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莫小林

13、第 13 章

　　在林文出现的那一刻，脑海里那人狰狞的嘴脸就像是涨潮时的沙滩被海水掩住，呼吸之间几个起落，潮水就将沙滩上的痕迹抹去了。大海温柔从容，却又毋庸置疑地强大。

　　吴悠向后靠着坐垫，感受着夜风扑在自己的脸上，偷偷瞄了眼驾驶座上专注开车的女人，风衣下摆里露出的那一小截小腿，敞开的胸前里熨着几寸黑色的蕾丝薄纱。这搭配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格格不入，但是吴悠却能透过这装束看出这女人急切地冲出温暖的家的模样，一时间分外心猿意马。吴悠想起来刚才这具温软的身体抱住她的触感，心里生出了抑制不住的渴望。不知不觉地，大海变得没有那么温和了，她能感觉到海平面底下蓄势待发的骚动。她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眼前这个人，但是一伸手，一小节小臂从袖口偷偷跑出来。她看到自己的手腕，一瞬间全身打了一个激灵，恐惧复又占领了她全部的大脑，她两只手紧紧地交握着，像是要阻止对方去触碰，自己不该触碰的东西。

　　夜间电台主持人的嗓音过分甜腻的深沉又温柔，训练有素的平稳语调却让林文感到令人想逃避的喋喋不休来。她又不敢关掉广播，怕两个人之间陷入奇怪的沉默来。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她不知道吴悠今晚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绝对不像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她很着急，她迫切地想确认吴悠的状态，但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究竟能问什么。

　　她倒希望自己只是个好闺蜜，这个时候贴心地问任何事，都能打着友谊的名义。可是，她自己知道自己不仅仅把对方当做朋友，她骗不过自己，如鲠在喉。

　　“你怎么跑去那一带的？那里治安不太好，以后晚上还是注意安全。” 林文斟酌了许久，选了最外围的话题来，开回去还有一个小时。车上坐着吴悠，她开得格外谨慎。

　　“住在那里附近。” 吴悠言简意赅，她明白林文的困惑，没有过多解释。林文闻言有些惊讶，那一带偏僻又老旧，倒是有几个小区。但吴悠工作的地方明明在城市的另一端，况且接触下来，吴悠应该也是家境殷实的环境里长大的。有些小意外，但林文也没有多说，她想建议吴悠换个地方住，毕竟那里住的也不方便，治安又差。话刚要出口，她明白了吴悠没有说的那些话，吴悠和她的女友是同居的，那搬不搬家也并不是吴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想来是体谅她女友的工作，才住在那一带的吧，没记错的话她的女友是工程师，那么工业区附近也有可能。

　　倒还真是体贴。林文想着，胃里一肚子酸水。早知道出门前把牛奶喝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无关紧要的话，两个人像是晨练的老年人，晃晃悠悠地打着太极，恰好避开了所有敏感话题。

　　林文将吴悠领进门，胃里已经酸得难受了，一回家让吴悠自便就钻进家里，她记得陆念卿将牛奶搁在茶几上，兜兜转转了几圈也没找到那杯没来得及喝的牛奶。

　　“你在找什么呢？” 吴悠看这人捂着胃，神神叨叨的。这个家的摆设简洁又敞亮，书和收纳箱整整齐齐地占据了架子的空间，看不到一点杂物的痕迹，倒是像极了这个人。

　　“牛奶，借住在我家的小丫头晚上给我热了点牛奶，我还没来得及喝呢。” 林文嘟囔着，走进了厨房。

　　但是好像有一些不对劲，吴悠有点说不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以来的习惯。吴悠站在客厅里摆着林文文件的茶几上，觉得有点东西诡异地混在这周遭的物件里。是多疑了吗？

　　“算了，是陆念卿打翻了，” 林文走出来，手里她又给自己热了些牛奶，“垃圾桶里看到了碎玻璃渣，估计这孩子没睡醒毛利毛躁打翻了。你饿不饿？还是累了我们睡了？”

　　吴悠身子一僵，少女心事藏在心里，脑内剧场的故事情节早已千回百转。她顾不上哪里不对劲了，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四个字：我们睡了。。。睡。。。了。。。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抬头隐晦地瞟了眼，只见林文一身正气站在那等她回答。一低头，“那就睡了吧。” 明知道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脸色绯红，他在心里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只是偷
　　偷摸摸用了一个引人遐想的字，心底里都能瞬间万花齐放的欣喜来。

　　当吴悠喜滋滋地跟着林文进卧室的时候，就明白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文脱下了风衣外套，露出了里面吊带的蕾丝睡裙，她只能看到林文的肩背，在她攀着衣柜上层的时候肩胛骨形成一个好看的凹槽。

　　吴悠庆幸林文是背对着她的，那个瞬间，她觉得脑子里霎地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咚像是在用力地抡着鼓，她知道自己不该直勾勾地盯着林文看。

　　不，那一刻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除了小腹燃起的火苗，除了□□传来的异样酥麻，除了，原来她也会有对一个人有那么强烈的欲望的这个事实。

　　“你穿这个好不好？” 吴悠的个字高一些，林文找出了一件长T恤给她，她转过身看到吴悠呆呆的样子，脸上有些异样的潮红。“怎么了？是不是晚上着凉了？” 说着她就要走上前看看她的情况。

　　“没事呢，看你睡衣，意外地闷骚啊。”吴悠努力地做出嬉皮笑脸的样子。

　　但她自己都听出了自己声音比平时尖锐了不少，甚至还有些微小的颤抖。她只能祈祷林文不会发现异样。或者，她又有些偷偷藏起的期待，期待林文会发现异样。
　　期待林文揭开她努力藏起来的小秘密，然后拥抱她告诉她，这没关系。她渴望她，这没关系。
　　又或许，在厚颜无耻一些，幻想她会说，没关系，我也渴望你。然后温柔地亲吻她的眼角、吮吸她的嘴唇……只是嘴唇想要被林文那张微微翘起的嘴唇吮吸吗？这句话出现在吴悠脑海里的一瞬间，她从未有过的害臊，因为她感到的身体每个部位都在强烈地抗议，都在高举着旗帜喧嚣着、诉说着，渴望着。

　　如果……如果、我勇敢一点点……结果会是怎么样？

　　吴悠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在蠢蠢欲动，就好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好渴，好渴。每一处都在渴望着慰藉，渴望着触碰，渴望着拥抱、被亲吻、被抚慰。被眼前这个人。

　　吴悠的嘴唇张开又合上，确切的说，更像是蠕动，决心尚未踏出脚就被枪毙了。

　　她看到了林文的眼睛，清澈透亮，她没有那么勇敢，她太怕失去了。她急匆匆地钻进洗手间换上睡衣，林文给她准备了洗漱用品。太晚了，两个人洗漱好飞快的爬上了床，各置一边。吴悠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夜晚的寂静里格外地大声，林文固执地缩在床的另一侧，一点点意外接触的可能都没有。她努力平复着心绪，林文的衣服有一股好闻的洗衣剂的味道，床单也好柔软好舒服，这些那些，大脑活跃地像是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叽叽喳喳个不停，放松下来之后终于有些倦了。这个夜晚好漫长，但又结束地好温暖……

　　直到一记突兀的短信声将夜晚撕裂开。

　　吴悠握着手机，屏幕上发件人的姓名像是个噩梦笼罩着她。她能感到自己身上的暖意都在迅速褪去。林文身边太过美好，她险些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她不用点开短信，就知道会是怎样的内容。这样的剧本来回上演过太多次了，要么，是没有下限的下三滥辱骂，要么，是忏悔和煽情。疼痛的记忆太过清晰，吴悠不自觉地握住了手腕，用力摁紧。
　　她居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能拥抱林文的，她痛苦地合上眼，恐惧排山倒海般地将她扼制住。她看到她自己被压至地板上，动弹不得地看着每一份每一秒都拖拉着脚步走着，她只是一遍一遍祈求，这一切能结束。

　　吴悠觉得自己溺水了，怎么这水这么冷，好冰。我不要，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不要。她奋力挣扎着，力气却沉入了大海，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她越坠越深，力气也逐渐消失殆尽了。

　　好难受，我没办法呼吸了。她感到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手的主人狂躁地冲她大吼着。

　　不要，不要，冰冷的海水划过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像是一条条毒蛇钻进了她的衣裳，掀开她的裙底。毒蛇的獠牙可能在任何一刻落下，她好怕，蛇鳞浸满了恐惧，从她的肌肤渗透到心底。
　　快结束吧，快结束吧。吴悠握紧了自己的手腕，死死地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怎么了？” 突然，一双手臂从她背后贴近她，环抱住她。耳畔有温热的吐息，就好像这人的抚慰。林文的声音还有些睡意，“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听到林文的声音比平时轻得多了，也温柔多了，就像是睡眼朦胧间的低喃，拂过她的耳后，像是一片羽毛搔过。她突然感到一种安心，她的后背贴在林文的怀里，她身上的温度传来，从背上、后颈逐渐散开，驱逐她周身的恐惧。

　　她想转过身亲吻她，而她确实这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