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朽木枯舟

23、师德（二）

　　水鬼，意外溺水或跳水自杀而亡之人的亡魂，不能转世投胎，除非有人死在他生前溺水的地方，做他的替死鬼，才能脱离禁锢他的地方，重新投胎转世。但是水鬼害人性命，已违背阴司的律法，即便侥幸投胎成人，因果循环之下，他这一生也不会好过，轻则穷困潦倒，久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一生孤苦。

　　其实水鬼并非一定要有替死鬼才能投胎转世，轩梦河前几年听说过一个水鬼，下河游泳被水草缠住了脚，身边又没有其他人，结果就淹死在了河里。

　　一开始他也想找个替死鬼，好投胎转世，但是又心软不肯引诱到河边玩耍的人，就想着等谁下河游泳也不小心被水草缠了淹死在这里。这一等就等了三五年，直到一个夏天，那个夏天特别热，经常有半大的孩子嫌天气热，下河洗澡。有一天，一个男孩儿下河洗澡的时候，脚就被水草给缠住了。

　　水鬼有点开心，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离开这条河了，可是看着小男孩儿稚嫩的脸，他又不忍心了，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帮小男孩解开了缠住脚的水草，推小男孩儿上了岸。

　　好几次这样的机会，都被水鬼放弃了，后来，水鬼就安心的待在那条河里，遇上不小心溺水的就救上一救，要投河寻死的就显出身来，劝慰开解一番，有执意要死的，他就变成溺死的样子，让他看到淹死后的惨状，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被他吓跑的。

　　水鬼在这条河里待了两年，救了不知多少人，有一天，在他救了一个孕妇后，两名鬼差找到了他，说他救人有功，多年积攒下的功德，已足以让他离开河中，阎君特命他二人前来送他去投胎转世。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范无救跟他说起来的时候，那个水鬼已经上高三了，有个小女朋友，双方父母都知道，一起拿了保送的名额，等着大学毕业，就领证结婚。

　　轩梦河还记得范无救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因果报应还是有的。”

　　江州大学的人工湖在逸夫楼的后面，对面是一片小树林，经常有情侣去那里约会。轩梦河站在人工湖边，湖面平静无波，水下幽暗无光，轩梦河回头看了眼聚集在刘湘身边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人工湖这边。

　　水鬼已经藏起来了，但人工湖就那么大，藏也藏不到哪儿去，轩梦河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找出来了。

　　水鬼瑟瑟发抖的蹲在湖边上，身上湿漉漉的，脚下一摊水渍，头上还插着两根水草。他现在是没死前的样子，斯文俊秀的男孩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轩梦河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蹲在地上的水鬼，心里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死的。”

　　水鬼摇摇头：“记不清了，我就记得，我自杀前还在宿舍看了世界杯。”

　　轩梦河：“在哪举行的？”

　　水鬼：“巴西，这个我记得，冠军是德国国家男子足球队。”

　　2014年7月14日决赛场上，德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加时1比0战胜阿根廷夺得冠军，马里奥·格策第113分钟上演绝杀。阿根廷、荷兰、巴西获得第2至4名。

　　2014年到2020年，已经6年了。

　　轩梦河：“为什么自杀。”

　　水鬼低下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满脸的愤恨。

　　“我也不想死，如果有办法，谁想死呢。我03年上的大学，学的化学，07年考上研究生，本来应该10年研究生毕业，可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总是压着我的毕业论文，就是不让我毕业，我当牛做马的给她干了四年的活儿，我28了啊，马上就快30岁了，我家里条件不好，家里能供我上大学，已经花掉了所有的钱了。就靠学院给的那点奖学金，交完学费，再给家里寄点，就没了。他们说我可以去打工，我哪有空，我一天24小时待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写报告，她发表的论文都是我写的。我自杀前去找过她，我问她今年能不能毕业，她说看情况吧。我一下子就崩溃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我活不下去了……”

　　轩梦河：“所以，你就自杀了。”

　　水鬼：“嗯。”

　　轩梦河：“人工湖靠近教学楼，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这六年来，你有无数次的机会，迷惑这些人中的一个成为你的替死鬼，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水鬼：“我跟他们又没有仇，都是学弟学妹，上这么多年学也挺不容易的。”

　　轩梦河：“你是自杀，又是溺水而亡，不能投胎转世。”

　　水鬼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颇为落寞：“我知道，我早就后悔了，第一年还满心愤慨，觉得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想要变成厉鬼去杀了她，可是她一直没出现过，我又离不开水里，就这样过了一年，第二年就开始有点后悔了，我想我爸，想我妈，想我家的猫和狗。水里冷，夏天还好，冬天一结冰，我就被冻里面了，动都不能动。”

　　水鬼本来就觉得自己挺委屈的，说到冬天结冰，就更委屈了，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轩梦河说：“整整一个冬天，我都待在冰里面，直到春天开化，才能从里面出来。”

　　轩梦河：“那个，你跑题了。”

　　水鬼：“对不起，我继续，我在湖里等她路过等了五年，今年听路过的老师聊天才知道，她在我自杀后没多久就辞职了。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已经没什么怨气了。”

　　水鬼换了个姿势坐在轩梦河旁边，看着教学楼里的还未熄灭的灯光，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轩梦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教室里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了，水鬼眼中映着的光，也熄灭了。

　　水鬼：“我都放弃要找替身投胎的事儿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我就像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在那个老师身上留下了印记，然后……就是刚才发生的事了。”

　　轩梦河：“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觉得不对的吗？”

　　水鬼想了想道：“好像是7月15那一天。”

　　2020年7月15，也就是一个星期前，江州大学电子计算机系学生米小曼，在宿舍离奇被害。

　　轩梦河召来鬼差，安顿了水鬼，他虽然还不能去投胎，但是至少不能让他再待在人工湖里。

　　轩梦河来到江州大学的第一天，就去了米小曼的宿舍，宿舍已经被封了，和米小曼一个宿舍的三个女生被安排到了其他宿舍，米小曼的遗物已经被家人带了回去。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下铺，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宿舍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卫生间里洗手池上贴着面镜子，镜子上面水渍斑斑，洗手池上放着一管忘记带走的口红，便池旁边还有半截没烧完的蜡烛。

　　轩梦河当时就皱了眉，口红，蜡烛，镜子，让他想到了招鬼游戏，午夜的时候，点一根蜡烛，坐在镜子前，用口红在镜子上写上自己想见的故去之人的名字，再默念，镜仙镜仙，映我所想，镜仙镜仙，照我所思。就可以在镜子里看到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并且能和镜中人交流。

　　这个游戏需要4个人，每个人轮流坐到镜子前，重复这些动作，直到镜子里出现第五张面孔。

　　这种见鬼的方法，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镜中厉鬼反噬，这几个女孩儿胆子太大了。米小曼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轩梦河从校方要来了米小曼宿舍里另外几个女生的资料，他看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的。米小曼的宿舍，并不是一个学院的，除了米小曼和另一个女孩是电子计算机系的，剩下两个一个是法学院的，另一个是历史系的。

　　他看了好几遍资料，总觉得历史系的这个学生有点不对劲，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第二天，江州大学历史系，多了一位轩教授。

　　刘湘被送到了医院，除了呛了点水儿，没什么大问题，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来上课了。她还特意买了水果，去轩梦河的宿舍感谢了一番。

　　轩梦河的课只有周一周五上，平时没事儿，就在学校里溜达，他不需要备课，那些东西就印在他脑子里，足够应付历史系的课程了。

　　刚刚发生命案没多久，虽然学校尽力封锁案件的信息，但还是压不住学生们的好奇，轩梦河经常能看到，三五个聚在一起的学生，悄悄的聊着这起诡异的杀人案。

　　轩梦河又去了案发现场，推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桌面上铺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地上散落着没有打扫的垃圾。想到照片上，米小曼诡异的死法，他几乎可以断定，她们玩了招鬼游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厉鬼没有当时杀死她们。

　　轩梦河爬上上铺，坐到床上，下面就是米小曼的床，床垫都被撤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迎来新一批的学生，或许会安排大一的男生过来住，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学姐，在这间宿舍里，凄惨的死去。

作者有话说

　　发现点错误，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