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蛹》林夕隐

2、葬礼

　　2.葬礼

　　“据悉，今晨某小区花台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由于昨夜暴雨，部分泥土被雨水冲开，才使得他终于重见天日。”

　　“经查证，其为该小区住户萧某，萧某父母双亡，独自居住于小区内租房中，据其女友余小姐称萧某一个星期前已失踪。”

　　***

　　数月后……

　　正是个明媚的艳阳天，可是余滟却止不住地有些脚底发凉，案子还没有破，是谁杀了萧华完全没有头绪，但并不是这些让余滟不安，让她不安的是至今警方还没有找到萧华的头。

　　是的，萧华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少了头，他的衣着十分整齐，可脖子上却十分整齐地没有头。警方在尸体上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最后禁不住家属要求还是发还了尸体火化安葬。

　　萧华的头去哪儿了，又是谁给他穿的中山装？别人不知道，余滟却是知道的，萧华并没有中山装……想到这个，余滟禁不住又抖了抖。

　　“余滟，你也别太难过了，萧华他一定不愿意你难过的。”叶凉叹了口气劝慰道。

　　余滟捂着脸，仍是哭泣不止的样子：“嗯……”

　　“萧华的家属！萧华的家属在吗？”焚烧房的小伙儿站在门口高声叫道。

　　“在！在！”叶凉和余滟左边的中年男人忙应着声立刻站起来往那边走。

　　叶凉也连忙站了起来赶了两步又回头对余滟说道：“萧华的大伯不知找谁算的黄道吉日非得在今天下葬不可，但今天是你生日，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家去吧。”

　　“不，我要去。不是害怕，我只是难过……”余滟的声音带着鼻音。

　　“那好吧。”叶凉叹了口气，同情并安慰地拍了拍余滟的肩膀。要知道，萧华似乎是打算要向余滟求婚了，谁知却突然横生了这样的祸事。

　　骨灰装盒的仪式很快进行完毕，期间余滟一直双眼通红地噙着泪，终于没有哭出声来。萧华的大伯郑重地端着骨灰盒先上了前往墓地的灵车，而其他人搭乘随后的面包车前往。

　　余滟上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当叶凉看过来的时候又迅速爬了上去。灵车先行，面包车尾随其后。萧华的大伯母没有来，车上只有余滟、叶凉和几个从前与萧华关系较好的同事。

　　车缓缓启动开出了火葬场，余滟坐在窗边抹着眼泪，忽然眼角余光隐约扫见路边一个漆黑的人影，眼泪都吓得差点缩了回去。她回过头想再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叶凉关心地问道。

　　余滟慌忙收回目光答道：“没。”

　　送灵的车子整整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墓地所在的山脚下，剩下的路，得大家自己走上去。

　　刚下车，余滟一抬头就看到远远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坐在凉亭里还打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只能依稀看到似是一个女子。今天这日头虽晒，但已然避在凉亭里了，怎么还要打伞？

　　忽然女子缓缓有侧身的动作，有了先前在火葬场见到的黑影，现下又是在墓地，莫名地余滟就觉得有些害怕，也不等叶凉，她转过身快步跟上大多数人的脚步。

　　这之后葬礼进行得很顺利，直到阖上墓穴石盖，立好墓碑，大家依次与其道别。余滟忽然看到先前凉亭里的黑衣女人竟然打着伞顺着楼梯缓缓地朝这边走上来，纯黑的长裙几乎遮到脚背，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地往前走，竟也不会踩到裙摆。黑色的大伞遮住了她的脸，只看到她撑着伞的苍白的手。

　　她就这样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走，在墓地这样一个地方总觉得有些阴森，余滟往后退了退，站在人群中能让她感觉好一点。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那个方向看，满心期待那个女子就这么走过去，不要停在这一道儿。可有时候你越是不希望发生什么，就偏偏会发生什么。女子不再往上走，反是转过身来走进了这一行。

　　黑伞微抬，余滟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容颜却又极为苍白，薄薄的唇浅得几乎要没有颜色，死气沉沉的黑眸幽幽地看着她，余滟心头一惊，却见她就这么盯着她缓缓地走了过来。

　　余滟惊恐得几乎要尖叫起来，她一把拉住旁边的叶凉，紧张地问道：“你能看见那边那个人吗？”

　　“哪个？”叶凉奇怪地转头去看，忽然笑着迎了过去，“啊……范小姐，你怎么知道是今日下葬！”

　　女子冷冷地看了叶凉一眼，才简短答道：“殡仪馆。”

　　余滟奇怪地问叶凉：“她是谁？”

　　“啊，余滟，这是萧华的朋友范小姐，萧华似乎在她的店里买过一件东西，她说有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你。之前我们曾经联系过，可后来一忙，我就给忘了。”叶凉介绍完，又对女子道歉说，“真是不好意思，范小姐，这就是萧华的女朋友余滟。”

　　听到叶凉的介绍，女子皱了皱眉，却最终没有说话。

　　“范小姐？”余滟挑眉，狐疑地上下打量起女子来，萧华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个朋友，样子还这么诡异。

　　“算不得朋友，倒不是我要亲手交给你，他一直没来，又没人去取。本店信誉，我就只能自己送来了。”女子不悦，声音更冷，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就是他买的礼物，说是一定要在你生日这天送到你手上。”

　　“哎？”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你的店？在哪儿？”

　　“我怎么没有听萧华说过……”

　　女子只答道：“半年前，他说要做求婚的礼物。”

　　这下子大家立刻变得表情不一，来回在余滟和女子的身上看。不少人感叹萧华一往情深，为两人惋惜。然而余滟却觉得忽然心脏跳得贼快，脸色有些不佳，瞪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就是迟迟不敢伸手。

　　其他人见她这样，想到她突然在死去的男友下葬的这天收到他的求婚礼物，大概是觉得有些可怕，就也纷纷闭口不再说话。

　　倒是叶凉见余滟没有去接，女子就一直伸着手，他推了推余滟，一边对女子说道：“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了。是老街上的无常馆吗？我倒是听萧华提起过。”

　　老街，只要是本地人就不会不知道，但是要说里面都有什么店，里面弯弯绕绕的倒是没有谁能说清到底都有什么店。无常馆这名字大家都觉得很陌生，都想着莫非是里面全是稀罕的东西没有寻常的东西所以叫“无常馆”？只有萧华他大伯眼神忽然闪了闪，斜着眼上下打量起黑衣女子来。

　　女子仍是盯着余滟，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女子递过来的不过是一个比常见的相框稍大的一个方形盒子，包装精美，看不出什么异样。可余滟被她这么盯着，怎么都不敢接。

　　见余滟仍是满脸的犹豫，叶凉又开口问道：“不知道萧华买了什么？”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反是又瞧了叶凉一眼，叶凉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他又忙笑着说：“不能问吗？是萧华要给余滟一个惊喜？”

　　“这倒没有。”女子收回目光，对余滟冷冷地说，“是一个蝴蝶标本，他说你喜欢蝴蝶。”

　　余滟愣了一下，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想到周围都是熟人，又是大白天的，终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蝴蝶……嗯，我是喜欢蝴蝶。”

　　见余滟接了，女子冷冷地瞟了一眼墓碑，却没有上去祭拜。

　　萧华的大伯见女子看墓碑却不祭拜，斟酌着开口问道：“多少钱？”

　　然而女子却答：“他已经付清。”

　　说完，女子看都不看萧华的大伯一眼，转身就要走。

　　气氛顿时有些难堪，叶凉忙抬脚要送，一边说道：“萧华原先和我说过你店里有不少稀奇的东西，改天我也去看看。”

　　“没事不要来我店里。”

　　叶凉语塞，一愣神的功夫，女子已经撑着伞径自下了楼梯。

　　旁边有人嘀咕道：“什么人啊？阴阳怪气的，还以为别人多想去她店里一样。”

　　“这态度，就是死了也不去她店里。”立刻有人附和道。

　　谁知，女子听到这话竟突然回过头来，嘴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淡笑：“死了的话，那便欢迎光临。”

　　如同忽然掉进了冰窟，在这刚过午的烈日之下众人竟不禁都打了个寒颤。而女子说完，又转回身，缓缓地往下面走去。

　　等女子走远，大家都松了口气，有人开口说道：“要不是她没要钱，我刚还以为是骗钱的呢。”

　　“穿成那个样子在这墓地里四处走，真是怪吓人的。”

　　“也不知道她店里到底是卖什么的，那个死气沉沉的样子，店里生意能好么？”

　　“你怎么知道就没人买？”说话的人对着余滟的方向努了努嘴。

　　就这么大点的地方，附近又没别的人，他们说的话余滟都听到了，她看着手里的礼盒，忍不住担心道：“不会是恶作剧吧？萧华都已经……”

　　“萧华去那家店的那天我倒是也在，但是我没跟进去。”叶凉答道，看着女子离开的方向皱起眉来。

　　“可是为什么过了半年，偏偏这时候送来？”余滟仍是不能心安。

　　叶凉猜测道：“大概是看了新闻才找来的吧。”

　　“那怎么就找到了这里……”余滟越发地不安起来。

　　***

　　最终余滟不敢自己打开那个礼盒，是由叶凉打开的。礼盒里果然躺着一个蝴蝶标本，心形水晶通透剔亮，里面蝴蝶翅微翘如同是在其中翩翩飞舞一样，透明的翅膀透出淡淡的粉色如梦如幻。

　　到底是萧华精心挑选的礼物，余滟见了果然爱不释手，先前对那个女老板的不快和惧怕一扫皆空，捧着标本看了又看。

　　今天这天不仅仅是萧华下葬的日子，还是余滟的生日，虽然她极力隐藏了，但明显是不高兴的。然而现在不过是一个蝴蝶标本，她竟然就高兴了起来。叶凉不禁感叹道“果然还是萧华最了解你。”

　　余滟更加灿烂地笑起来：“嗯。”

　　气氛一时间又活络起来，倒是萧华的大伯看着余滟的样子十分不喜，背地里哼了一声。等一下山，萧华大伯一避开了其他人就给他大伯母打了个电话：“你有没有听小华说过打算跟那个女的结婚？”

　　“我怎么知道，”大伯母奇怪地答道，“他是你那边的亲戚，跟我又不亲。”

　　“知道了，”萧华大伯挂了电话，回头看了看目的地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找那家不吉利的店买求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