，只能通过消耗符文来实现。
　　真是可恶。
　　要知道一轮作息之内，只有三枚符文可用，之后必须找一个安全区域进行冥想，才能恢复。

　　先前吞大泥巴怪用掉一个，现在又浪费掉一个，于是只剩下最后一个。
　　假定所有指令和咒语都会消耗符文，那么接下来主要有两个选择：
　　技能——查看咒术圆盘，看看自己现在还能用的术法有啥。虽然看了也不能用，但好歹之后清楚自己的技能是什么。
　　图鉴——翻看怪物图鉴，弄明白自己先前遭遇的是什么怪物——同时也有助于理解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林稍稍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选择“技能”。
　　只要看清楚了自己现存的术法，就能更好地规划下一步的行动，其实也能间接推测出自己的状况。

　　“咕唔——”
　　[技能]

　　最后一枚符文消失，石板上出现了几行文字：

　　[吞噬]：Avarus ore giant（吞噬吧巨口！）
　　注（小字）：进化全靠吞。

　　[同化]：Et infirma tradite illum（屈服吧弱者！）
　　注（小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不是你的。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注（小字）：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林：……
　　虽然这笔记很有她本人的风格，但是她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游戏里学过这样的技能？什么吞噬？什么同化？还有那个些方块是啥？没习得的技能？难道她的角色不是一个法师吗？说好的闪现、暴风雪、火球术呢？

　　林·泥巴·两百吨·飘在半空下不来看清了自己所拥有的技能，终于彻底认清现实，放弃了最后一丝走捷径的幻想。

　　泥巴就要有泥巴的样子。
　　按照游戏指引来，反抗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疲惫感不受遏制地涌了上来。
　　三枚符文已经消耗完毕，折腾的时间也实在是够久了。如果还想继续使用石板，进行下一步探索，只有休息进行冥想了。

　　虽然不知道泥潭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目前这个不上不下的状态也实在奇怪，但林实在是顾不上太多了。
　　反正再来怪东西，没有咒语也都是白搭。

　　这样想着，林眼睛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

　　一觉无梦。
　　再醒来的时候，林发现自己的肚子变小了：大概就是从两百吨位变成了一百八十吨位的样子，变化还是挺明显的，位置好像离泥面近了点，但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不过林睡过之后神清气爽，心情大好，连脑子也活络了起来：
　　肚子变小，说明大泥巴怪还是能消化的。位置下降则是一种暗示，暗示她只有将肚子里的东西都消化完，才能继续进行下一步。
　　具体操作么，石板里已经指示得很清楚了：
　　目前能用的一共就俩技能。而新手嘛，总要把所有技能先用一遍。

　　[Et infirma tradite illum]（屈服吧弱者！）
　　“哎——呜——咿——嘛特啦哒噫噜。”
　　——接受现实后，连咒语念起来都流畅了很多呢=w=

　　咒语的消化作用很不错。
　　林刚一念完就感觉到肚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稳稳地落回了泥潭中。

　　重回泥潭，林只觉得自在多了，连带着浑身上下的尖刺也精神抖擞了起来，虽然还是一副愤怒的河豚的样子，但一看就很凶，很安全。

　　变得很凶的林先把咒术石板吞了回去，然后又把原来那些属于法师的破烂也全塞到肚子里：既然能够吐出来，就说明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消化，可以安心放在肚子里——还有什么比放在自己肚子里更安全的呢？
　　这些东西虽然暂时用不到，但万一以后就用上了呢？哪怕用不上，卖点金币什么的也是好的。

　　习惯了游戏开局严苛要求的前高玩·林一向精打细算。

　　收好东西后，她在泥潭里大致游了一圈——对，因为吃了不少泥巴的缘故，身体不仅变大了些，还更加柔韧自如，甚至能调动几根小尖刺当做浆，轻松地在泥浆里划动。

　　绕了两圈后，她对这个新手重生点有了些大致的了解：
　　首先，这应该是一个半封闭的、很大的泥潭，说潭其实是不准确的，对她来说，或许更像是一个巨型的湖泊。这个湖泊位于山洞中，当然也可能是地穴里，其中有大半都是没入肉眼难见的黑暗洞穴中，可以触摸到，但确实像是地图边缘一般是被彻底封死的，也没有什么暗流水道之类的。
　　而开放的一边则是一个湖滩，估计就是地图的出口。

　　再有就是，那只章鱼泥巴怪消失以后，泥潭似乎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原本黑亮的泥浆已经彻底失去了那层绿绿的油光，变成了更加纯粹的黑色，像是暗示她这里的生机已经彻底消失。

　　假如这个推测正确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她已经将这个新手泥潭里的怪物清理完了，可以考虑离开这里了。
　　抱着彻底搜刮食物/物品的心态，林在泥潭里又多转了几圈，确认没有待在这里的价值后，朝着岸边游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体积在消化以后比原来变得更大的缘故，原本看似广阔的泥潭对她来说已经像个泳池，没费太大的劲就摸到了岸边。

　　泥潭的岸边无甚稀奇，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湖畔。地上爬满肥厚的苔藓，不时可见凌乱的黑石堆。
　　由于先前“泥巴成精”的阴影，林特地在接触那些肥厚的苔藓前，泼了几把泥浆看反应，结果就是啥事没有。她甚至用触手薅下几把尝了尝，味道和海苔类似，但是淡得多。
　　确定没有问题后，林安安心心地上了岸。

　　然而上岸后的第一反应是：真粗糙。

　　她的腹部贴着厚厚的苔藓，明明应该是柔软的触感，但她却感到自己像是趴在满是石子的河滩上，哪里都硌得慌。
　　对于这种奇怪的现象，林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哪怕身为泥巴，她身上的“皮肤”也还是比苔藓要细腻柔软得多。

　　虽然这说起来似乎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她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搓衣板上挪动。哪怕有触须帮忙撑起来一点，也减轻不了多少痛苦——和待在泥潭里的舒适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继续前进还是留待观察？
　　对林来说这根本不用选择，挪了没两步，她直接掉头又钻回了泥潭里。

　　——才不是因为贪图安逸。
　　林泡在凉凉的泥潭里，感受身体里每一粒砂子都要松散开来的舒适。

　　根据她丰富的经验，当条件不满足时，游戏进行就一定会受到阻碍。《咒语》这个游戏虽然是以冒险为主，但含有大量的解谜元素，完全靠蛮力横穿地图一路收割过去，当然没问题，但那要建立在角色成长完成，角色发育良好的基础——当然要是有神级操作也可以。
　　林自认为操作不赖，但前提得是人形。
　　泥巴能有什么操作？

　　哦，大概是有的，只不过自己还没有发现。

　　——唔，等等，泥巴的操作？
　　林忽然发现自己或许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游戏本身的角色都是“人形”，因而行动上从来没有存在过像她这样痛苦的情况，都是理所当然地冒险打怪。
　　而她现在变成了泥巴。

　　如果是像先前那样的烂泥巴，她估计只有滚来滚去的份。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她吃了一潭子的泥巴怪，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上的“肉”变得更加坚实有韧性。假如之前的硬度和浆糊差不多的话，那么现在可以算得上是一大团橡皮泥，带触手的那种。

　　橡皮泥有什么样的特性？
　　当然是可塑性，也就是好捏啊。

　　想到这里，林身上的触须情不自禁地晃了起来，对着柔软的“肚皮”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