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海中有月

31、番外

　　五年后

　　阳春三月，陌上花开

　　白衣女子面容清冷，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向长梦阁的方向赶过去，若不仔细注意，连她的残影怕是都难以捕捉到

　　她身后跟着两位弟子，一男一女，皆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两人的脚力也是极快的，紧跟在女子飘扬起的衣尾一尺远的距离，再没拉开

　　“师父，您可真是太快了。”女弟子微微喘息，用袖子碰了碰自己的下颔

　　女弟子叫石敏，身形颇为小巧玲珑，轻功造诣尤其高

　　“师父这是赶着回家见阁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还是隔了一个月？”男弟子调侃道

　　男弟子名俞蒙，眉宇间透着隐约的傲气，身形清瘦挺拔，乍一看倒像观天查地的儒生

　　“你们两个要是再啰嗦，为师可就让你们回寒沙派了。”女子略微侧目对着两人淡淡道

　　“别呀，好不容易才出来的。”石敏央求道，“师父，我错了。”

　　“嗯嗯。”俞蒙也顺时应势地点头

　　“知错就好，还不快走？”女子言罢，一蹬脚力，石敏和俞蒙身边立刻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还没反应过来，即便发现他们的师父已经从这座山的山崖飞到了对面的崖边

　　两人不敢再多嘴，追了上去

　　长梦阁

　　“娘！”白白净净的女童扎着两个小辫，右手拿着一根树枝，满脸欣喜地朝女子飞奔而来

　　“念儿快来！”女子见到女童，瞳眸立刻漾出满满的暖意

　　“念儿好想娘。”念儿抱住女子，欢喜得快要脱离女子的怀抱

　　“娘也想念儿。”女子亲了亲孩子的脸颊，“怎么样，最近有发生什么好玩儿的事说给娘亲听吗？”

　　念儿吮了吮手指，蹙蹙弯弯的眉毛，忽然眼神一亮

　　“有，外公外婆说要教念儿治病。”

　　“爹娘教这个做什么？”女子心里犯疑

　　爹娘二称是女子的父母这样要求的，说到了忘川就要入乡随俗，不要再用娑婆的叫法了

　　“念儿想先给谁治病呢？”女子点了点她粉嫩的小脸蛋

　　“给爹爹！”念儿高高举起手里的树枝

　　“爹爹？为什么，他生病了吗？”

　　“嗯……”念儿眯起双眼，努着小嘴，“爹爹前一段时间老是呕吐，连饭都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大圈，我和哥哥都觉得爹爹生病了，可是外公说爹爹没生病。”

　　女子听罢心下一惊，回忆起四个多月前，她着急着回来，没带斗笠，到长梦阁时全身湿透，即便后来她喝了碗姜汤还洗了个热水澡，他还是不放心，那天夜晚一整夜都将她搂在怀中睡

　　现在一想，女子脑海立刻映出八个字

　　呼吸吐纳，阴阳交合

　　他……又有了？

　　想到这里，女子问道：“念儿，爹爹和哥哥现在在哪里？”

　　念儿用树枝指了指忘忧山的方向

　　二话不说，抱起女儿朝忘忧山奔去

　　“师父，还有我和敏儿呢！”俞蒙大叫

　　忘忧山脚下，有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影闪动着，明显是在比剑，不过双方都是拿着树枝点到为止

　　“娘，你回来了！”男孩躲过男人的一个虚招，马上朝这边跑了过来

　　女子抱了抱男孩，笑道：“羽儿，娘不在，表现如何，有没有听爹爹话？”

　　“ 当然！”羽儿丢掉树枝，扎下马步摆了几招，“爹教我的，娘看如何？”

　　“不错！”她满意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道，“娘带了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过来陪你们玩，你带妹妹和哥哥姐姐去正厅喝茶歇息一会。”

　　“好的。”羽儿应着，带着两个弟子和念儿离开

　　直到他们身影渐远，女子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男人腹部，已是明显的隆起一个小西瓜的模样

　　“我上次回来，你怎么不告诉我？”她神情稍有复杂

　　男人已近三十岁，看上去竟然还不到二十，柔和的音色也不改当初

　　“上次你回来的时间太短，我都来不及告诉你，可如今你不也是看见了吗？”他露出整齐的皓齿，执过她的手放于小腹上，“他还太小，不能动，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他对我们的喜爱了。”

　　或许是他上次生产时给女子留下了阴影，虽然男人是第二次怀孕，按理来说生产的过程不会像上次那样痛苦和漫长，她也允诺会同他再要一个孩子，可心里还是有些纠结和害怕

　　“你一定要留下他吗？”好半天，她迟疑一句

　　他一愣，随即不解的问道：“慕儿，难道……你不愿意留下他吗？”

　　她是愿意的，多个孩子多个伴，但她不希望他再遭受那样的折磨了

　　“我不知道。”她淡漠地移开放在他腹上的手，“回去吧，以后和孩子们玩笑的时候尽量别太动功力。”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长梦阁

　　他有些错愕，万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的手不由地抚摸上自己挺起的腹，呢喃

　　“孩子，娘亲这是怎么了？”

　　晚饭的时候，蛐蛐过来带着石敏俞蒙和念儿羽儿去亘古婆婆那里尝她新做的菜式，本来她和他也要去的，但是她说想休息，他说最近不想走太远，也想陪陪她

　　女子做的菜，故意很清淡，她知道男人最近应该不喜油腻或辛辣

　　晚餐不吃太多，两盘小碟的菜，两碗稀饭，再加两双筷子

　　她看着他吃，自己愣愣地连筷子都没动

　　他一个人吃了稀饭，给她留了一半菜，问道：“你怎么不吃？”

　　“我没胃口，言卿，你若想吃，全部吃完吧。”她平静道，没有看他

　　“好。”他勉强应下，刚举起筷子，突然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慌忙放下筷子，托住腹部，跑出门外呕吐起来

　　她明白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于是过去给他舒舒后背，关切道：“没事吧，不想吃就别吃了。”

　　“我不碍事，你做的菜那么好吃，我舍不得浪费。”他面色苍白，她这才发现，他真的瘦了许多

　　侍人把男人吐的地方打扫干净，女子和男人回屋坐下，女子沏了一杯茶给他漱口

　　男子还是执意要吃完她做的饭菜，女子劝他别吃了，他道：“我若不吃，你吃了吧。”

　　她明白他的用意了，他不想她饿着

　　还能怎么办呢？看他那副样子，她只能从命吃完了

　　“就是，怎么能饿着呢？”他说道，右手反复地在肚子上打着圈，很慈爱

　　“习武之人一顿不吃没什么的。”她不以为然道，体内有着深厚的内力哪怕三天不吃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你还是我的妻子，是三个孩子的娘，不仅仅只是个习武之人。”他的口吻夹杂着些许怒气

　　“我知道了。”女子起身亲自收了碗筷，交与侍人，自己却上了阁顶，呆呆的望着模糊不清的远方，看着快要下山的夕阳

　　“天快黑了，夜风大。”

　　她的身上多了件裘衣，回首一看，他正凝视着她，身上也披了件和她一样的裘衣

　　“你心情不好遇到麻烦的时候，总喜欢上来吹风，每一次我都不会猜错。”他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慕儿，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有些担心了

　　她摇头

　　“那，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他问道

　　她还是摇头：“不，我只是需要些时间。”

　　她睁开眼，手护住他的肚子

　　他很快清楚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念儿和羽儿现在都五岁了，这次才是一个，我保证万无一失。”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我想留下他，可是……”

　　“可是就这么定了。”他有些严厉地打断她，忽然柔下语调，“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受苦，其实对我来说，能为你生孩子真的很开心。”

　　“真的吗？”她正身问道

　　“我能骗你吗？”他委屈的看着她，指腹轻点她的唇，“我等着你像上次一样喂我喝水呢？”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像极了刚绽开的芙蓉

　　他随即也笑了出来，笑容温润如刚破璞被清泉洗净的白玉

　　她忽然感觉自己变得豁达了，望了一眼身边的人，自语道：“他都不介意，我还担心什么。”

　　六个月后

　　她坐在他身边，像五年前那样陪着他

　　这次他们故意支开了两个孩子，让他们到亘古婆婆家住一段时间，也没叫苏云翳，毕竟不好再麻烦了

　　女子的爹娘前两个月出了长梦阁，说是要好好在忘川游览一番，他们绝对相信回来之后可以成功看见第三个外孙

　　“怎么样？”她摸了摸他早已隆起像小山丘的腹部，发现不断地在发硬

　　“不太疼。”他答道，声音不由地发着颤

　　她抓紧了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会儿，阵痛更加频繁了，她开始不断给他擦着汗，两人对生孩子也有了些经验，配合得很默契

　　他好像紧闭着眼睛，可是细细看，还是可以看见他瞳中反射的光点

　　“呼呼……呃嗯……”

　　他攥紧了腹部的白衣，揉成扭皱的衣褶，好看的脖子不时地向后仰起，发有些湿

　　“慕儿……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他喘着粗气问她

　　“不许说话。”她生气道，不知道生孩子要保存体力吗？

　　“没事……我就问问……呃嗯……”他旋即抱住了自己的肚子，死死捂住

　　“早想好了，叫君逸辰。”她答道

　　“名字……哈嗯……挺好。”他勉强扬起一个微笑，很快又皱起眉头，道，“辰儿，看来你喜欢娘亲取的名字，那……呃……爹爹就多努力下。”

　　她看着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很是难受，便上前先帮他脱了亵裤，用手指比了比，已经是五指了，这次生的比较快

　　“嗯嗯……哈嗯……”圆润的腹部现在因为孩子剧烈的动作不断起伏着，没了原先优美的弧度

　　“啊……嗯哈……呃嗯——呵——呵……”他的脸色再次苍白得如秋天打下的白霜

　　“呼……呵……呼……哈嗯……”他蹬着双脚，努力打开，勉强起身看了看肚子

　　“孩子，靠下……一些了。”他小小的兴奋起来，握住我的手，“慕儿，很快了，我们很快就能……呃啊……见到辰儿了……呵嗯……”

　　“我知道，我知道。”她反握住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摈住了呼吸

　　“喝些水吧，瞧你这汗出的。”她倒了一杯水

　　他还有体力和她玩笑：“要像上次那样。”

　　“你……”她又好气又好笑，可看在他生孩子那么痛苦的份上，也顾不得太多，喝完水，吻上他的唇

　　茶水便随着两人的唇齿间从一方流入另一方的咽喉

　　“真好喝。”他笑道，她却不断地给他顺着胎

　　其间他又不断地因疼痛挺起腰，手抓在腹侧，指节发白

　　“呼呼……哈嗯……呼呼……呼呼……”

　　他把自己的整个身子向上挪了挪，抱住腹部继续喘息着用力

　　“慕儿……呃……”他断断续续地言语，“羊水……破了……”

　　她赶紧看了看他下身

　　“可以了言卿，用力。”

　　“嗯呃……呵嗯……”

　　“再使点劲，快，先深呼吸。”她自己也紧张

　　“呼呼……哈嗯……呃嗯……呃啊……”男人紧闭双眼，肚子变成了梨形

　　“看见头了，言卿。”她有些激动

　　“好……我再用点力……”他说完，立马攥紧了两旁的床单

　　“哈嗯，呃……”

　　“啊——呃啊——”

　　“啊——”

　　她扶住孩子的头，稍稍用力一拽，男人大叫一声，终于放松下来

　　是个男孩子

　　侍人端进了一盆热水，她好生护着新生的孩子洗了个干净澡，重又包好给男人看

　　孩子哭闹着，男人想吻上一吻都不行

　　“我想辰儿饿了。”他坏坏的瞥了一眼女子

　　女子一愣，解开上衣，开始给孩子喂奶

　　她差点忘了，忘川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生孩子，哺乳的都是女人，男人是没有办法给孩子喂奶的

　　“辛苦你了。”她道

　　他虚软无力地躺在床上，轻声笑道：“那你再喂我喝一杯水犒劳我吧。”

　　“……”

　　三子君逸辰满百日的时候，所有宴请的人都到齐了，包括四大梦阁的前阁主以及寒沙前掌门，却独独少了楼笑枫

　　“辰儿长得真好。”苏云翳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禁不住去逗弄一下

　　“怎么没看见笑枫？”男人奇怪道，四下张望也没见他的影子

　　“我听说，他最近正是为情所困。”叶望尘搭过男人的肩膀，晃悠着食指如同半仙一样揣测着

　　“我也听说了，那个女子好像叫什么红墨。”苏云翳点点头肯定着叶望尘的说法

　　“是她？”女子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些诧异

　　“慕儿，你认识？”男人问道

　　“或许吧。”女子耸耸肩，抱起君逸辰，对他道，“带过来见见不就知道了吗，辰儿，你说是不是？”

　　尚未懂事的君逸辰吐着口水泡泡，一脸懵懂地看着女子

　　男人笑了出来，目光放向窗外

　　“那我就祝他好运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