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恩典》魇客

17、赞美

　　万籁俱寂，经过了大半夜的折腾，死鱼眼珠似的月亮仿佛也撑不住了似的，疲惫地缀在树梢，只露出小半个，有一搭没一搭地照着湖边铺了满地的鱼人——草丛间，树根上，枝丫上，到处都是嘴里吐着泡泡的鱼人，像极了海货处理现场——

　　林在第四次专心入睡无果之后，选择放弃。
　　从恢复的符文数来看，她至少已经经历了一轮以上的时间。至于到底具体多久，根据沙漏实在无从判断。曾经还是法师的时候使用的那只沙漏，只能计算一轮以下的时间，刻度可以精确到十二分之一轮，但是更长的时间则无从计算——大概在这种世界里，所谓总轮数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乌拉拉是问不出来的，之前已经尝试过了，时间对这里的这些生物似乎毫无意义。不过她曾经稍微观察计算过，当深渊的天空逐渐从深蓝色变成深红色时，基本就是一轮过去了。也就是说一天差不多是两轮的样子，但现在天幕深处还只是透着一点淡淡血红，大概离这一轮结束还有很久。

　　具体还有多久，她却是懒得去掏沙漏计算了。
　　毕竟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也属突然。因为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熬夜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日以继夜，晨昏颠倒。来到这个时间没啥意义的世界里之后，反而在意起来。

　　大概是闲的。
　　确实，她很少在刷本的时候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候。大多是从一张地图奔波到另一张地图。但真正身在其中的时候，她却颇为无奈地发现，或许自己需要调整一下节奏。

　　毕竟哪怕不是曾经的那个法师，变成了泥巴，她也会饿，也需要休息。当然这次休息恢复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快一点，没有和她的随从们保持一致。

　　是的，随从们。或者准确地说，属民。
　　她刚刚查看咒术石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标签：[领地]。
　　点进去发现里面添加进了全新的内容：
　　（1/2）

　　灰血森林（1/？）：
　　乌拉木拉（高亮）：无尽之海边传承最古老的部族之一，凭借狡诈的原生智慧和强大的繁衍力，在灰血森林获得了一席之地。
　　注：深渊不是你想呆，想呆就能呆，能活下来的家伙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你真的看不出来。

　　第一遍读下来的时候，林还不太明白这批注是什么意思。但看到石板底部的时候，她发现有一行写着嘎啦木拉，巴拉贡嘎这样近似于乱码的文字，绝大部分都是暗灰色的。和“乌拉木拉”的高亮显示形成不同对比。她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表明已经被他们消灭或者吞并了的种族。还剩下的几个，大概就是还没被他们发现的族群。

　　再看下一页（2/2）

　　种族技能：
　　【唤潮】：你可以无条件召唤一次鱼人大军，如同月亮召唤潮汐，不可违逆。
　　注：名字很威风，但你心里清楚，比起真正的唤潮者娜迦差远了。

　　种族特性：单体战斗力基本为渣，群体战斗力可圈可点。
　　适用地点：水泽/密林环境获得洞察力、行动力加成。
　　注：虽然是旱地上也能飞奔的咸鱼，但还是不要试图在荒漠等没水的环境考验他们比较好。

　　种族英雄：【鱼人骑士·乌拉拉·木拉】
　　注：具体信息参见随从页。

　　想到这里，林忽然想起了什么，举起了一根触须。上面本来应该印着一枚水草形的符号，表示和乌拉木拉的联结，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枚小小的海螺，蓝色的，和乌拉拉的鳞片是一个颜色，看着有几分小巧可爱。

　　所以这是契约也升级了的意思么？
　　林突然有点心痒，想试试技能。但是瞥到那一地咸鱼的时候，又重新放下了手，转而去整理其他的东西。

　　说起来，最近肚子里确实存了很多不消化的东西。她刚醒来的时候就不怎么舒服，现在想起来了之后，只觉得肚子里硌得慌。

　　想到就干。林非常娴熟地调了几根小触须，往肚子上凸起的地方戳进去搅了搅，按到一个最大的硬块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噗咕”吐出了那玩意。

　　一只漆黑的手。
　　正是从先前那个女法师身上咬下来的那只。

　　说起来似乎有些惊悚，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林愿意选择更加优雅的方式。比如用“沉默”术之类的——但是很可惜，自从脱离了法师的形态，变为一滩泥巴之后，所有曾经记忆过学习过的咒语都已经自动消失了。石板上找不到，记忆力也没有。所以只能用这样近似野蛮的方式，林也感到十分抱歉。

　　而且她的本意并不是要咬下一只手——只是咬而已。但显然，这只手比她想象得要脆得多。

　　是的，很脆。
　　咬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现在观察起来，确实有问题。
　　这并不是一只人的手，或者说只有人的手的形状，但质地却完全不是，而是某种她所无法分辨的矿石——黑色的质地有点像黑曜石，但是里面有近似于血管一样的红丝，还有某些亮银色的闪点——林揣测是某种魔法回路。总之应该是魔法炼金的产物，大概是魔像一类的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林心里只是有个猜测，却无法肯定，毕竟她曾经的法师主修的是暴力的咒术技能流，而不是炼金召唤流。

　　把这只手反过来覆过去地看了一会儿，林又有了个新发现：
　　这只手很好看。

　　具体怎么个好看法，林搜刮了下肚子里的墨水，发现实在形容不出来。但非要说的话，就是那种很让人羡慕的、形状很美的手，尤其是指尖纤细，指甲圆润，一看就很想让人使劲舔舔再舔舔——这样一想就很饿，很想占为己有。

　　林这样想着，情不自禁举起了那只手往身上比划，然而看到自己短小的触须和那手放在一起，区别就如乌贼和鲜花那样明显。

　　真丑。
　　林想。

　　哪怕不去水面上照照，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啥样子。刚醒来以后，她就发现，先前被那个有毒的家伙劈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原本从身上掉出去的泥巴基本都已经重新粘回了身上，非常完美地恢复成了原来的一团，并不是紧急处理时和嫁接过的仙人掌一样的状态，随时可能散架。
　　相反的，似乎在经历了磨难之后，全身上下的泥巴更加紧实了，已经变得像橡皮一样Q弹有韧性，应该是更牢固了，搓揉起来也更加方便了，和最开始那种稀烂的状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真是可喜可贺——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林却莫名有些怏怏，完全高兴不起来。

　　“噗叽大人！”
　　边上的鱼人首领突然一声大吼，吓了林一跳。

　　而等她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根本没醒，睡成一副咸鱼翻身的姿势，有些发白的肚皮毫无防备地朝天大开。

　　“噗叽大人最恐怖了！啊么么叭叭叭……”吐出一串口水泡泡。

　　——都说了一点都不高兴好么。
　　林颇为气愤地想，刚刚积聚起来的那点小忧郁也散了。

　　林想，等她以后能熟练搓揉自己的时候，一定要照着这只手给自己雕一副一样好看的。这样施法的时候，看起来一定格外的赏心悦目。

　　这样，她取出了储物袋，把那只假手放进去，然后重新扔回肚子里。感觉稍微好了些，但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哦对了，她想起来了。

　　那个什么“咕嘟大人”好像还没处理。那天符文不够，她还没来得及用[同化]。今天应该是可以了，不过在同化之前，她打算好好看看自己吞的是个什么东西——不怕它跑了，反正能吞第一次就能吞第二次，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五枚符文在手的噗叽大人，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周围都是自己人，还有新技能加持。

　　这样想着，林调整全身上下的触须在蓄势待发的状态，然后把那玩意吐了出来。

　　“噗咕？”
　　看清自己吐出来的东西的时候，林发出了奇怪的尾音。

　　她吐出来的是一小截白色的蜡烛。

　　——这真的是她之前吞下去的那玩意？
　　林很是怀疑。

　　她的胃是能够自然消化的——这点她从不怀疑，虽然为什么没有排泄这点一直让她颇为疑惑——但也不算是一件坏事，甚至可以当做消化功能良好的证明。
　　但是有听说过消化之后，直接让食物形变的吗？

　　正当林迷惑的时候，蜡烛自己亮了起来，散发出柔和、洁净的光芒。接着，顺着金色的火苗尖，一缕白色的烟缓缓飘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团隐约的人影，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法袍中。

　　俯视着目瞪口呆的泥巴，那团人影缓缓开了口：

　　“啊，终于自由了。这漫长的、漫长的囚禁啊……年轻人，感谢你把我从邪恶的诅咒中解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