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失》为杯中水

10、万一

　　对顾妈妈来说，顾岳是她生存的根本，是她的生命。
　　所以顾岳被顾家强行认回的时候，她差点疯了，本来多温婉端庄的一个人，就是年轻时遭了顾岳父亲的骗，得知他有家室后，也没掉一滴眼泪，与他断得干干净净。如今儿子被生生抢走，母子见不了面，她哭得伤心欲绝，上门去找，去求。
　　可她就是个普通的女人，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哭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家老爷子多狠心的人，他的独子一家出车祸去世，作为父亲他第一反应不是悲痛，竟是寻找儿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任凭顾妈妈如何祈求，他硬是没同意让她见顾岳。
　　几个月后，顾妈妈不忍悲痛，终于精神失常。
　　又过半年，对于顾岳的软禁终于被解除，他飞奔回家，想和母亲见面，看到的却是坐在小区门前目光呆滞的顾妈妈，她的记忆回到了儿子出门参加高中同学聚会那天，她一直在等说要带女朋友回家的儿子。
　　顾岳抱着母亲哭得泣不成声，他暴怒，带着母亲回顾家大闹了一场，彼时顾岳已经知道如何对付顾家，顾老爷子身体已经出现癌变迹象，而继承人只有他一个，如果他放弃继承权，顾家岌岌可危，家业将落入虎视眈眈的旁支手中。
　　顾岳威胁老爷子，要他为母亲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然而顾妈妈病情严重，早已错失最佳治疗期。
　　之后没过多久，顾老爷子就陷入昏迷状态，被送往国外了，顾岳作为唯一的继承人，拿到了全部遗产，这期间他在拼命学习经营的同时，也在全力寻找谢嘉。
　　然而并没有结果。
　　那时的谢嘉，刚渡过听说“顾岳回顾家与荣姓豪门千金订婚了”的消息的绝望期，正在老家待产，一个月后，谢致出生了。
　　谢致出生的时候，谢嘉身边什么都没有，老家的小诊所医疗环境恶劣，谢嘉伤口感染差点死掉，后肩还落下病根，至今未愈。
　　那时候他心里对顾岳已经没有怨了，当初犯错的不是顾岳一个人，他也犯了错，顾岳是骗了他，可谁叫他一时脑昏点头答应的。
　　那一整晚的折磨是他自找的，十个月的痛楚是他自找的，这一天命悬一线也是他自找的，可他有了一个孩子，一个顾岳的孩子。
　　孩子，我对你爸爸单方面爱着，你来到这世上，多少还是被祝福了的，谢嘉悲哀地想。

　　顾妈妈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不少，身体素质也正往健康的方向发展着，顾岳带着谢嘉来的时候，她正在画画，陪在一旁的医护人员是顾岳专门送过来的，见人来，她忙放下颜料盘，鞠躬道：“顾先生。”
　　顾岳抬了下手，示意她不必拘谨，“妈，我带他过来了。”
　　谢嘉不明所以，正疑惑，就听见顾岳喊他。
　　“谢嘉，这是我妈妈，她一直想见见你，”顾岳按了按眼角，再开口时声音哽咽，“以前我总想着再等等，后来现实却告诉我，她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我。”
　　谢嘉见他悲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向顾妈妈问好，“阿姨好。”
　　顾妈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对谢嘉说：“你好。”
　　谢嘉惊讶，“阿姨还记得我？”
　　顾岳摇头，“不是，她对谁都这样，以前对陌生人也是这样。”
　　谢嘉心里不是滋味，他和顾妈妈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他吃过好多顾妈妈给她做的饭，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岳见他垂着脑袋，很沮丧的模样，便对特护说，“你们出去转转吧，在房间里憋久了。”
　　谢嘉便跟着特护走了，走过长廊时，谢嘉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阿姨……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知道吗？”
　　小护士摇头：“顾先生送我过来的时候，阿姨的状态就已经很不好了。”
　　“那时候，是什么样的？”
　　“特别安静，不哭不闹，吃饭睡觉都很好，就是总会突然问我，‘我儿子回来了吗？他刚打电话跟我说要带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的，你看见他们了吗？’听得我真的是，特别心酸。”
　　“现在呢？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现在还会画画打发时间，但还是会偶尔问我她儿子和女朋友。”
　　谢嘉拧眉，“关于儿子的女朋友，她还说过什么吗？“
　　“没有了，但我有一次替阿姨收拾东西，看到很久以前顾先生发给阿姨的短信上面，好像有说过他女朋友有点特别，让阿姨做好心理准备什么的。”小护士撇嘴，“不知道是怎么个特别法，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阿姨，可能是分手了吧。”
　　谢嘉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万一呢。他声音发抖：“你记得短信的原话吗？”
　　小护士想了一会，歉然道：“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不好意思啊。”
　　谢嘉突然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你确定短信是‘女朋友’三个字吗？是不是别的什么？你再仔细想想。”
　　小护士被吓到了，“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原话是‘我对象有点特别’，可是对象和女朋友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了去了！
　　谢嘉转身飞奔回去，他要去找顾岳，他想问顾岳当年他说的那个对象是不是指自己，想问顾岳那天晚上那么多句我爱你是不是真心的。
　　回去的路很长，谢嘉跑得很快，也没觉得累，他不住地想：万一当年他没骗我呢，万一他真的爱我！
　　到了门口，他听见顾岳在和阿姨说话，便忍住没有进去，他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感觉自己一刻也等不及了。

　　顾岳从病房出来之后，情绪一直很很不好，谢嘉想他大概是心疼顾妈妈，想问的话也问不出口了，阿姨现在这个样子，一直看不到完全好起来的希望，顾岳心里肯定不好受，他现在问那些话，大概只会叫顾岳心烦吧。
　　回家路上，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话。

　　到家后，顾岳径直上楼去了，连饭也没有吃。
　　谢致晚饭在学校吃，餐桌上只有谢嘉一个人，他端着碗，食不知味，有些恍惚，顾岳已经几个小时没有理他了，放在以前，在饭桌上，顾岳是怎么都会黏着他说话的。
　　顾妈妈的病情有那么严重吗？护士不是说好多了吗？那顾岳为什么这么反常？

　　令顾岳反常的当然不是顾妈妈的病情，他今天终于带对象给他妈看了，情绪已经平静许多，甚至有些开心，谢嘉是他妈的儿媳妇，是他儿子的妈，总天一天也会是他老婆的。
　　但是病房里一通电话，毁了他的好心情。
　　前段时间本来身体每况愈下的顾老爷子，居然醒过来了，精神状态还很不错，大概是回光返照。可醒就醒了吧，都是临终之人了，却要坑他一把。
　　之前老爷子打电话里逼他和荣家的千金见面，商量结婚的事，被他拒绝了。
　　他以为老爷子会消停，谁知这次打电话竟告诉他，如果不马上和荣小姐结婚，荣氏就会断了和顾氏的生意往来。
　　荣氏家大业大，和顾氏的往来牵扯颇深，断掉生意往来虽然不会置顾氏于死地，但会导致股价暴跌，进而对集团造成不可弥补的创伤。
　　顾岳心情烦躁，放在以前，他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怼回去，断就断吧，谁他妈稀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饿着他，但现在，他有老婆孩子了，他必须积攒更多的财富，才能保护他们。在顾家的这几年，他深刻体会到，金钱是催命符，也是救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