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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暴君3 ...

  •   在兼任翻译的恩奇都进入王城之前,吉尔伽美什和他的新玩具只有一个话题是能搭上线的:对[ 人类 ]的判断。

      虚经历了漫长的恶意,对人类的情感极端复杂;相比之下,吉尔伽美什的主张就纯粹得多:总之只要是他乌鲁克的人民,就是不同凡响的人类,就是经得起试炼的。

      任凭吉尔伽美什逼逼,虚对人类的印象绝不改变。他面上虽然没有反驳,心里冷笑一声。
      ——狂妄的王,你真敢把子民交到我手中试炼吗?

      公元前2603年,苏美尔地区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巨大的塔庙被挤得水泄不通,即便不喜欢神,作为乌鲁克国王,吉尔伽美什还是得跟随祭司举行祷告仪式。虚多半时候被锁在王财里,那些天吉尔伽美什心情不好懒得管他,他就披着长袍,闲闲散散地出了王宫。

      远古时期,瘟疫就是无可抵挡的天灾,一眼过去,王城的人几乎少了五分之一。漆黑衣袍的男人漫步在阴暗寂寥的王城街头,跨过全身黑斑的病尸,然后眯眼眺望远处的塔庙。塔庙的阶梯上人头攒动,那是向神渴求宽恕、于无助中下意识跟随国王的人群。

      长袍的一角被拉住。

      虚低下头,看见半张脸都爬满了黑斑的陌生女人。

      整天除了在王财里翻垃圾山,就是跟吉尔伽美什叨逼叨的虚并不认识她,但是多少认出了她身上神职人员的衣装,大约是不知名的神妓——她们是乌鲁克特殊的神职人员,献身的收入将全部上缴神殿。

      明显已经病入膏肓,女人抓着他的长袍下摆,近乎语无伦次地求她的神原谅,请她的神救她。

      虚一抽下摆,就把袍角从她手里抽走了。还没迈开步伐,右腿又被抱住;女人的眼神虔诚到痴狂的地步,口唇张开着,露出被疾病侵染的舌头,却发不出声音来。

      “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吗?”

      虚把她抱到无人窥视的街角,大方地让虚弱的女人靠在自己肩上。饱受病痛的女人神智不太清醒,他耐心地等着,直到她能转动眼珠为止。

      “——这不是给予,而是交易。我可以给你健康的身体,但你将因此不得善终;而且作为交换,我还会从你这取走一件东西。回答我之前,最好先仔细想想。”

      黑袍男人搂着她,温热气息呼在她耳畔,非常温存,像在诱惑。女人的眼睛望着灰黑色的天空:“神……神来救我……”

      “你要找神,”虚指向远处金色的塔庙,耐心道,“就自己爬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类提供选择权。女人看着他阴艳的、非人的红瞳,在恶疾封锁她的咽喉之前,眼中滚落一滴浑浊的泪珠,朝他说了“请求你”。

      对于平凡劳碌的苏美尔人来说,不死之血与其说是奇妙,更接近毛骨悚然。

      在血融入血管那一刻惊心动魄的心悸之后,神妓形同枯槁的皮肤,在两秒内恢复了雪白光滑的模样,干枯的发辫也瞬间泛起光泽;她开始根本不敢碰虚的身体,等从他怀里爬开、真的像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站立起来的时候,女人靠着墙站立着,呆呆地凝视面前的男人。

      在烟灰色的天幕下,虚朝她微笑的面容俊美却阴鸷,红瞳里的血色似乎无法收敛似的,眼球周边一圈的空气都染着艳红的光。

      “你叫什么名字?”

      “沙姆哈特。”女人低声说。

      她想亲吻对方的嘴唇表示恩谢,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最后笼着洁白的长裙下摆,朝他匍匐下去。古早的苏美尔文明里只有神,她便认定虚是被神派下来的使者,嘴唇贴着布满尘土的地面,低声问:“您是天神安努的使者吗?还是冥王涅加尔的使者呢?”

      ……不认识。

      但虚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把人从地上搀起来;街角有国王的卫兵队列经过,他瞥了一眼,将神妓笼在自己与墙之间,低声朝她耳语了什么。神妓的颧骨发红,但是柔顺靠在男人胸口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说不清为什么,她怕虚怕得要死。

      虚没有把沙姆哈特带走。他回宫的时候,刚刚好碰上吉尔伽美什祭祀归来——虚一看他眼神,知道这人又要开始乱发脾气了。

      “蠢货!蠢货!蠢货!!”

      吉尔伽美什一脚就把冒死爬到王座下进谏的臣子踹下阶梯。他刷地从王座上站起来,一身金甲叮叮当当,怒发冲冠地在座前踱步。

      穿着长袍的人臣们顶着王的勃然怒火,苦苦哀求他们的王斥资建造巨大的、容得下全城人民的神庙,将身染重症的病患放在祭司与正常民众之中,全城停工,让王带领全城人民日夜祷告、向神请求宽恕,以度过这次瘟疫浩劫。

      “吾王啊!我们的劫数延续至今,都是因为对神呼唤的声音太轻微了,高高在上的神听不见人民的苦难!您亲自指派的学者的确医术高明,但是他们诊治的或许是神认为的有罪之人,这、这样下去,会触怒众神啊!”

      虚听了这堆言辞凿凿的作死谏言,多少才有了身处落后迷信的远古时期的实感。吉尔伽美什猛地站住回头,眼神阴狠地扫了殿中的臣子一眼,动了动唇,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到了最后,他却像被气疯了似的,突兀地展开笑颜,轻声道:“就凭你们这帮杂修,也妄想来指点本王?”

      王座后的空气中荡开金色的涟漪,象征着王之怒火的巴比伦之门洞开,锋利的宝具从王财中锋芒闪闪地探出头来。进谏的臣子被吓得乱滚带爬往王宫外逃,不用多想,吉尔伽美什的暴君之名是坐定了。

      虚一直安静地站在宫柱后的阴影下,看着吉尔伽美什缓慢收了宝具,金色盔甲一阵叮当乱响,坐倒在自己的王座上。他一个人在那坐着,支着下颌不知道想什么;虽然看不清神情,但这个烈焰一样的王似乎有些疲惫。

      “——杂修,你敢偷看我?”

      只是走了一会儿神,吉尔伽美什就发现了立在那里的虚。他立刻收敛了几不可查的软弱神情,像个烧开的开水壶似的,又开始发火。

      真的难搞,太难搞了,前所未有难搞。

      在心中难搞三连发后,虚想象了一下骗到圣杯后先把王灌进杯子里的场景,拿出了当初留在天道众所有的温柔和耐心,缓步上了王座的阶梯。他弯着红眸道:“王,今天由我为你卸甲更衣?”

      吉尔伽美什结束政事后,有除下沉重的金甲、换上轻薄衣袍的习惯,只是今天所有奴仆都被他踹走了,空荡荡大殿里就剩他们两人。吉尔伽美什敛着阴郁的红瞳盯着他,却没说允许还是不允许,虚等了一会儿,俯下身来,指尖探入胸甲嵌合的部分,把系在一起的绳结解开,慢慢将金甲剥下来。

      “——今天居然找到乐子了?”
      吉尔伽美什坐在王座上任他脱,望着他低垂的浅色眼睫,突然发问。

      “正如王所说,乌鲁克的子民是完美的。”
      虚微笑道,边将他的手甲取下来,放在王座边。英雄王是个敏锐的家伙,半真半假最好。
      “我在您的王城里,终于找到了自己中意的女人。”

      吉尔伽美什上扬的眉梢略微动了一下。这个貌似反人类的家伙居然会主动夸奖他的子民,其实他心里还挺高兴的;但是又莫名不太舒服。什么杂修女人能比得过他收集的美女?而且说好的本王姿色世界第一呢?

      “哼,总算开始有点人样了。”吉尔伽美什懒懒闭眼道,“有趣,本王准你带那个女人回来。”

      前天祭祀回来时,曾有失魂落魄的猎人抓住他的车驾,向他乞求帮助,说是最近西边森林似乎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泥人。

      本来不该他兴师动众。但是虚当时说了一句:“如果能够开智,为王所用不是更好么?”

      苏美尔古文明里,性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取乐和繁衍本来就是人性自然;而且很多人相信在极乐瞬间,人是可以见到神明的,所以“神妓”这种职业才有其特别的存在意义。

      吉尔伽美什侧眸端详了一会儿虚,这个死人脸今天确实心情不错,是因为有了女人的缘故?既然能降得住虚,所谓野人应该也不在话下。等虚把他的女人带回来,他就随手扔到森林里去。

      区区玩物,哪里真需要女人?
      有主人就够了。

      ※※※

      沙姆哈特跪在爱情女神的神像前默默祷告着。她郑重梳洗过,乌黑发辫下露出湿润柔软的肌肤,又因为幸福和激动,看上去更加娇艳动人。

      她对虚从一开始的畏惧,到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留下伤口后的迷惘,再到亲手拯救了将死之人的狂喜。虚教她如何使用这份神奇的力量,她每天用干净的小玻璃瓶装满自己的血,谨慎收在长裙下,到那些在神殿阶梯上爬行的重症病人身边去。

      “——这不是给予,而是‘神的’交易。”

      按照虚的要求,她必须完完整整地复述他的话,并且向承受人说明所有的风险。但是因为对虚莫名滋生的孺慕之情,她偷偷在交易前加了神的头衔。

      “你会拥有健康的身体,却终将不得善终;作为交换,神会从你身上取走一件东西。回答我之前,请先认真考虑。”
      神妓认真地述说着规则。

      苏美尔人对神的崇拜,是后世难以想象的虔诚和狂热;将近几百位神明,都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有专属的塔庙供奉着。作为神妓的沙姆哈特也是“狂信者”之一:她愿意为了神向陌生男人献出身体,并认为这些男人都将受到神的眷顾。

      直到病人点头同意,她才会施行下一步:在无人的地方蒙住病人的眼睛,将自己的血倒入病人心脏部位的伤口。虚为了保证她这个[容器]的洁净,还特别嘱咐她用玻璃瓶装血,为了不让她的血被其他人污染。

      不死之血的效果永远那样令人毛骨悚然:只剩一口气的濒死之人转瞬就能起身,全身溃烂的伤者几秒内就会恢复如初;还有其他症状并不那么致命的承受人,比如烧坏了嗓子的歌者,被切去双腿的战士。只要不是经年旧伤,她的血包治百病。

      她可以救人,而且可以救很多人。
      神妓脚下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层里。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乌鲁克随处可见的神妓,为什么会被选中承受这份力量?为什么神授意她救人?是因为她的“神”一直注视着她的缘故吗?

      就像那些选择承受她的血的人们,会对她展示绝对的爱意与忠诚一样,沙姆哈特对虚也开始满心爱怜:她的神甚至没有名字,没有塔庙,只有一张俊美的男人的脸。

      虚告诉她的那句“不得善终”,虽然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样随时压在心头——但还会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

      瘟疫在顶尖医者们的手中被止住了。

      此后沙姆哈特常常出入塔庙,暗中物色需要不死之血的人。面对她的交易,有人选择接受,也有人断然拒绝。有人质疑她的神,觉得那是江湖骗子。

      “什么样的神才会跟人类做交易?”

      ——什么样的神,才会跟人类做交易?

      晚上她躺在床上,攥着装着血的温热的玻璃瓶,突然想起这句话。初时她觉得是无知者的蠢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她就像在软绵绵的云层上行走,突然一脚踏了空似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什么样的神,才会跟人类做交易?

      柔软的床像一个黑暗的漩涡。她躺在上面想着想着,只觉得身体在缓慢地、缓慢地往下陷。

      在承受者缓慢扩大到了七十人的时候,沙姆哈特接到了王直接下达的命令:进入西边的森林,去找名为“恩奇都”的泥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征♂服暴君之邪.教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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