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岁月情长》江山微雨

29、29

　　“小楠，我啊……陈樱。”
　　“我知道。你的号码？”
　　“旧手机拿回来了，以后你打我这个电话。”

　　电话另一头，高小楠吃吃笑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又有几分赞叹，话明显不是对陈樱说的：“看看，我的杰作。我真他妈是个天才！”

　　陈樱一头雾水，“额，小楠？”

　　高小楠咳嗽了几声：“没啥，我订的货到了。刚说到哪里？”

　　“以后我用以前的手机号码了。”

　　“哦。”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碎音，高小楠似乎在摆弄什么，带着心不在焉的戏弄，“江复生不给你断网了？”

　　“他本来就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我自己开口——”

　　“陈樱。”高小楠加重语气，“当了几天已婚妇女，什么好的没学着，净学人家护老公。他是披着羊皮的狼，你是小白兔，你见过兔子护狼的吗？”

　　陈樱静了会儿，说：“我不是兔子。”
　　又停顿一下，组织好语言，于是声音变得更为坚定，“我不会永远是兔子，总有一天我要变成老鹰，我要保护孩子。”

　　高小楠：“有志气，这才是我的好樱樱。”

　　陈樱又说：“我也要保护他。”

　　高小楠呛的直咳嗽。

　　陈樱问：“小楠你没事吧？怎么咳那么厉害？”

　　高小楠边咳边问：“咳咳……‘他’是谁？你最好告诉我……咳。”

　　陈樱理所当然的，“当然是大哥。”

　　高小楠开始磨牙，咬牙切齿的：“姓江的这洗脑大法……陈樱你没良心，我们多少年的情分，你变成老鹰了，怎么不先想着我？”

　　陈樱一愣，脸红起来，吞吞吐吐：“我……”

　　高小楠啧了声，急道：“我这有人来了，得安排点事情。你钱够用吗？想买东西的话用我的卡，我叫艾达发你。”

　　陈樱说：“够够够，千万别。”

　　高小楠便直截了当挂了。

　　陈樱有点好奇。

　　平时煲电话汤，高小楠出了名的能侃，空闲的时候胡诌几小时不在话下，今天却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人人都很忙，除了她这个无用闲人。

　　陈樱双手捧着脸，叹了口气，思绪渐渐飘远。

　　好想找一份清闲不累感兴趣的工作。
　　好羡慕那些有本事有天赋，能干又聪明的人。
　　……

　　放下手，目光落在无名指上。

　　戒指上的钻石并非夸张的大，但是光彩夺目，无论何时看见，都是一样的璀璨。

　　“你刚才说两件奢侈的事，一件是找工作，那另一件呢？”
　　“和喜欢的人结婚。”

　　低沉的声线在脑海中回响，近的仿佛他就在身边，耳旁便是他的呼吸。

　　陈樱有些发热，心像是悬在空中，又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便掉下去。

　　那个人……曾是她只能仰望的所在，嫁给他，当然是她的奢侈。

　　而他呢？

　　眼前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深夜，灯光悠悠缓缓，他的目光深沉温柔。

　　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陈樱一惊，摇摇头，企图醒神。

　　她下楼，到厨房里，游魂似的转两圈。

　　贺叔问：“太太，你找什么？我帮你。”

　　陈樱并没有找东西。她尴尬地笑了下，“我……”眼神移到旁边，急中生智：“我来泡咖啡。”

　　是他说的吧。
　　“陈樱，咖啡很好喝。”

　　咖啡豆都是现成的，泡一杯现磨咖啡用不了多久。

　　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开来，照理说咖啡的味道总能令人定神，陈樱却只觉慌乱，甚至有一点想哭的恐惧。

　　怎么办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世界，到处都有江复生的影子。

　　江源之后，她分明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她明知道脑子围着另一个人转有多危险，是喜欢是依赖，总有一天离不开。

　　可她，还是在急速陷进去。

　　这杯咖啡她喝不得。

　　老太太和老爷子在外头晒太阳，老人家习惯喝茶，自然也不喜欢，于是陈樱的自制咖啡落到了唐书琴的手里。

　　唐书琴倒是高兴，“好喝好喝！”她看了眼两位老人，拉着陈樱到园子一边，“你学过吗？”

　　“什么？”

　　“泡咖啡。”

　　“看过说明书。”陈樱想了想，问：“你喝卡布奇诺吗？我会画爱心。”

　　“拉花？”唐书琴看着陈樱茫然的脸，解释：“那道画爱心的工艺，叫拉花。”

　　陈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店里看人家弄，就记下了。原来不叫画爱心……”

　　那是在上学时就学会的。

　　其实一直到工作前，她都不怎么喝咖啡。后来她看见别的模特人手捧一杯，有样学样，才学会了叠着长腿，悠闲地啜饮一口苦涩的饮料。

　　江源很喜欢。尤其考试期间，每天一杯算少，两杯不多。

　　所以从速溶到现磨，再到偷师学拉花，一度是因为那个少年。

　　她看他熬夜用功苦读，曾经是那么心疼，希望一杯咖啡能多少减去他的疲惫，一颗奶油爱心能让他心情轻松些许。

　　是啊，她曾经多么爱他，至少她这么以为。

　　所以现在算什么？移情别恋吗？从医院苏醒到现在，才多久。

　　她深信自己是个痴情专一的人，没成想到头来，连这个优点都是假的。

　　陈樱觉得气馁，又难过。

　　唐书琴见她脸色微微发白，蹙眉：“陈樱，你还好吗？”

　　陈樱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开口：“我手机拿回来了，想给大哥买几件衣服，他平时穿多大的，你知道吗？”

　　唐书琴好笑：“你问李妈都比问我强。”

　　陈樱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多傻，“我糊涂了。”

　　唐书琴看了眼她的肚子，“一孕傻三年嘛。”她牵陈樱的手，“去他房间看看不就行了？”

　　陈樱跟着她走，忐忑道：“行吗？”

　　唐书琴笑了，摇摇头：“大哥的卧室比酒店都干净。”

　　这是实话。

　　江复生早上离开前，床上和桌上都整理过，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单铺平，文件和书籍也都物归原位，清清爽爽的。

　　唐书琴走进衣帽间，从里面说话：“他小时候就这样，李妈总说他强迫症，这些小事哪里用得着他动手，有少爷的命没少爷的病……”

　　陈樱站在书桌前。

　　昨晚那本《详解温泉关战役》竖了起来，和别的书放在一起，夹着书签。

　　她笑了笑，转身去找唐书琴，一个不小心，带到了没关紧的抽屉。

　　陈樱吃痛，揉了揉大腿，正想关上抽屉，忽然呆住。

　　这里面……都是什么？

　　手指放在把手上，犹豫良久，拉开一点。

　　足有十几个透明的小药瓶，排放有致，奇怪的是每个瓶子都没有标签，只依次贴了‘一、二、三……’的号码，里面却都装有不同的药片、药丸。

　　是急救箱之类的东西吗？

　　“陈樱，你来！”

　　陈樱来不及多想，关上抽屉，走到唐书琴身边。

　　唐书琴抱着几件衣服，“喏，照着标签的尺寸买准对，你网购吗？”

　　陈樱点点头，“官网买。”

　　唐书琴说：“还是去店里看更好吧，毕竟实物有差距——”

　　她停下，心想陈樱肯定不愿意逛街，只怕会遇到不想见的人，话题一转，笑道：“大哥幸福哦，前超模当他的时尚顾问。”

　　陈樱抱着那堆衣服，抬头一看，微有惊讶。

　　老杨没有胡说。

　　江复生的衣服就那几个色调，黑，深灰，浅灰……都是极为单调的颜色。

　　“是不是觉得你老公这人很没劲？”唐书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在外风度翩翩，都说他情商多么多么高，传的神乎其神……其实他连多试几件衣服都嫌费事，从不愿意浪费时间。”

　　陈樱转向她。

　　唐书琴冲她作个无奈的表情，“我们的时间是金钱，大哥的时间是钻石，吝啬的很。”

　　陈樱怔怔道：“可他……很有耐心。”

　　唐书琴指正，“只对你很有耐心。”她神秘兮兮地凑上前，神色暧昧，悄声道：“你猜是为什么。”

　　陈樱用手点了点微微凸起的肚子。

　　唐书琴催问：“还有呢？”

　　陈樱的脸慢慢红起来，手跟着抬起，指指自己。

　　唐书琴笑眯眯的，意有所指，“……有进步。”

　　陈樱独自回到房间。

　　接下来，她花了点时间，订了几件秋冬大衣和毛衣，怀里始终抱着那几件衣服——仿佛有烘干机出来后温暖干净的味道，又染了点衣帽间里的乌木沉香。
　　都是那么令人安心。

　　然后，陈樱才想到打开久违的微信，紧接着便是一阵挫败。

　　她真的是个失败的人吧。

　　人生出了这么大的事，又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结果呢？

　　新信息寥寥无几，最多的竟是品牌方通知她，鉴于她目前的口碑和状况，从前意向的合作计划只能搁置，很遗憾。

　　好久以前的消息了。

　　朋友圈里更是岁月静好。

　　高小楠刚发了一条‘哈哈哈哈哈哈哈’的莫名其妙的动态。

　　其他的，大家都在各过各的生活。

　　陈樱想，这样也好，没人关注她就是最好。

　　只是，如果她有很多很多亲人的话，如果外婆还在的话……她揉了揉脸，“不准自怜自哀，不准贪心，现在已经很好了。”

　　小楠关心她，老宅的人都关心她，江复生对她那么好。

　　陈樱又高兴起来，手指往下拉，直到刷到一条几天前的朋友圈，动作僵住。

　　璇璇：落地凤凰不如鸡，看你嚣张到几时——有奖竞猜，打两个字，猜中赏一张私房照。
　　小荔枝：陈樱[吐舌]
　　璇璇：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小荔枝：早看她不顺眼啦，以前那熊样，攀上江X以后好像就成大小姐了，野鸡就是野鸡，满身名牌也不像千金小姐，呕。
　　璇璇：现在连鸡都不如了[抠鼻]
　　小荔枝：拔毛鹌鹑[偷笑]

　　发朋友圈的曹璇和评论里的李芝都是陈樱的老同学。

　　陈樱对她们的印象并不深刻。

　　小时候同班，陈樱遭人排挤，曹璇和李芝既没有积极参与进去，和别人一起欺负她，也没有对她释放过善意，甚至都没说上几句话。

　　她只记得，有次被人捉弄，这对好朋友站在人群外，嘴唇一张一合，指着她说个不停，也笑个不停。

　　那天回家路上，一个生鸡蛋从看不见的地方飞来，砸到她头上。

　　她惊慌张望半天，只看见大家都在笑，却没找到是谁出手，于是低下头，走了。

　　长大后，曹璇当了平面模特，接的最多的活是给淘宝衣服店拍照，李芝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发的一些小视频很有意思，吸了不少粉。

　　某次纽约时装秀，曹璇和李芝自费去了，和陈樱同住一家酒店，在电梯里意外遇见。

　　两位同学表现的又惊喜又热络。

　　“陈樱！哇，你还记得我们吗？”
　　“当年真的看不出来……你现在太美了吧！完全变了个人。当时大家不懂事闹着玩，那些人还都笑你，我看他们脸都肿了！”

　　她们问陈樱要手机号，加好友。

　　那时陈樱赶时间，也不懂拒绝，加便加了。

　　再后来，她们都找过她，问她要某某人的联系方式，只要陈樱有的，她都给了，没有的也都打了招呼，说了抱歉。

　　“谢谢谢谢，还是老同学靠的住，爱死你了！[亲]”

　　此刻，陈樱看着屏幕里刻薄的字句，脸上没有表情。

　　那年在电梯里，她们扫她的二维码，忙着加好友，而那一瞬间，她想的是——‘不只有那些人，你们也笑了。’

　　她落魄的时候，她们讨厌她。
　　她‘风光’的时候，她们当面感激，背后还是讨厌她。

　　为什么人们可以无缘无故讨厌从未伤害过自己的人？

　　陈樱沉默很久，拿起手机，平静地打下一条评论。

　　“其实我也讨厌你们。”

　　她按了发送，心越跳越快，咚咚咚，像是激动，又像紧张。

　　然后，她又写了一条。

　　“我过的好的很，没落地，也没拔毛。”

　　发送之后，她心跳如鼓，紧张得冒汗，飞快地把曹璇和李芝都删除了好友。

　　这是有生以来，陈樱第一次删好友。

　　她们有没有看见她的评论，她们会不会生气，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了。反正删完之后，她无事一身轻，非常激动且愉快。

　　“因为他们的行为，你不喜欢。”
　　“所以是讨厌的人，你没说错。”

　　那是江复生说过的话。

　　陈樱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轻轻道：“我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