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谭关]脱轨》角落大王

44、第四十四章

　　关雎尔和吴照离开会所时天色已亮。
　　通宵谈判是对脑力和体力的挑战，关雎尔觉得有点撑不住，给自己和吴照都放了半天假。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吴照的车才驶入她家的地下车库，二人手机就先后响了起来。

　　刘思明昨夜在家中猝死了。

　　起初，这只是一场常见的意外事故。

　　消息传得很快，马上就有熟悉的财经媒体给吴照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吴照作为公司副总兼董秘，说话非常谨慎而官方：“目前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不方便做任何评价，后续我们会做信息披露发公告。”
　　关雎尔有些难过，刘思明曾是固收业务部的负责人，乌龙指后原自营总监郑越走了，公司重金聘请了新总监，但又被其他券商挖走。后来在陆副总的建议下，提了刘思明成为自营总监。
　　她还记得那天在药店见到刘思明和他女儿时的场景。刘思明是个工作努力的老好人，也是家中的顶梁柱，他这一走，家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了。
　　珍惜当下，真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等吴照应付完几个记者的电话，关雎尔回归公司董事长的角色，问他：“需要发公告吗，这事最好低调处理。”
　　吴照调转车头往公司驶去，边道：“理论上来说，公司副总以上的高管变动情况才需要公告，刘思明是部门领导不需要，但引发舆情的话，最好还是发一个，避免媒体自己解读出现误读。”
　　关雎尔点点头：“汉商关注度高，有舆情是一定的。”
　　吴照看了一眼关雎尔，见她情绪不佳，极力淡化事情道：“实话说，像金融、互联网这些行业，压力大、加班多、熬夜多，猝死不算新鲜事，每年都有不少案例……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新闻价值，讨论几天就过去了。”
　　关雎尔沉着表情，考虑了一下，又让行政和工会派几个人到刘思明家去慰问，在后事上给予协助。

　　安迪一早走进公司，就感觉气氛异常，她的助理艾米匆匆跑过来说：“刘总昨晚在家里……猝死了。”
　　安迪一愣。
　　她今天吃早餐时查收邮箱，没有收到刘思明修改的报告，还腹诽了一下，准备来了公司再找他。
　　没想到那时他已经在天堂了。
　　安迪当即下令：“刘思明的工作由徐鹏暂代，另外通知下去，所有员工不得以公司名义对媒体发表看法，不得以公司员工名义在网上发布消息。”
　　安迪虽然将事情安排地有条不紊，但坐进办公室，还是发了一会儿呆。
　　她打开电脑，看着刘思明昨晚发来的邮件，上面还有标黄和批注，心中有些不安。
　　虽然她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还是感受到了自责和内疚的情绪。
　　她想，如果昨夜她的态度没有那么严厉，处理地更委婉一些，结果会不会不同。
　　安迪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太过强悍。
　　她有些困惑了。

　　事情如吴照预料的那样，因为涉及汉商证券，免不了有许多媒体报道，但关注度不算高，一点舆情对公司股价影响也不大。
　　公司内部，也是唏嘘几句工作不易保重身体，并未影响日常的忙碌。

　　直到中午，一段短视频引爆了舆论。
　　那是今早去刘思明家帮忙的邻居拍摄的视频，有刘思明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的场景、家属的崩溃哭泣——以及刘思明书房的场景。
　　保存完好的工作现场，电脑页面正是安迪的训斥电邮、以及前述的多封邮件记录。
　　微博和短视频平台的自媒体开始发酵，唯恐天下不乱，把矛头指向晚上十一点还在给下属发邮件要求改报告、且语气非常严厉的安迪，以共情打工人的视角挑起舆论，并把她定义为了毫无疑问的罪魁祸首。
　　各大平台的热搜也很快安排上了。
　　一时间，安迪成了众矢之的，舆论认定她需要为此负责，同时也鞭笞公司年轻的董事长，对公司毫无治理能力。

　　汉商证券一楼大堂中弥漫着压抑而紧绷的氛围。
　　下午，刘思明老家来的父母和亲戚们聚集在这里，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摆了几个花圈，家属们在嚎啕大哭，地上洒了一地的纸钱与白色纸的花。
　　保安极力维持着秩序，许多员工经过时都停下脚步，凝视着花圈和上面的字，不敢靠近。
　　甚至还有路人隔着公司的玻璃幕墙，从外往里拍摄。

　　门口，数位身材魁梧的保镖迅速列队，神情严肃，专业而警惕。
　　他们簇拥的中心，是一位传说中的大佬——谭宗明。
　　谭宗明身形高大、衣着考究，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堂中的混乱场面，步伐从容不迫。
　　或许是被气势所慑，或许是出于对金钱和权威的尊重，大堂内的员工们纷纷让道，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家窃窃私语，小关总的舅舅竟然亲自来了！要知道，他虽然是公司大股东，但这只是他微不足道的一个投资，公司之也有几次大风波，他都从出现过。
　　他的到来显然已经被期待着。
　　大厅中在等待他的，却是安迪从晟煊带来的助理艾米。
　　艾米蹬着高跟鞋一路小跑上前，迎着谭宗明进入电梯，保镖们紧随其后，电梯门缓缓闭合，大堂内凝滞的压力才缓和下来。

　　谭宗明大驾亲临安迪的办公室。
　　安迪手边一瓶冰矿泉水，指挥若定，整个楼层的人都被她那只中心机房一般的大脑卷裹着运行，她那机械般冰冷规则的大脑，何以在工作中有着强大的赌性与疯狂的决策，似乎很矛盾。
　　弄清安迪的身世后，才知道是上帝之手的安排。
　　安迪忙了一阵子，一手叉着腰，直直地站在窗边，一手给自己猛灌了一口冰水，做几下深呼吸，再猛喝一口水，再做深呼吸……
　　谭宗明知道安迪总是在烦躁时用喝水和深呼吸控制情绪。
　　但今天他劝解她：“安迪，有时候七情六欲发作一下并无不可。”
　　安迪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转身后有些惊讶：“老谭？你怎么来了。”
　　谭宗明玩笑道：“我来取我的车。”
　　安迪想起自己昨天乱发神经的场景，也笑了：“sorry，今天事出紧急，你也不差这一台车呀。”
　　见到谭宗明，安迪焦虑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种强大而沉稳的力量，无声地影响周围的一切。
　　谭宗明说：“车上有个围巾——”
　　“哦！放在副驾的红色小熊，我看到了，这种可爱的小玩意儿想也知道是关关的，她以前床头都放个巴塞罗那熊……我早上已经拿给她了。”
　　谭宗明略略点头，道：“现在的情况有赵瑞龙的推波助澜，是在打舆论战。”
　　问题如果聚焦在公司，会影响股价，赵瑞龙他自己就是公司的大股东，利益直接受损。如果把矛盾集中在安迪身上，那压力就转移给了关雎尔，还能搞掉一个她的亲信，何乐不而不为。
　　安迪想明白了，但还是说：“刘思明的事情，多少和我有点关系，刘思明的亲属就在楼下，我正准备下楼去，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是你的压迫导致他猝死，还是归结为公司工作体制的过失？你现在过去，只会让家属的情绪更加失控，甚至全部迁怒于你。”
　　安迪眉心微皱，显然很犹豫：“可是都已经这样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盲目的慈悲会让人迷失，事情越是复杂，你就越应该保全自己。安迪，你不管遇到什么，一贯喜欢讲事实，越挫越勇，不惜玉碎，但你要明白，有时候是没办法讲道理的，”谭宗明的语气温和，态度却是不容置疑,“这件事应该由公司出面处理。”

　　由公司出面处理，而能代表公司的，是公司董事长。
　　——站在安迪办公室门外的关雎尔听到这样一句，觉得自己被点名了。
　　她也是来劝解安迪千万不要回应的，没想到谭宗明快她一步。
　　关雎尔又想，以安迪的性格，可能也只有谭宗明能劝得住她。

　　关雎尔不知道她是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转身走掉比较好，还是该进去打个招呼。
　　她突然有点茫然。
　　于她而言，今日也是炼狱般的煎熬。
　　根据她和孟总签的对赌协议，股价下跌就是赔钱，今天股价跌5%，她对孟总的浮亏就是将近一个亿，更别提那10%的年化收益。
　　而且现在是京城投股权转让的最后关头，公司的股价更是至关重要。
　　孟总也来电警告她尽快平息舆论，解决风波，这关乎协议转让能否继续。
　　但其他人无需知道这些，这是身为公司董事长应该承担的。

　　关雎尔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敲了敲半开着的玻璃门。
　　还是不要有误解，误解滋生不信任。
　　进了办公室，面对安迪和谭宗明，她又后悔自己的莽撞。
　　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下午3点，今日股市已收市。
　　关雎尔故作轻松道：“年前最后一个交易日结束了，接下来就放假了，我们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打舆论战。现在网络热点很多，一般事情讨论两三天就过去了。”

　　吴照已经找了公关公司来对冲舆论。
　　公关公司给出的策略，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共沉沦”，拉所有人下水：工作压力大、长期高负荷是由行业性质决定的、是系统性问题；而猝死是个人身体原因，是意外事件，不能归咎于某家公司或某个人。
　　于是公关公司找媒体发了许多中性的通稿：
　　“金融行业再现员工猝死事件”
　　“惋惜！又一金融高管猝死！”
　　“金融、互联网打工人亚健康令人担忧”
　　“盘点猝死率最高的行业TOP10”

　　关雎尔离开办公室后，安迪感慨：“关关是真的成熟了许多……但我还是觉得让吴照出面比较好，本来董事会秘书就是要应付媒体、处理舆论的。”
　　望着关雎尔离开的背影，谭宗明道：“基于政治手段和利益平衡的权治，虽然能迅速实现集权的目标，但稳固性不如源自于领袖个人能力和魄力的统治。”
　　他的声音沉冷，安迪从他脸上也读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即便是对她这个多年的朋友而言，谭宗明心思也是深不可测，不可琢磨。
　　安迪陷入了沉思。
　　媒体评论关雎尔，说她行事作风非常高调，不论是出席各种商业论坛发言、与同样高调的匡恒共同参加活动、还是掺和镁光灯下娱乐圈的事，她的言行举止、甚至是服装搭配都非常受人瞩目，成为不可忽视的重要角色。
　　安迪以前觉得这和她印象中的关雎尔大相径庭，媒体果然是看图说话，有失偏颇。
　　但换个角度想，所谓行事高调也可以是一种策略，并非空洞的自我炫耀，而是进取心和对话语权的追求。
　　谭宗明淡淡道：“如果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她没有办法在这个环境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