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莫小林

3、第 3 章

　　自从那天收留了陆念卿一夜之后，这个小妮子顺藤摸瓜一路缠了上来。林文有些苦恼，但是这孩子也不讨厌，乖巧懂事，只是似乎对林文颇为依赖，想要拒绝可每次看见那双眼睛，一副水灵灵的样子，懵懵懂懂的样子，又不忍心。若是自己在这个年纪需要帮助，大概也会十分依赖年长者的耐心善意吧。

　　陆念卿说那些个社会小女孩儿们总是在校门口堵着她，她父母又不在身边，于央求着林文时不时扮演她家长的角色。她也时常在周末来她家里借地方学习。偶尔林文也教导她解几道题。来往几次，小妮子找到了林文的软肋，知道借口求她解题，她总不会拒绝。

　　第一次进来林文的家门，她就尤其喜欢书房，一进来就哇地一声赞叹，对于书架上满满当当的物件好奇地观察又不敢伸手触摸。林文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好笑。

　　陆念卿穿着A校校服的样子，仿佛就能看到十来岁的自己的模样。只是十三岁的她个子要瘦小得多，校服也总是宽大得不合身的，甚至比成年的她还要严肃不苟言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年岁增长，母爱泛滥了，她允许陆念卿可以取阅家里书柜的书籍，得到应允的陆念卿欢天喜地几乎要转起圈圈了。林文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看着这孩子新奇地从书柜上东翻西找。

　　自那天之后，林文刻意想要减少和吴悠的联系，一次对方发来一个豆瓣看书链接，林文点开看了，很感兴趣，但是就是憋着不回复，假装自己没有看到的样子。

　　“最近好吗？似乎你最近很忙，我明天去你公司附近，下午要不要喝杯饮料？”

　　林文看着这行字，心跳又不争气地猛烈跳动起来，打了回复又删。

　　心里难耐地像是猫抓挠。忍不住拿起手机要回复，但是想起那日看到的亲密合照，和比照片更让她心碎的配文，伸出的手像是被狠狠地蛰了一下。她缩回了手，狠了心把手机丢到一边。

　　一段时间的刻意冷淡，不但没有减少吴悠对她的吸引力，反而更清晰地将自己的私念剖析揉碎摊开 ——在梦中林文都看得到自己对那个人的欲望。梦里的吴悠比现实里的她少了点温柔，却多了点渴求，她把她用力地摁在床榻上亲吻，手摸索着握住她的，十指紧扣。第二天醒来，林文无措地看着脏了的内衣，那张合照像是摆脱不掉的魔障堵在心头，鼻尖酸涩，几欲落泪。

　　她知道吴悠喜欢她，她也知道她们很合适，但世事不总如所愿。

　　世事，总是求而不得的。

　　“林文姐！” 陆念卿扑通扑通汲着拖鞋跑到书桌前，猛地将林文从自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她手里举着从柜子底下的抽屉里翻出来的旧相册。嬉皮笑脸地将一张相片贴近她的鼻子前，“我不知道你也是A中的毕业的啊，我怎么没从毕业相片里找到你呢，哪个是你？”

　　这小鬼怎么还真翻弄起家什起来了，林文不轻不重地责备了她几句，手指一点，从照片里找出了自己十几岁时候带着土土的金属框眼镜，校服邋邋遢遢裹在身上，矮小个痴呆似的坐在第一排的自己。

　　她原本预计陆念卿会嗷嗷叫起来，每个看见旧照片都会感叹初中时的土包子林文长成了现在的模样，陆念卿却突然安静下来，直勾勾盯着照片上的那个蘑菇头小鬼发愣，那眼神似乎要将这人从这本纪念相册狠狠剜下来。

　　“怎么了？惊讶过度？”林文开玩笑的口吻将相册从她手里拿过来，放回原位。她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安，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她刚才像是从世上最纯洁无瑕的小孩子的身上，看到了浓烈得几乎实质的残忍。

　　她像是要将照片上的人撕裂开来。

　　“嗯！好惊讶啊！吓死我了！”一瞬间的异样似乎只是林文的错觉，陆念卿笑嘻嘻地仰着脑袋，阳光照进她的瞳孔，显出一种温暖的浅褐色，“林文姐你改过名字吧？我看到你的资料作为优秀校友挂在学校墙上呢。每天经过走廊都能看到，没想到是你。”

　　“是啊，我后来改跟我妈妈姓了。”林文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

　　“那你以前是跟爸爸姓吧，你爸爸姓陆，跟我一样，我们将不准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呢！” 陆念卿表现出来一种不同以往的亲昵，这种步步逼近的距离却让林文感到厌烦。她只是笑了笑，不做回答。

　　“小朋友，要是不做功课了那就该回家了。”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下了逐客令。脸上仍然是温和的微笑，但是陆念卿知道今天该走了，撒娇也不能多留一刻了。

　　房间里另一个人的离开终于让林文又窝回自己的小世界里，手指尖滴滴答答点在屏幕上。

　　最终，她还是和吴悠约了第二天见面喝茶的时间。拉锯战持续了很久，她不敢往前跨，但是她不能承受后退然后永远离开吴悠。她想到离开这个人的生活，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甚至不再知道她的消息。只是稍稍一想，理智就要崩毁。

　　她想明白了她该怎么做。她要死守现在的位置，不允许自己靠近一分，也不甘心退后一厘。她要扮演的是一个朋友、一个知己。

　　一个光天化日下约个喝茶而没有私心的朋友。

　　但她也说不好，是不是自己的私心想要见她。她的自律搁在高耸的悬崖陡壁上，摇摇欲坠。她的脚尖踮起在那个临界的边缘，不敢动弹，哪一步都可能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