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船》豆沙汤团

72、公神羽赴嵩县

　　从那颗异常大而亮的新星出现以来，爷爷已经连续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公神羽今天晚上被爷爷叫到身边，终于能够帮忙分担一些辛苦。一过来爷爷就对他道，“小羽，今天晚上你负责记录，要留意异常情况。”公神羽点头答应，他看向公神钧道，“爷爷，在家时我也留意到了，天有异象，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是啊。”公神钧对这样的事情也早有预料，“好在能查到有关天相的记载，等明后天官衙及时的布告出来，流言会平息的。”
　　听到这些，公神羽眼睛亮了亮，他大松了一口气，道，“原来爷爷已经安排好了，还让我担心了几天呢。”
　　“问题还不算完。”公神钧笑了笑，对公神羽道，“要多探究自然义理，而不是使祸起异象啊。”
　　公神羽点了点头，道，“爷爷，如果星相之学不再是一门隐学，我想会有更多的青年有志于此的。”他想到了韩荆，于是便向公神钧道，“我知道有个奇人，不仅走遍山川博识记矿物，而且精通测量与算学，爷爷，您真应该见一见。”
　　“哦，是吗！”公神钧是非常欣赏公神羽能够留意到这些的，他忍不住继续道，“近百年来，历法一直沿袭旧制，这可是影响国计民生啊，修订新法势在必行，小羽，这样的人才正是当下急需的。”
　　对于公神羽来说，爷爷是向来受人敬重的权威领袖，今天却表露出了对未来的忧虑，星象之学一旦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很快就会成为迷信的学问。他明白爷爷是对自己抱有期望的，于是对公神钧道，“爷爷高瞻远瞩，我会尽快请韩先生过来。”
　　对于公神钧来说，神羽是全家人心血和爱护灌溉出的芝兰玉树。他还记得多少年前在嵩县任山长的经历，普通人家以孩子能够识文断字而自豪，希望凭此日后孩子能够谋得一份生计，至于孩子的其他，往往不关心也不看重，但是仅仅会读书认字既不能满足生活所需，又是不足以成为国之栋梁的。这番话并不是不食肉糜，而是他看到了太多没有志向又缺乏主见、生命前途任执权威者宰割的孩子。父母对孩子，国家对儿童，爱之深则应为之思也远，此话真可以为鉴。
　　听说这孩子凡心初动，他身为老人家还是有些迂腐，也想瞧瞧这孩子的韧性，于是便以修缮仪器与详历为由留他在家里两三个月，看样子神羽十分乐意，还说要传信给他提到的韩先生，大概房老头所言不可全信。

　　“哦，看来你忘记陈轩了。”为免公神羽不好意思，子乙起身站立，走到一边，甩了甩手中的折扇，然后将手背在了身后。
　　这段日子子乙经常过来，与公神羽在书房共同推算之余便是在花园亭子里喝茶闲聊。公神羽为能在爷爷身边尽孝很是满足，去年已经在江南一带游历了大半年，在家里的时间本就不多。
　　“陈轩应该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想到子乙一定是有话要说，于是便问他，“你是不是有陈轩的消息？”他知道子乙很热心，眼睛里带着笑意。
　　子乙坐下来靠近了些道，“可不是我有意打听，我知道说这些不太好，不过许多年前北方的战乱造成许多流民遗孤，有一些被闲云舍收养。”
　　公神羽点了点头，他请子乙坐下，为他重新点上茶，“知道你是好意。”他静默了一会儿，替陈轩想了一些事，然后问道，“这件事为何会被谈起的，陈轩知道吗？”
　　子乙没有喝茶，湖畔摇摆的柳条还未来得及抽出新芽，似乎在轻轻击打水面，他想了想，道，“近来朝堂内外也有不少事，因此这些事被牵扯了出来。小羽，我想你得去帮一帮陈轩了。公先生在嵩阳书院任过山长，那你去嵩县自然在人情上便利。你到了之后便要收集月楼的账簿。”子乙心道自己这番成人之美应该不算坏，却不想看到公神羽犹疑了，他好奇地凑到公神羽面前，问道，“小羽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姑娘了。”他轻佻而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毕竟，你骄傲惯了，高贵惯了……”
　　公神羽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对他道，“我只是不想有意去循陈轩的脚步，那样就太没意思了。不过，如果是出于朋友之谊，我一定是责无旁贷的。”
　　“这样就好。”子乙搂着公神羽道，“我知道你虽然重感情，但是向来不会感情用事的。不过，那位陈轩姑娘却不一样。所以，为了保护她，小羽你也要更早进入月楼，拿到账簿。”
　　公神羽拍了拍这位好友的肩膀，笑了笑他。
　　子乙的眉眼清秀俊逸，内心的活泼浑然天成，虽然个性随意，但却因为对人冷淡而交不到朋友，只有公神羽这么一个要好的玩伴。不过，他并不在意朋友数量的多寡，或者说，他的时间已经被爱好挤满，所以不会因为寂寞而想起朋友，朋友在他那里并不是作为情感的慰藉，而是有实际的用处的，因此他爱结交的，是良师益友。他是很讲究的，在自己生活中，大到殿宇怎么盖，小到屋子里要放什么物件，那挂画里头需是个什么景儿，他都仔细琢磨过，一一拿捏，要求很高。有些较真，这是他个性中的一点微瑕。若不是为此，他就不会与陆默将关系搞僵到话都不再说一句的程度了。但偏偏，陆默又欣赏他那隐蕴在规矩中的随意活泼，以至于觉得那点微不足道的缺点也是可爱的性格。其实，陆默与子乙本就很像的，内心高贵，不染凡尘。在子乙刚刚去天清阁的那段时间，他常常对公神羽说到陆默，脸上常流露出欣赏的神色。但是后来他再说起陆默，难掩心中的慌乱，“我们以为她的心是铜墙铁壁，但其实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一点也不坚强。被阁子束缚久了的人，心里都有一头洪水猛兽。是我对她太过亲近了，可当她反过来这样对我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不是她了。”主动向子乙示好的陆默在他心中失色了。那头洪水猛兽怎么会是陆默呢？这也许是子乙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曾经想要陆默一起参与调查，为自己出谋划策，但是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落了凡尘的陆默再也不能吸引他成为自己的朋友了。后来，陆默也似乎发现了子乙的态度，她起初觉得是子乙太内敛的缘故，再三努力后也失望了，于是，他们两个竟然再没机会也没有理由说话了。虽然子乙仍旧在意这件事，但他也一直过着养尊处优、受人关怀的生活，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的女孩，他害羞而胆怯，每天的故事都鲜活丰富，不像陆默过着寡淡如清水、只有自己关怀照料自己的日子，所以他怎么会受到内心的煎熬呢，只有陆默这样的孩子，对人这样敏感而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