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潋潋凉色

4、桑之落矣一

　　梁夜抬起头，脸上一片迷茫，“没听说金丹期的修士可以化魔气为灵气啊？”
　　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一字不差的被将宁听了进去，他眼皮狠狠一跳，这个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
　　六界之内，千百年来，从未有过能把魔气转换成为自身的灵气的人。若是这种人再多几个，怕是魔界就要被翻天了。
　　想到这，他眉头一蹙，不禁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梁夜这厮还没搞清楚状况，又被将宁突然调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愣愣的回道：“在下三麒宗内幽明峰弟子，梁夜。”
　　将宁十分不悦，这显然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突然想起什么，眸中精光一闪，提起梁夜对着内墙一挥，一座隐秘的密室就这么呈现在梁夜面前。
　　这座密室并不大，约莫只有外面长生殿的一半，室内空空荡荡，只放了一座半人大的铜镜。
　　镜面微凸，泛着潋滟的白光，镜中一片云蒸霞蔚，宛若神界，镜边镶着大小不一的密集而细碎的血红宝石，镜背一只呼之欲出的妖兽饕餮正张着大嘴的。
　　梁夜心中漏了一跳，这不就是传说中妖界兽王族丢了四百年的传世之宝，上古的神器——太虚照清镜。
　　此镜的使用方法甚多，最大的用处便是可回溯时光，看到过去发生过的任何事。但显然将宁不是想来带他回溯过去欢乐时光的。
　　这照清镜的第二大用处，便是能透过各路妖魔神仙的三魂七魄，照出他的原型。
　　将宁将他提到镜前，口中轻念口诀。
　　过了半晌，那镜中画面并无变化，依久一片云蒸霞蔚。
　　梁夜忍不住了，轻声道：“魔君您看，我就是一普通金丹期修士，真的不……”
　　将宁恶狠狠的看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
　　梁夜瘪瘪嘴，心想这人咋这样啊，照清镜都照不出来，还犟什么呀。
　　将宁又等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差，似是有些恼了，手一挥，解了梁夜的束灵索，又强制的抓起他一只手，魔气化成的薄刃划过他的手心，取了他手上几滴血，泼在了干净的镜面上。
　　梁夜轻咬嘴唇，盯着魔君俊秀的侧颜欲言又止，心里却是更难过了，这魔君是准备将他血祭照清镜了，可怜他就要英年早逝，可怜他闭关两年还没来记及回味一把山脚下的梅花糕。
　　将宁自是不知身边人在想什么了，他认真的盯着镜面，生怕错过一点儿重要的东西，却见盯了半晌，那镜子依旧毫无反应，他皱起眉，又开始直勾勾的盯着梁夜，心里五味陈杂。
　　莫非这就是一个有着特殊天赋的凡人？
　　不等他进一步动作，一道刺目的白光忽然从镜中射出来出，两人皆是一愣，随即都晕了过去。
　　在睁眼时，梁夜便在这一片灿烂绚丽的云雾里，云海茫茫，随风而动，宛如波扬。
　　“我这是……死了吗？”
　　梁夜鼻子一酸，心里难受的说不出来，还没好好的和师傅小爹团聚，怎么就死了呢？
　　“没有死哦。”
　　背后传来一声软软的女声，梁夜迅速转头，一眼就看到坐在彩云中的那个小女孩。
　　她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一头白发长长的漫出云层，白皙的肌肤仿佛能透出光来，苍白的嘴唇微微翘着，似乎是在笑，只是，她的一双眼睛甚是古怪……
　　大大的眼眶里没有眼白亦没有瞳仁，只有一片似在流动变化的白雾。
　　梁夜不自觉地皱起眉，这个小女孩实在是太过诡异，可是她的周身并没有丝毫的魔气，反而有淡淡的灵气环绕在身边，应该并不是什么妖魔。
　　那小女孩冲他眨眨眼，笑道：“你在好奇我是谁吗？”
　　梁夜想了一会，舒眉笑道：“您是这里的镜灵吧，这里……应该是镜之境？”
　　神器经过岁月锤炼是有很大几率化出灵识的，而面前的这个小女孩灵气围绕，大约就是太虚照清镜的灵识。刚刚那道白光，应该就是将他们吸进了镜子了。
　　镜灵被识破了，瘪瘪嘴，冲他做了个鬼脸，道：“无趣！”
　　梁夜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的不快，“在下误闯镜之境，您可否将我送回去？”
　　“把你送回去？” 镜灵歪着头，指着他的身后，“可是把我召唤出来的是他啊，如果他要回去，我才能把你们送回去。”
　　梁夜沉默了半晌，心里很纠结该不该回头打声招呼。
　　手上刚刚那道口子还没好呢……
　　背后那人也不理会梁夜，越过他走到镜灵面前，语气强硬，不容置疑，“我要知道桑落的下落。”
　　镜灵思索了一会，道：“寒霜王族的那位桑落公主？”
　　将宁不语，算是默认。
　　镜灵道：“你想知道她的下落，可以。但是，这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呢。”
　　将宁懂她的意思，以血肉祭神器，换取所需要的东西，这是自古的规矩，亦是法则。
　　将宁道：“他。”
　　这里一共就两个人，梁夜心里明白的很，他觉得他自己大概是要死了，作为一个祭品。
　　镜灵看了他片刻，摇摇头道：“他不行。”
　　将宁蹙眉，声音冷淡，似乎有些不满，“为何？”
　　“没有为什么。” 镜灵耸耸肩，又继续道，“不过，我虽然不能直接带你找到她。但是吧，我可以带你看一些她的过去，或许你可以凭着这些找到她的下落。”
　　这应该是唯一的办法了。
　　将宁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那……我呢？”被冷落了好一会儿的梁夜突然问道。
　　镜灵笑道：“自然是和他一起了。”
　　不等他回答，她便闭上了眼，半晌之后，她倏地睁开眼睛，眼眶中散发出强烈而又灼热的光芒。
　　一瞬之间，两人已从刚刚的云蒸霞蔚离开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海拔很低的大型盆地，四周围是地势复杂、连绵不断的山脉。若是平常，梁夜可能有兴趣观赏一番，可现在盆地中央正有一大拨人正在打斗。飞扬的尘土在空中久久不散，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一道凶狠蓝光自他左边飞疾而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闪躲不及，只见那道蓝光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向后飞去。
　　“对哦，这是幻境哦。”梁夜恍然大悟道。
　　他的脸色被吓得惨白，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将宁十分嫌弃的瞥他一眼，不理会他，幻化出一双蝙蝠般的翅膀就向刚刚蓝光飞来的方向飞去。梁夜思索片刻，也迅速的拔腿跑去，可惜他灵力被封，不能御剑。
　　盆地虽大，也有尽头，梁夜跟不上将宁，在一片血腥中穿来穿去，最后在盆地西边的一座奇怪的小石头山上找到了他。
　　他身前的几丈处站了个小姑娘，看模样约是十七八岁，冰肌玉骨，明眸皓齿，额间一道蓝色流云纹似有光华流转，眉间虽稚气未脱，却依稀可见未来的倾城样貌。一身蓝色流仙裙更是衬得她肤白貌美，宛若仙子。而此时她手上不停，一个接连一个的巫术在她手中汇聚成型，然后砸向混斗的盆地中央。
　　梁夜眨眨眼，这应该就是那个桑落公主了，只是……这小姑娘有些眼熟啊？
　　他慢慢的蹭到将宁身后，看那人神色冷淡的注视着桑落，也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来这幻境的时候应该是日中，太阳正当空，盆地当中的混战打得正热，只是太阳渐渐落下，月亮缓缓升起，而混战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演越烈。桑落的脸上已经有丝疲惫，手中的巫术已经没有最开始的强大，就连额间的流云纹都没有一开始亮了。
　　突然，一个高大的兽人从混战中抽出身，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着她冲了过去，应该是混战中的某些人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
　　桑落也并非普通女子，她回过神立刻施展了一个冰封术给那兽人，又砸过去七八个冰球，那兽人吃痛，退了几步，可是兽族的皮肉坚硬无比，她的冰球也因灵力不足而威力大打折扣，对兽人而言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倒是把他有点惹怒了，他大迈几步，举起大刀奋力向她砍去。
　　桑落闪身，那大刀扑了个空，也不迟疑，又继续横砍过去，她后退几步，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她想叫人支援，但是混战正热，若是就这么叫人，来的万一就敌人就不好了。
　　桑落迟疑了一瞬，那兽人抓住她的迟疑，举起大刀直直的捅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那刀已经离她只有几厘了。
　　就这样要死了么？
　　刹那间，一把黑色巨剑飞来砍断了兽人的手，那兽人看到来人，捂住正在飙血的肩膀迅速的跑了。
　　桑落愣了一下，黑色巨剑的主人已经飞至身前，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尤其一双暗金色瞳孔，似乎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他一身简便的黑色劲装，却依旧显得他身形欣长，贵气逼人，只是这脸……
　　梁夜看了看身旁面无表情的将宁，嘴不自觉地长大，心想道：“原来面瘫都是遗传的啊！”
　　这黑衣人与将宁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甚至连面瘫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只是将宁身上杀气更重，仿佛随时随地就会大开杀戒。
　　黑衣人轻飘飘的落到桑落面前，道：“六界人马都集结在南边，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桑落道：“那边人太多了，我不好发挥。”
　　黑衣人蹙眉，不悦道：“过去。”
　　桑落点了点头，准备从一边绕过去，谁知黑衣人抓起她的领子，张开翅膀就飞了起来。
　　梁夜本以为将宁会一起飞过去，谁知他依旧伫在原地，不为所动。
　　周围渐渐升起一片白雾，梁夜不自觉地靠近了将宁，直至两人身边已经完全被白雾覆盖。
　　镜灵软软的声音从白雾中飘来，“这是第一个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