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梦歌》栀木丹

2、第二章

　　今天是我第六次变成眼镜。
　　第五次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回来了。
　　一个看起来非常小巧精致的女孩，个头和我差不多，一米六几的样子，并没有很高挑。但是身材的比例非常好，骨肉匀称，穿着一件合体，但在现在看来明显显得有些厚实的浅咖啡色大衣。
　　她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粉黛未施，眼下青黑之色稍显浓重。其实如果细看，修的很好眉弯周围有很多细细的毛茬，应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这眉目之间满是疲劳倦意，端得一副憔悴模样。
　　她的确是累了，也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亦或者是身心俱疲。
　　她有些机械地把行李箱拖到了书桌前，又把背上的双肩包扔到了堆满杂物的书桌上。然后一直朝窗户的方向望着，也不知是看被风吹的微微摇摆的窗帘，还是看外面的树，整个人都是愣愣的样子。
　　过了会，她好像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发愣，才走上前，关上了那扇小玻璃窗，又把窗帘拉到没有一丝缝隙。窗帘被拉上后室内的光暗了许多，她似乎转身之后才发现台灯一直没有关，又走过来关掉了台灯，然后回去把宿舍的门反锁，才缓缓爬上了右侧远离门的那个上铺。
　　我其实并没有觉得白天睡觉是很严重事，我自己就经常这样。人类所需要的安全感、温暖、依靠，床都能给予，一天又二十四个小时，就有三分之一都是留给睡觉用的，特殊情况还可以更多一点，那么白天睡和晚上睡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是时间到了现在，我确实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从我第五次来这里，到现在，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又一个晚上也即将结束。
　　按照以往几次变成眼镜的经验，现在真实世界的时间应该是凌晨，但是这里更像是傍晚，我并没有弄懂两个世界的时间变化的规律是什么，或者说时间流逝的速度有没有不同，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真的已经睡了很久！而且是不吃不喝，连卫生间都没有去过，没有任何动静的那种很久。
　　我不禁有些担心她，却无能为力。我的身体和她处在同一空间，却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旁观者，我不知她姓名，不明她遭遇，也不解她悲伤。我们相距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我很想走过去探查一下她的情况，沉睡或者昏迷；我很想叫醒她，询问她的悲伤，或许倾诉也是良药；我很想哪怕只是弄出些动静，好让其他人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他们的介入。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到”真是一句悲伤的话。王小波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出于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生而为人，我已常处这种愤怒之中，更何况现在的我变成了一副眼镜。眼镜有了灵魂，也不过是件有灵魂的死物啊。
　　“此刻”是哪一刻？或许是生死攸关的那一刻，一念即生，一念即死，又或许只是平凡生活中人人必须经历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已经愤怒过了，也无力过了，我只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啊！我突然明白，那是她生命中必须经历的一刻，不是我的，应由她自己做个抉择。
　　我，也有我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