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金色的橙子

5、荤僧

　　干楞楞的望着眼前这个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明白这和尚如果想收我，刚才早就动手，也不至于安慰我。既然心下有计较，嘴当然也就不闲着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贫僧不过时路经此地，见有人在此地哭泣，来看看罢了。”他还是笑眯眯的，让人有点不舒服，但是这个笑容总让我觉得好熟悉。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我继续蹲着示意他不要打扰我，我真的没什么心情。明明已经深秋了，山中的鸟雀却依旧喳喳不停，让我心入几千只雀爪在挠一般，滋痒难耐。

　　“………”和尚也不说话，就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看着我埋在臂膀里的头。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怜悯。

　　“和尚………”半晌，我幽幽开口道。
　　“嗯。”他回话的语气颇为悠然，好像只是来此地观光旅游一般。

　　“你会法术么？”
　　“自然是不会。”

　　“那你会超度么？”这和尚不会是个混子吧？
　　“略懂一二。”他语气中有点小得意。

　　“那你帮我超度吧，你能度我么？”
　　“自然可以。”他依旧漫不经心，我却把头抬起来，“真的？！”眼前的和尚像是一尊佛一样，给我一种神圣之感。

　　“嗯。”说着他从腰间的布包里拿出来一个油纸袋，“贫僧饿了，想吃点东西，待我吃饱了再度你也不迟。”说着他把那袋子打开，赫然一只烤鸡。他不紧不慢地撕下来一块鸡腿，拿到嘴边咬下一块肉，然后嘴巴鼓鼓地咀嚼起来。

　　“你！………”另一股绝望向我心头袭来。
　　“你要来个么？”说完他撕下另一个鸡腿，向我递了过来。
　　“………”见我不接，他好像很开心，美滋滋地往那个鸡腿上咬了一大口，生怕我反悔似的。
　　………
　　眼巴巴看着他吃完，心下既是无语也是搞笑，原来以为遇到个牛人，谁知道遇到的是个草包，心下也是对他各种鄙夷，但是我还是耐着性子看他把整只鸡给吃完，别说，这和尚吃的还挺香。

　　终于他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意犹未尽地嗦着手指头，瞧那点出息，哎，我心里不住一阵叹息。

　　“好了？”这句话，我不可隐藏地带了点嘲讽。
　　“等下。”他用衣服擦干净手，然后又拿出来个葫芦，咕咚喝了一口，喝完还不忘叹声气，来句“好酒。”

　　“……” 真不知道洛溪寺里到底是怎么收了这么个货，这寺的形象在我心中也是一落千丈。

　　“吃饱了，来来来，我来度你。”他擦擦嘴，然后对我摆摆手，我自觉地离他两米远，心下是有点恼怒，嫌弃。
　　“不用了，你度不了我。”我摇摇头，但是心下还是有那么点期待，期待他是那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和尚。
　　“怎么？”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我是水鬼。”我摸摸头，“没办法投胎的。”

　　“嗯……”他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然后豁然开朗，“那我不超度你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我扭头就走，那和尚却眼疾手快，拉住了我。我甩甩他拉着我的胳膊，甩不掉……这和尚力气挺大。

　　“不超度你，但是咱俩也能一起做个伴嘛。”他笑呵呵地说着。
　　“谁要跟你作伴？”我用了用力，想把自己变成灵体，挣脱这个和尚，却没想，身子都透明了，他和尚还是死死地拽着我的手。
　　“放手。”
　　“不放。”这个泼皮无赖，我竟然有点黄花大闺女被调戏的感觉。

　　“………”我们俩就这样站了一会，那和尚把我拽到地上，跟我面对面坐了起来，自顾自地介绍起来，“我家也是洛川的，只不过比你家远点，在东沟，我们俩小时后还经常见面哩！“你估计想不起来了罢。”

　　“……”脑子里思索着…东沟…细细看看这张脸，很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个人。
　　“想起来了么。”和尚等了一会，看我真的是想不起来，就直接说了名字，“我还没出家的时候，叫李莫兴。

　　“李莫愁？！”这名字脱口而出。
　　“是我。”和尚欣慰地笑了起来，“你还没把我忘了嘛。”

　　“………你咋变样了？”心里现下是极度的开心，做个鬼，平常人士看不到的，而且只能昼伏夜出，生前的人脉关系全都没了，现在遇到小时候的旧识自然是很开心的。
　　“变什么样了？”
　　“变帅了很多啊。”这是实话，这个李莫兴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娘炮，小时候一直躲在他妈身后不敢出来，托儿所到小学都是弱弱的，喜欢一个人干点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班里的人都淳朴口头上骂着他娘炮，李莫愁，心里还是挺喜欢他，毕竟他人长得好看，青秀，班里的小女生就特别喜欢跟他玩，男生也不讨厌他。我跟他也只是同班同学关系，上了初中就没再联系了，想不到再次见面却是此情此景。

　　“你怎么成现在这样了？我不是听说你好早就结婚了么？”努力强忍住兴奋，我和他话起了家常。
　　“哎，我媳妇命不好，难产，和孩子一起去了。”他摇摇头，打开酒葫芦喝了口酒。
　　“节哀。”我好像说错话了。
　　“没事儿，要不我也不会出家啊。”他摆摆手，“也算是谋个生。”

　　“啊？谋生？”天下谋生的职业那么多干嘛选当和尚。
　　“你不知道。这和尚可赚钱了。”他得意洋洋地跟我说。
　　“………”
　　“你见过寺里‘大和殿’的灯笼上面的镇铃了么？”
　　“见过。”镇铃是一种保佑家宅，祈求安康的铃铛，这边人每逢家遇喜事，或者有事相求都会想着在寺里按个不大不小的金铃铛。
　　“那个铃铛啊，可赚钱了，去年就有个大户，来我们寺里供了个铃铛，这个数。”他说着伸出个五个手指头。
　　“五千？”他摇头。
　　“五十万？”他依旧嗯~嗯地否定。（这里的嗯是三声，代表否定）
　　“五万？”我有点不耐烦了。
　　“五千万。”他饶是八卦地提高声音“现金。”
　　“那得多少钱啊，有钱烧的。”
　　“可不是。”这个和尚笑了笑。

　　“那你……有没有学到什么？”我好奇地问了问。
　　“有倒是有，就是一些经典，早钟什么的。”他思索着。
　　“那你吃肉喝酒，寺里不管？”
　　“我们寺里还有娶媳妇的呢，你觉得呢？”他的反问让我哑口无言。“这寺啊……是有些许变味了。”
　　“嗯……”

　　“哎，不过当了和尚，不方便抱女人了，找小姐了。”他颇为寂寞地拍拍肚皮，一副痞子样。“好久没爽过。”
　　“………”听到他这些话，我心里直是恶心鄙夷，刚才还为死去的妻儿跟他道歉呢现下又说些污言秽语，一万个鄙视，但是表面上还是很遗憾地安慰他，“你那些师兄弟不是有娶媳妇的，怎么你不能……”
　　“我……不想找。”他打个嗝。

　　“你咋就这么死了……”他拍拍我，有些遗憾地说，“哎，这就是命啊。”说完从兜里拿出来个佛珠，白玉的，同体清润，上面有细细的藏青色纹路。“这个你拿着，说不定有点用。”

　　“天不早了，我得回家了。”说着他拿起包背了起来。
　　“你不住寺里？”
　　“寺里禅房都是给客人住的，没那么大位置让我们住。”说着朝北走去，我不急不慢地跟着他，“我骑自行车。”说着把角落不起眼的自行车扶了起来。
　　“就这么走了？”才说了不到十几分钟。
　　“走了。”他骑上车子，“我每天都是这个点儿回家，你以后如果要什么帮忙，直接在这里等我就行。”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投胎……”我有些可怜地对他说，心下想的是他不行，不代表整个洛溪寺的和尚都不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直接找个替死鬼不就行？”他想也不想就答了我。

　　“………”我现下真的已经无言以对了。
　　“行了，我会去帮你留意着点，找到了法子自然会跟你说的，你放心。”说着他招了招手，“再会。”骑着车子慢慢悠悠地走了，嘴里还哼着，
　　“人生一口缸，装着的是，柴米油盐那个酱醋茶~~
　　天命啊~那是一段路，铺满的是，坑洼沟壑内个大窟窿~
　　…………”

　　听着歌声满满消失，我竟然有点迷茫，前不久才绝望彷徨，现下竟是安慰期许，或许真的像这个和尚说的，我应该找个替死鬼直接一了百了？但是我能确定的是这个和尚肯定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从他徒手能抓住灵体的我，还有见我不慌不忙的神态就能看得出来，看着他慷慨相赠的玉佛珠，我心头也充满了一点动力，也不知道是探究的动力还是留下去的动力。

　　“哥哥。”
　　身后幽幽地响起了小孩的叫声吓了我一跳，缓缓地扭头过去，不远处竟然站了个小女孩，笑着看我，她两只眼睛的位置是黑黑的洞，两个小麻花辫乖乖地躺在胸前，她身上穿着红色的裙子，胸前带着小百花，在凄清的月光下极为扎眼。

　　“你……”我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
　　那女孩呵呵地直笑，然后欢快地跑着过来抓住我的手，“大哥哥，陪小敏玩吧。”

　　被她抓着的手传来阵阵的凉意。
　　这小鬼，绝对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