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朽木枯舟

56、夺寿（四）

　　庄严睡到半夜，一个激灵就醒了，他睁开眼睛，屋外的月亮从阴沉沉的乌云后面露出头来，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缝照了进来。

　　庄严肚子有些痛，大概是晚上着了凉，他轻手轻脚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披了件外套，开门出去了。

　　月凉如霜，庄严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这天可真冷，在龙城也没这么冷。庄严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照着前面的路，他记得厕所就在院子的西北角。

　　匆匆忙忙的解决完了生理问题，庄严一身轻松的往回走，刚出了厕所，庄严就顿住了脚步。

　　他看到一个人，趴在东屋的窗户那往里看，庄严心想大半夜的，谁会跑来偷窥一个老头，不会是小偷吧。他抄起一旁的铁锹，蹑手蹑脚的往窗户那走。

　　庄严离窗户越来越近，眼前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那人个子不高，佝偻着背，身形瘦弱，穿着宽大的棉袄，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看着像是个老太太。

　　庄严心理松了口气，他放下铁锹走到窗前，轻声道：“奶奶，您怎么这么晚了过来了，是来找李大爷的吗？”

　　他听到老人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来的声响。

　　“他偷了我的东西，我来找他要回去。”

　　老人慢慢的转过身，庄严看到一张青灰色，布满尸斑，已经开始腐烂了的脸。

　　庄严猛的睁开眼睛，窗缝透进来的月光，刚好让他能看清棚上贴着报纸上的照片，一个满脸沟壑的老人，笑眯眯的看着他。

　　出了一身的冷汗，梦里的内急的感觉没那么强烈了，可小腹还是涨的难受，庄严一想到梦里的老太太，就不想离开好不容易暖和了一点的被窝。他心想明天明天再去吧，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庄严又睁开了眼睛。不行，等不及了。

　　他披着衣服出了门，去了西北角的厕所。速战速决，庄严很快就从厕所出来了。他刚推开门，就被门口的人影吓得差点退回去。

　　“吓着了？”

　　听出了轩梦河的声音，庄严松了口气，他故作镇定的道：“没有，你也来解手？”

　　轩梦河道：“嗯。”

　　庄严道：“我等你一会儿吧。”

　　轩梦河道：“好。”

　　轩梦河进了厕所，庄严在外面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一边跟轩梦河闲话，说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

　　“难道是最近遇到的事儿太多了，才会做这种梦？”

　　轩梦河没有回答，庄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三点钟，轩梦河进去快十分钟了。庄严心想，这人不会掉坑里了吧，他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推开了厕所简易的门。

　　里面除了一个蹲坑，什么都没有，庄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立马退出了厕所，掉头往回跑。

　　砖房的门就在眼前，可他怎么跑也跑不到门口。

　　“把我的命还给我，把我的命还给我！”

　　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庄严回头看了一眼，梦里的老太太正发了疯的追他，庄严惊的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到他跟前了。

　　“放肆！”

　　一声厉喝，破了眼前的迷障，庄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李德汉家，而是在一个坟地，他赤着一双脚踩在冰冷的土地上。不远处，轩梦河立在一处坟前，将一张符纸贴在了墓碑上。

　　“这是哪儿？”

　　“焦头村的坟地。”

　　庄严茫然的看着四周，一座座坟茔，墓碑林立，上刻着墓主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他就站在坟茔的中间，脚下是一具具枯骨。

　　轩梦河走到庄严身前，脱下身上的羽绒，披在了庄严身上。

　　“没事了，回去吧。”

　　他蹲下身子，示意庄严上来。庄严下意识的趴在他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轩梦河托着庄严的腿弯，把人背了起来。

　　“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好。”

　　庄严趴在他的肩上，闭起了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他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久没有做过的梦。

　　梦里他还是一个孩子，趴在白衣男子的背上，听他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一步一步，踏着回家的路。

　　庄严睡醒已经天光大亮了，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往屋里飘，庄严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穿好衣服，叠好了被褥放进被橱。轩梦河端着一盘炒好的菜进了屋，庄严把桌子支好，接过了轩梦河手里菜。

　　轩梦河道：“饭煮好了，在外面的电饭锅里，你去端进来，我还有个菜要炒。”

　　庄严道：“好。”

　　饭菜很快上了桌，两个菜一荤一素，米和菜都是跟村里人买的，电饭锅是村长送来的。

　　轩梦河不会做饭，菜是炒熟了，品相不怎么样，庄严尝了块青椒炒鸡蛋里的青椒，带了点糊味儿，不过还是能吃的。

　　庄严给轩梦河盛了饭递过去：“昨晚怎么没叫我。”

　　轩梦河把筷子递给他道：“你睡得太香了。”

　　庄严道：“我怎么跑坟地去了。”

　　轩梦河把他碗里，一块糊了的肉片夹了出去：“被鬼迷了眼。”

　　昨晚的经历，就像一场梦，庄严回想起来，并没有当时那样可怕。他有些不解的道：“被鬼迷了眼？怎么会呢，我一直跟你在一块儿，哪个鬼这么不开眼，敢来招惹你。”

　　轩梦河把没糊的肉片挑出来，夹到庄严的碗里：“是我一时失察，被她钻了空子。”

　　庄严扒拉着米饭道：“她为什么找上我，我刚到这个村子，也没做过什么事儿，就算是报仇也不应该找上我啊。”

　　轩梦河道：“她是被人借寿死的，阳寿未尽，地府不收。”

　　庄严道：“就是昨天那个司机说的借寿？”

　　轩梦河道：“嗯。”

　　庄严道：“小时候听老人讲故事，也说到过借寿，不过没具体讲过怎么操作。”

　　轩梦河道：“人之寿数，乃是天定，夺他人寿命，让自己长生之法，便是借寿。借寿只是民间的说法，我们叫它夺寿。夺寿是一种邪术，施术者要先奉养邪神。”

　　庄严问道：“什么邪神？”

　　轩梦河道：“所谓邪神，不过是阴间早亡者怨气滋生出来的邪物。”

　　庄严道：“没办法消灭吗？”

　　轩梦河道：“只要这世间有怨气在，就永远消灭不掉。”

　　庄严叹了口气道：“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怨，断绝不了。”

　　轩梦河道：“借寿最开始只是年长的亲人病危之时，想多活些岁月，儿女和其他亲人愿将自己的寿数借给亲长，便焚香沐浴，祈求上苍，借个一岁两岁，亦有父母怜惜短命的儿女，无法体会世间的繁华，将自己剩余的寿数借给他们，可惜后来被有心人利用，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庄严道：“昨晚的老奶奶是被借寿死的，难道这个村子有借寿的人在？”

　　轩梦河道：“大概率有，也可能是其他地方的人。”

　　庄严道：“那现在怎么办？”

　　轩梦河道：“强行夺取他人寿数，逆天改命，不可容他。”

　　庄严道：“那得先把这个借寿的人找出来。”

　　轩梦河：“借寿之人，死相已现，生机却不断，不难找，除非……”

　　庄严道：“除非什么？”

　　轩梦河道：“除非他有办法，掩住自己的死相，让自己和常人无异。”

　　庄严还想问什么，轩梦河给他夹了一筷子青椒炒鸡蛋，道：“快吃吧，菜要凉了，待会儿还要去县城。”

　　吃完饭，洗了碗筷，出租车就到了门口，还是昨天送他们过来的司机。昨天轩梦河留了司机的电话，今天一早打电话给司机，载他们去县城。

　　昨晚上没休息好，庄严上车没多久，就在颠簸之中睡着了，他靠着轩梦河的肩膀，睡得沉沉的，轩梦河看着他的睫毛，心里有一种想要拨弄两下的冲动。

　　“醒醒，到了。”

　　庄严睁开眼睛，迷茫的盯着前方，脸上的睡意还未消去。车只是进了县城，还得再走一段路，到了他们要去的商场，庄严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付钱下了车，两个人直奔商场里的床上用品店，先挑了两床厚实松软的被褥，又买了点花色朴素的床单被罩和枕头。给店家付了钱，说好先放在这里，一会儿过来取，两个人去逛了卖衣服的地方。

　　小县城里卖服装的就那么几家，看来看去也就几个样子，庄严随便挑了两套换洗的就付了钱。轩梦河挑的倒是挺仔细，不过也就拿了两身。

　　到榆兰县已经是中午了，两人逛了一会儿就到两点了，在附近的小饭馆简单的吃了点，轩梦河给早上送他们来的司机打了电话。

　　“嗯，好，我们就在商场的门口等你。”

　　轩梦河的电话还没挂断，庄严就扯着他的袖子示意他往一旁看，轩梦河的目光顺着庄严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他们走时还在家烧炕的李德汉，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拿着个半旧的书包拐进了一个小巷。

　　庄严道：“李大爷这是来县城买东西，那边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店啊。”

　　轩梦河的目光盯着小巷的方向许久，才开口道：“先回去吧。”

　　庄严道：“好，车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