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乱江湖》华生生

6、领罚

　　浮云山说是武学之宗，一点也不夸张。这里完全不避讳武学来头，各门各派剑法齐聚，看的齐焉眼花缭乱。

　　齐焉站在底下看了几场比试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齐焉有自信，自己擎天宝剑剑招拿出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撑的过她三招。但这是伏云山，不是她的长阴山，若是让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认出来她是齐焉，那不就是自掘坟墓吗？

　　这天底下，只有齐焉杀别人的份，她什么时候给别人做过嫁衣！

　　那边儿，付昂和小雀两个人一组。小胖子虽然看着胖，但身子却异常的灵活，钻来钻去的混淆敌人视线，付昂的剑更是眼花缭乱，两个人配合打的行云流水，出尽了风头。

　　而顾宇翔这里……

　　谁都可以出风头，就她齐焉不能。

　　她上台，东一招西一招的，招招走肾不走心，整个人也心不在焉的厉害。顾宇翔剑法本来就差，几场下来又累又气，干脆跑过来和齐焉商量要不要弃权。

　　“四弟，咱们回去吧。我本就是个小村子里偷瓜摘枣的毛头小子，不该来这种地方，让四弟见了笑话。”

　　他说这话时，脸上是笑着的，心却像是坠入了泥潭。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在台上风光无限，恐怕是个人心里都会有些难受。

　　齐焉本想答应，可顾宇翔说弃权的时候，眼睛里挂着不甘心的水汽，他眼睛本来就大，人也长得虎头虎脑的，这一哭看的齐焉心里很不是滋味。

　　齐焉心软了，她握住剑对他说：“再打一场吧，说不定能赢呢。”

　　“嗯，说不定能赢呢！我们赢一场，赢一场就走！”顾宇翔眼睛一亮，拼命点了点头，扭头又朝着擂台前登记场数的记录人跑了过去。

　　齐焉在后头慢慢走，看着顾宇翔的背影有点发愣。也不知道为什么，齐焉觉得顾宇翔和小凡很像，是那种有点神经病型的，爱笑，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带着你也笑的停不下来。

　　他还特别容易满足，尤其是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望着你的时候便投出一个纯粹的、被净化过的世界，像他这么大的少年，还没踏入浑浊的江湖，心思里的干净纯粹未被玷污，让齐焉很是羡慕。

　　故而齐焉一见他哭，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拼了命也要让他赢一把。

　　“没关系的。”齐焉安慰自己。

　　她压着手腕，心里无数遍提醒自己忘了擎天宝剑的剑谱。此时的擂台下，这么多眼睛盯着她，习武之人都警觉，恐怕她就是旋个剑尖儿，都会被那些黄衣服的执事一举拿下。

　　顾宇翔站在擂台上，端着剑对齐焉小声道：“四弟，尽力而为即可，千万不要硬来。”

　　“嗯。不硬来。”齐焉点点头。

　　两人站定，举手示意执事准备完毕。擂台的另一边，走上来两个翩翩少年。

　　顾宇翔看清来人，秒怂，倒抽了一口冷气对齐焉说：“完了，这是宏泽箫家的兄弟，两个人双剑合璧厉害的很。咱们……咱们认输吧还是。”

　　“宏泽箫家？”

　　齐焉抬头，眉头狠狠皱起。说是亲兄弟，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个人走上擂台，步伐都很一致。他俩一个右手持剑，一个左手持剑，持剑的手腕上分别挂着银链儿，亮闪闪的，下头缀着流苏。

　　两个小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额前挂着宏泽箫家的月牙头饰，头发整理的很干净，有点面瘫，礼貌地朝齐焉和顾宇翔抱了抱拳。

　　齐焉站在顾宇翔后面，皱眉问他们：“你们两个，是宏泽双煞的后人？”

　　两人皆是一惊，抬眸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齐焉，然后相互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中一个向前走了一步试探齐焉道：“宏泽双仙是家父和叔叔，你是什么人？”

　　宏泽双仙？放他娘的狗臭屁。

　　这世间，除了已经被齐焉灭了满门的何家，齐焉最恨的，恐怕就是这宏泽箫家的这两个假仙。
　　齐焉记事早，当年自己借住的人家遭何家暗算，齐焉的养父养母被杀，年仅七岁的自己被家仆护着逃脱，而这一路上的磕磕绊绊，皆是拜他们宏泽箫家所赐。

　　其实那都是上一代人的恩怨纠葛了，齐焉在长阴山这几年，杀了太多的人，也看淡了很多，但此时最最关键的是，这两个臭小子，没少欺辱薛小凡和依洛。

　　齐焉冷笑一声，骨子里的凶性仿佛一把火就点燃了，哼道：“你问我是谁啊，不好意思，我是箫左溢的亲爹，按辈分，你俩该叫我一声爷爷。”

　　两位少年皆是一愣。似乎没料到这人会如此不友好。

　　他们宏泽箫家在当地名声很好，他俩又是嫡子，出门在外只要自报家门，别人都会尊称上一句箫公子，还从来没有被人骂过孙子。

　　一丝阴戾从眼底划过，齐焉周身被寒气环绕，她剑提手中，怒吼道：“愣着干嘛，喊啊！”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诡异。

　　顾宇翔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擂台上滚下去，而对面，两个玉般的小少年立时咬紧了牙冠。

　　顾宇翔拉了一把齐焉的袖子：“四弟你要干嘛，咱们不一定能打过他俩……”

　　齐焉杀气难掩，顾宇翔话还没说完，她脚尖便一提，风一般地从他身边掠过，抬剑就劈了上去。
　　她早就忘了自己在哪，是谁，剑尖儿下意识地就起了旋。沉龙剑尊是何等人物，只是个虚招，四下的雪就被带着飞舞起来，和着她的剑尖儿一同起旋。

　　高座上的慕见弦指尖扣紧了茶杯。

　　煦风尊不知道那里弄来了一个软垫，倚在上头舒服的不行，他瞥见了齐焉的起剑式，啧了一声道：“你看看这剑尖儿旋的，倒有几分当年那齐剑仙的风采啊，要不是那齐老先生是个女儿，我都要以为这是齐老的后人了。”

　　慕见弦没说话，目光依旧落在擂台上，煦风尊讨了没趣，瘪着嘴倚了回去，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只不过啊，他内力虚浮还硬学招式，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啊。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聪明孩子呢。得了，这个我不要了，便宜你了。”

　　慕见弦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地扭了头过来。

　　下一刻，煦风尊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十年来，慕见弦波澜无惊的眼眸里，竟然有了几分笑意。

　　他展颜一笑，碎发垂在额边儿，竟孩童般明媚。他笑道：“那就多谢煦风尊使割爱了。”

　　慕见弦便起了身,他走下梯子，并没有运轻功，软马靴深入雪地里，一步一步朝擂台走去。

　　煦风尊咽了口吐沫，扶住椅子扶手，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就是一个念头。
　　慕见弦疯了。

　　煦风尊使掐了一把大腿，确认了一下自己没在做梦。刚刚慕见弦笑了，他竟然笑了。十年了，木头一样的慕见弦，竟然波动了眸光。

　　那小家伙什么来头？煦风尊使捏紧茶杯，难不成还真是当年那个长相甜美，每天都笑嘻嘻的，一见着慕见弦的正经脸就忍不住想挑逗的小姑娘？

　　煦风尊眯眼看过去，那瘦小的身影在一片白茫茫中飞舞，尤其好看。

　　……

　　擂台上，齐焉的口腔里已经漾出了血腥味。

　　对面两个小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熟练的配合却打的齐焉越来越吃不消。

　　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招架不住了。可齐焉的剑法精妙，虽无内力做支撑，几个回合下来，两个少年也没占到一点便宜。

　　僵持了一小会儿，齐焉快要没有力气再周旋。

　　这两个人单拆出来，哪一个也不是齐焉的对手，可这默契的配合实在是让齐焉喘不过气。

　　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就是想教训他俩，至少也该等自己内力恢复了才好。

　　对了，焦灼的剑影之中，齐焉突然大喊：“顾宇翔！”

　　顾宇翔站在擂台边儿瑟瑟发抖：“我在！”

　　齐焉又喊：“不是想赢吗，你倒是上啊！”

　　“啊！我来了！”顾宇翔提剑小心翼翼地过来，剑阵已结，他找不到任何一点突破口，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边上干着急。

　　两个少年似乎突然意识到了擂台边儿还有一个人，警惕之下，手上剑招松动了几分，胸前好几处都露了破绽。

　　齐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养尊处优的少爷，功力靠长辈渡，招式靠师父传，实战经验少的可怜。齐焉强压下胸口的不适感，手中木剑剑尖开始起旋儿。

　　杀气霎时四溢开来，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杀意一起，铺天盖地。只一息间，煞气便将擂台周遭的气息压的极低。

　　黄衣执事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眉头拧起，随时准备喊停。

　　擂台底下已经有人认出来了齐焉的招式：“这不是擎天宝剑的手挽剑花吗。”

　　“对没错，起剑式是旋剑，这是百花谷的齐焉魔头的招式。”

　　人群炸开了锅，箫家两少年的好友朝台子上的人喊：“执事大人，快拦下他，擎天宝剑这种邪法如何能登的了浮云山的擂台！”

　　“快把他抓起来，偷学禁法是大罪！”

　　顾宇翔急的七窍生烟：“四弟，快停下来，要出事了！”

　　齐焉哪里听得见，一整套剑法打下来后，箫家两少年被她一前一后卷下了擂台。她抬脚就要跟着往下跳，腰间被软鞭猛地缠住。

　　这次，九龙华软鞭巧妙地避开了她的伤处，轻巧的力道往回一勾，齐焉的身子就倒飞回了擂台。
　　哐当，木剑脱手。齐焉将将恢复了清醒，却浑身乏力地往下倒去。顾宇翔过来抱住她，目光担忧。

　　“全都住手！”

　　慕见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擂台边儿上，他皱着眉，眼眸里漾着没人能看懂的情绪。

　　地上，沾了一鼻子灰的两个少年站起身，正要发难，抬眼就看见了扶桑尊使手中的软鞭。二人一愣，旋即跪下来异口同声道：“多谢扶桑尊使出手相救，属下参见尊使。”

　　擂台下头跪了一地：“属下参见尊使。”

　　“起来吧。”慕见弦收了软鞭。

　　箫家少年并不站起，朝扶桑尊使磕头告状，指着齐焉道：“就是他，扶桑尊，他私学擎天剑法，还辱骂我俩家父长辈。求……求扶桑尊使给我二人一个公道。”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求扶桑尊使给箫家小兄弟公道。”

　　箫家两少年浑身是土，样子看起来着实委屈。一时间，擂台底下全在向着他俩说话。

　　慕见弦一脸的大公无私，点了点头，目光缓缓地向着顾宇翔二人看过去。

　　箫家少年大喜，又是几个叩首：“多谢扶桑尊使。”

　　顾宇翔吓得不轻，偷学禁术可是重罪。他将齐焉软倒的身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壮着胆子拼命摇头：“我四弟他并非有意，或许也是被人陷害，求扶桑尊使饶恕啊。”

　　箫家少年又是一揖首：“扶桑尊，偷学剑法本就是无耻下流。他还偏偏偷得是齐焉魔头的剑法，更是罪加一等，还请扶桑尊使按浮云山门规发落。”

　　慕见弦再一点头，鞭子抽出，语气平缓无波澜。地上的箫家两少年浑身是灰，嘴角却勾起笑意。
　　按照门规发落——就他那小身板，被九龙华软鞭抽上一顿，不死也要掉层皮。就让他好好尝一尝，冒犯他们宏泽箫家的后果。

　　慕见弦薄唇轻启，对歪在顾宇翔怀里的齐焉冷冷道：“你，上前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