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寒梦》韵格格

4、忆往昔

　　入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在这夜。

　　御书房内，烛火熠熠，对面跪着一人已恭候多时，卫帝一边执笔落纸行云，一边听来人回禀靳氏之事。

　　“进了地牢？”

　　“是。”

　　“没用的东西！”

　　“圣上息怒！”

　　“罢了，明日召凌王进宫对弈品酒。”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卫帝轻轻将笔搁下，只见宣纸上洋洋洒洒几行诗句：

　　露草百虫思，秋林千叶声。

　　相望一步地，脉脉万重情。

　　“想当初你我相见是深秋，如今都已入冬了。”卫帝自言自语，思念之情泛滥。

　　一月前。

　　晋城城守叛变，凌王派卫凛率兵前去围剿，令其屠城以震四方。

　　卫帝微服出巡正巧路过晋城附近，听闻此事立刻赶往那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心想不动干戈化解此事。可晋城城守本就是粗人一个，哪里听得懂这些文绉绉的礼义廉耻，竟打算劫持卫帝以令天下，好在卫帝身边的侍卫拼死抵抗，刚刚逃到城门便看到卫凛带兵前来围城剿乱。

　　顷刻间，杀声震天，两军兵戈相见。

　　卫凛远远看见城门外一行人，立刻跃马提刀直奔而来，迅速伸手将人拽上马背，拼了命地在箭矢飞落间狂奔，以血肉之躯相护。

　　卫帝见他血染戎装，心知是中了箭，而那刚毅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异样，只是手背青筋凸显，紧紧握着缰绳疾驰，终于安然离开交兵之地。

　　“圣上无恙？”卫凛将他扶下马。

　　“你如何认得朕？”卫帝虽是死里逃生这一遭，但极力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之势。

　　“属下是凌王府影卫首领卫凛。”说罢，单膝一礼。

　　“卫凛？你就是王兄曾向父王求旨赐国姓的那个影卫？”卫帝嘴角不觉含笑上扬，“看来王兄很是看重你。”

　　卫凛一颤没有答话，略略颔首施礼道：“属下先行告退。”

　　“你身上有伤！”卫帝面露焦急之色，却见卫凛早已跨马回奔。

　　耳边风声呼啸，他从不知自己这姓氏求来的不易，如今想来，一个无功无禄的影卫得以御赐国姓，定是王爷费了不少周折，可自己何德何能让王爷如此抬爱……

　　卫凛剑眉深锁，暗下决心：此生此身，生为王爷而生，死为王爷而死！

　　皇宫内庭，巍峨雄伟。卫氏兵马夺天下，所以宫中建造多是壮观的景致，夜雪覆城白茫一片，自有一番大气磅薄之势。

　　翌日晌午刚过，凌王应召进宫面圣。

　　“王兄！”卫帝亲自前来相迎，“近日天寒身子可还好？”

　　“有劳皇弟记挂，都是老毛病了。”

　　“朕在园子里温着酒，咱们兄弟对弈赏雪如何？”

　　“哈哈哈哈，好！”凌王爽朗应下。

　　二人一路寒暄直至白雪皑皑的园中落坐，卫帝命人将炉火移至一侧，烹煮御酒。

　　“王兄你瞧，这是外邦进贡的黑玉白檀琪，据传番王偶得黑白两块宝玉，召集了数十位艺龄三十年以上的玉匠，又经百日雕琢而成，妙就妙在此棋冬日里触手生热，夏日生凉，很是精致难得！”

　　“确实难得一见。”凌王点头称赞。

　　“今日朕向王兄讨教讨教棋艺，咱们兄弟切磋一局！”

　　说罢，二人对弈这方寸棋盘，黑白两子交错，各自拾子几枚，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王兄可知'可望而不可及，可见而不可亲'是何滋味？”卫帝看似闲谈漫聊。

　　凌王一心顾全棋局，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也是！王兄自小就文韬武略出众，如今又是战功赫赫，所有荣耀都赋予一身，自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卫帝前句语气淡然，而后随手一落，掷子有声，“朕却不一样，从小到大每一步走得都比旁人艰辛，所以，但凡能握在手中的机会朕绝不会放弃！”

　　凌王察觉出他话中有话，却不明所指：“皇弟意指何事？”

　　“哈哈哈，朕不过是随口闲聊罢了。”卫帝一笑带过，继而正言道：“七日后朕准备去趟阳城。”

　　“阳城？”凌王微微蹙眉，手中捻一子迟迟未落，“阳城是多个郡县的中转要道，如今已经成为各个势力争夺的据点。”

　　“是啊，外忧有王兄分担，这内患朕若再不腾出精力狠狠管治，长此放任下去必成隐患。”卫帝无奈道：“整日端坐在朝堂之上，四海之内看似一派祥和，实则是败絮其中！”

　　“皇弟凡事亲力亲为忧国忧民，假以时日这天下必是盛世之貌！”凌王宽慰一番又嘱咐道：“那阳城多方江湖势力聚集，早已是错综复杂之局，皇弟此行不可大意啊！”

　　“想要剜根去毒不得不亲自拨开云雾，才能看得清晰透彻。”卫帝搁置手中棋子，挥手示意下人上酒，“朕今日特地请王兄前来，一是咱们兄弟二人小酌叙旧，二是想借王府影卫一用。”

　　“这是自然，皇弟准备带多少随行？”

　　“微服私访不宜太过招眼，影卫一人足矣。”

　　“一人？”凌王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中，沉思片刻道：“那便让影卫首领卫凛随你前去，再派两组影卫城外候令。”

　　“好。”卫帝舒然一笑，举杯相邀。

　　凌王应邀端起杯酒，清声道：“预祝皇弟此行顺利！”

　　“多谢王兄！”卫帝随后一饮而尽，笑意盎然道：“今日残局未了，待朕阳城归来，咱们兄弟再战此局！”

　　“哈哈哈哈，甚好！”

　　二人把酒言欢不觉入暮，卫帝又留凌王用完晚膳才让其出宫回府。

　　凌王难得放纵自己醉一次，回到府邸便遣了随从一人独处在梅林中，望着这片暗香浮动的梅花不禁陷入回忆：

　　“灏，你看这梅花多孤单，寒冷冬日，只有这一株独独傲立。”

　　“这有何难，等来年将这一片都种下梅花陪着它。”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凡你喜欢的，我都要为你做到！”

　　......

　　“凛，你身子真白，就像那一捧无染的白雪。”

　　“干嘛抱我这么紧！”

　　“你是我的！我就喜欢看你抱你宠你爱你！”

　　“你……那你一会儿轻点……”

　　“嗯，我轻轻的，你疼我更心痛。”

　　......

　　“卫灏！卫凌王！你为何要灭我王族！”

　　“我……我也不知。”

　　“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亲手杀了我父母兄妹！哈哈哈哈！”

　　“凛，别退了！那是悬崖！”

　　“家没了，国也灭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卫灏卫凌王！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凛！凛！……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

　　......

　　醉意上头的凌王倚靠在那株梅树下不知不觉睡着，卫凛从暗处现身将困醉的凌王背回房里，轻轻为他脱靴又将被子守好正准备退下，却见凌王朦胧间一手拽住他，嘴中呢喃低语几字：“凛，别走……”

　　卫凛低声应下：“是，卫凛守夜。”

　　凌王闻言好似得到了安慰，松开了手便沉沉睡了过去，眼角一抹温热悄然流下……

　　夜阑星稀，相思意浓。故人入梦，难释情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