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朽木枯舟

8、冥婚（八）

　　“厉鬼索命，索的一般都是跟他们死亡有关系的人，所谓因果联系，便是如此。当然也有少数，不分善恶，不辨是非，将杀戮当成了理所当然。更有甚者，贪恋人世红尘，不愿投胎转世，便寻找命数好的人，意图夺舍重生。”

　　庄严听到这儿感叹了一句：“其实鬼和人也差不多。”

　　轩梦河道：“别忘了，鬼是人死之后的魂魄，人性之恶，便是鬼性之恶。”

　　很多人觉得鬼一定是可怕的，其实不然，人死之后，天魂归天，地魂入地。天地命三魂，就是道家所说的胎光，爽灵，幽精三魂。绝大多数的鬼都是浑浑噩噩，由阴差带到地府，过完阴寿，重新转世投胎，投胎之后，天魂，地魂入体，与命魂和七魄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魂魄。

　　因为少了胎光和爽灵，鬼魂大多都没有意识，会依着本能去做一些事。而厉鬼和恶鬼，死亡之时，因为怨气过重，胎光爽灵无法归天入地，所以仍旧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他们有意识，有智慧，通过吸收日精月华进行修炼，还会有法力。当然也有一部分鬼魂，没有怨气，不是厉鬼，却仍然有人的意识，这类鬼魂大多是生前执念太重，有心愿未完成，等他们完成心愿，天魂地魂会自动离开魂魄。

　　普通的鬼魂是不会吓人害人的，他们在常人的眼中只是一团白雾，只有头七回魂夜那天，才能显形回家，在生前住过的地方走一圈，了却尘缘。有执念的鬼魂，也不会，他们只是想完成生前的遗憾。害人的，大多是恶鬼，厉鬼。

　　庄严听着轩梦河的话，脑袋里却想起前两天看到的那桩奇怪的报案记录，报警人在家里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姑娘。他下意识的将这件事和那两起厉鬼杀人的案件联系起来，根据报警人的描述，报警人看到的鬼，和两年前的那起杀人案的死者，长得一模一样，嘴角都有一颗米粒大的小痣。

　　庄严和轩梦河说了这件事，轩梦河把剩下的茶水饮尽，警局的档案里有死者的出生年月和死亡时间，轩梦河略略推算了一下，他对庄严道：“那个报警人现在在哪？”

　　庄严：“市精神病院。”

　　轩梦河：“我推算了一下，两年前那起案件的死者生辰没问题，死亡的时间也没有问题，而且凶手已经伏法，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怨气，除非……”

　　庄严问道：“除非什么？”

　　轩梦河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严肃的道：“有人在背地里捣鬼，连杀了两个人，厉鬼的怨气却一丝未消，这几天她还会杀人，最迟就在明天晚上。”

　　庄严：“她今晚不会出来吗？”

　　轩梦河：“今晚百鬼夜行，鬼差在人间维持秩序，她不敢出来。庄警官今晚就住这儿吧，你最近运气不太好，容易撞上东西。”

　　庄严：“好，那就多谢轩老板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轩梦河：“明晚去市精神病院，守株待兔。”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表，快零点了，他对庄严道：“我接了单生意，一会儿主顾会过来，一会儿你就在帘子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

　　庄严点点头去洗漱了，几乎是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换了睡衣，放下帘子，躺上了床。他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他听到轩梦河对着门外喊请进，只是除了轩梦河的声音，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他很好奇，轩梦河做的是什么生意，他从床上下来，拨开帘子的缝隙，那里正好能看到八仙桌的位置。

　　他凑近缝隙往外看，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庄严从床上爬起来，他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和轩梦河约好了晚上去市精神病院，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脑袋里像是装着一团浆糊，混混浆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轩梦河准备了早餐，还是订的外卖，是一家挺出名的粥铺，味道非常好，但是种类不多。庄严吃完早餐要去上班，他们约好了晚上八点半过去。

　　庄严下班就开车过来了，轩梦河叫他坐一会儿，他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墨麟懒洋洋的趴在躺椅上，打着小呼噜，还时不时的咂咂嘴。

　　轩梦河把桌上画好的几张符，随手塞进兜里，又拿了一条烟和几摞纸钱，今晚要请鬼差帮忙，东西不能少了。他让庄严帮忙把东西搬上车。

　　轩梦河：“差不多了。”

　　庄严：“那咱们出发？”

　　轩梦河：“再等等。”

　　庄严问他：：“等什么？”

　　轩梦河：“阴差。”

　　两人坐在车里，庄严用手机玩着贪吃蛇的游戏，他玩贪吃蛇特别厉害，排名永远是第一位。轩梦河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庄严时不时地看他一眼，轩梦河似乎很爱睡觉，感觉他随时随地都能睡上一觉。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玩的很投入，马上就要破自己上一个记录的庄严，听到轩梦河淡淡的声音：“可以走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赵光明的人生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赵光明叫光明，人却一点儿也不光明。他的本职工作是出租车司机，背地里却干着倒卖尸体配冥婚的勾当。

　　这行挺赚的，一具刚死亡的女尸能卖到10万左右，久一点的也差不多能卖5万。赵光明干了三年多，赚了差不多一百万。前阵子他接了个活，客户的儿子出了意外去世了，客户担心儿子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便托人找到了他。客户是江州市有名的商人，不差钱，说定了100万，当场就给了给了20万定金，要他找一个死相不难看，容貌姣好，年纪和他儿子差不多的女尸来配阴婚。

　　100万，赵光明一下子就动心了，这种事儿干多了损阴德，他本来想今年就收手，以后继续开出租车。可是100万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开出租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100万，再加上之前赚的，够在龙城郊区买房了。

　　赵光明算了笔账，咬咬牙接下了这单生意，他联系了在殡仪馆工作的朋友陈涛，叫他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货。他们俩还有一个叫宋伟的人，一直合作，陈涛负责盗尸，他负责和买家联系，而宋伟负责把陈涛偷出来的尸体，运过来，和他一起送到买家指定的地方。

　　接了这单生意后，赵光明还特意去了庙里拜拜，可是没多久他就撞鬼了。

　　起先他只是余光能看到一些影子他以为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没当回事儿。然而，渐渐的，那些影子开始实体化，直到有一天，他在卧室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直勾勾盯着他的女孩儿。

　　他见过这个女孩儿，两年前他做的一单生意，陈涛盗来的就是这个女孩儿的遗体，他记得很清楚，女孩儿嘴角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

　　赵光明很害怕，他报了警，说自己家里闹鬼，他打电话的时候，女鬼就蹲在角落里，用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看着他。警察很快就过来了，他们一进门女鬼就不见了踪影，赵光明跟警察描述了女鬼的样子和出现的时间，但他不敢说女鬼是他曾经卖过的尸体，买卖尸体是要判刑的。

　　警察询问了些问题后，很委婉的问他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或是受到了惊吓，他们还和他的家人建议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或精神科医生。

　　他知道他们都怀疑他精神出来问题，把他当成了精神病，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精神病，他的家里真的有鬼，一个勾魂索命的厉鬼。

　　市精神病院在郊区，这个时间车流量大，不管是主路还是辅路都特别的堵，庄严他们堵了快两个多小时才到。轩梦河看了看时间，11点17分，他往住院部的大楼看去，普通人看不到什么，但轩梦河能看到，他看到一团黑雾，笼罩在楼顶。

　　庄严带着轩梦河进了住院部，他把证件给值班的护士看了，说有件案子要询问一个住院的病人。庄严说了赵光明的名字，小护士查了住院信息，赵光明住在这栋楼的803病房。

　　小护士要带他们两个上去，庄严说不用了，他们自己过去就可以，让她留下好好值班，万一出点什么事呢。小护士想想，觉得也对，叫他们两个在来访表上签了名，押下身份证，就让他们上去了。

　　803病房只住了赵光明一个病人，轩梦河他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赵光明，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明显是刚刚盖过的。庄严过去摸了摸，还带着余温，人哪去了？

　　轩梦河指指床底下，示意庄严去看，庄严弯腰掀起床单往下看，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身材瘦小的中年人，瑟瑟发抖的缩在床底下，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庄严蹲下把人从床底下拽了出来，他没想到赵光明看着瘦小，劲儿却挺大，他抓着床底下的栏杆不撒手，庄严费了挺大的劲儿才把人弄出来。

　　赵光明一杯拉出来就跑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嘴里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

　　庄严跟他说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两句话，仿佛只要这么说，鬼就不会伤害他。

　　庄严想拉开他捂着耳朵的手，让他冷静一点，但被轩梦河制止了，他对庄严说：“他现在魂魄不稳，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害怕。”

　　庄严：“那怎么办？”

　　轩梦河没回答他，他走到赵光明面前，手指抵住他的额头，轻声念起了安神咒。轩梦河念咒的发音是古代语言的发音，庄严听不懂，却也觉得心神宁静起来。

　　在轩梦河淡淡的声音里，赵光明慢慢的安静下来，轩梦河让庄严把他扶上床，他在赵光明的床边，贴了符咒，食指中指竖在唇边，轩梦河低声念了几句，符咒慢慢变得透明，直到消失在空气里。

　　轩梦河看看时间，距离零点还有不到十分钟，他往窗外看去，乌云蔽月，不见点星，黑雾弥漫，阴风阵阵，实乃大凶之兆。

　　轩梦河反手在赵光明头上贴了张符，咬破中指在符上点了一滴血，他念了咒语，符咒同样变成了透明的。做完这一切，他拉着轩梦河，钻进了赵光明的病床底下，病床是单人床，床下面的空间并不大，两个挤在一起，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热度。

　　庄严心跳的速度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轩梦河在他背心画了一道符，很快庄严心跳速度正常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病房里的灯光，开始变得不稳定，闪了几下后，彻底熄灭了，关好的窗户，突然自己打开，周遭的温度也瞬间降了下来。

　　轩梦河在庄严的手上写了几个字：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