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府尹》怡然尝小馔

26、梨花白

　　待三个翡翠杯皆被倒满，云珩比了比手，微微笑道：“嘉露梨花白，请诸君共品。”

　　说罢，他当先饮了一杯，请他们随意。

　　苏子琛抬眼看去，碧色的翡翠杯中盈盈盛着清冽的醇酒，未尝便已令人欲醉。

　　齐允早已跃跃欲试，当即举杯，一饮而尽。

　　一放下酒杯，他便大赞，道：“传闻嘉露梨花白为龙游一带名产，堪称酒中极品，有价无市，本侯一直未曾得见，今日一尝，果真名不虚传。”

　　他说罢，便也不跟云珩客气，又自斟自饮，连饮了两杯。

　　三杯传闻中的酒中圣品下肚，侯爷面色带赤，呆呆地坐了一会。

　　美酒醇酽，苏子琛不知不觉也饮了几杯，见齐允一直不语，不由发笑道：“侯爷，这酒后劲不小，你可是醉了？”

　　齐允转头看了看她，果然已是一脸醉意，连话也说得不甚利索起来。

　　“苏大人，嘿嘿嘿……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子琛：“……侯爷请说。”

　　“嘿嘿嘿……你可知道，先帝爷最喜欢的那对宝瓶，是怎么被打破的吗？”

　　“怎么打破的？”

　　齐允乐呵呵道：“我告诉你啊——”

　　“那时候，太子哥哥带着几个小娃娃入宫进学，不知怎么的，便有几个乘机溜到了御书房玩。御书房哪里是闲人能进的地方，几个小屁孩便商量好了，分头引开当值守卫的注意，剩下的能溜进去几个是几个……嘿嘿嘿，你猜怎么着？”

　　齐允得意地笑着，神秘兮兮地接着道：“最后啊，这真的溜进去的，可只有一个小娃娃。小孩儿头一次能进到先帝爷的御书房，很是新鲜，东摸西看的，见到那对宝瓶，别提多喜欢啦！便踮起脚，够着去玩，哪成想……”

　　齐允说到这里，便倏地地挎下脸，悠悠叹了口气：“没想到啊……宝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就这么给打破了！当时，可把我给吓的，一直在哇哇乱哭，幸好太子哥哥找到了我，把我带了出去……”

　　苏子琛：“……”

　　齐允唠唠叨叨又嘀咕了一阵，突然身子一歪，一头栽倒。

　　赵王慢悠悠地走过去，拎着他的衣领，替他在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又招了招手。

　　一旁的知书刚刚听到了侯爷一段古早的糗事，心内正是乐得打跌的时候，颠颠地跑了过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王指了指齐允：“将这醉鬼扶到外头厢房，好生歇息。”

　　知书看了看正端正坐于一旁的苏子琛，见她并未出声，便利索地出去叫了一个仆役，一起将齐允架了出去。

　　云珩一撩衣袍，在苏子琛身旁坐下，抬眼，朝她望了过去。

　　对面的人面泛嫣红，灼灼如桃李艳丽，纤长浓密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色。

　　大约不胜酒力，她正双手支颐，轻按了按两侧额际，春衫轻薄，袖子不经意微微滑落，露出她小臂处两截雪白莹润的皓腕。

　　云珩眸光微微一黯，立即转开眼。

　　不一会，便听苏子琛道：“殿下，臣似乎也有些不胜酒力。”

　　云珩缓缓勾唇，朝她笑了笑：“苏大人有所不知，龙游嘉露不同于平常的梨花白，封坛后需整整十六年方能起出，少一年，多一年，都不是这个味道。”

　　苏子琛听了，道：“臣敢问殿下，这酒中圣品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云珩倾身，缓缓欺近，在察觉到她下意识绷紧全身的时候，便将将停下，轻声道出一句——

　　“酒不过三，三杯即醉。”

　　苏子琛不语，过了会，才微微一笑，道：“殿下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希望臣饮醉吗？”

　　云珩退开几分距离，似是不明所以，淡然笑道：“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为何一定要你醉酒呢？”

　　“殿下似乎一直认为臣身上藏着秘密，一心想要查证分明。俗语说酒后吐真言，这样好的机会，殿下怎会放过？”

　　云珩定定地看着她，道：“苏大人说笑了，你是朝廷命官，能有什么稀世秘密呢？易钗而弁，女扮男装，那都是无事生非，捕风捉影的流言，大人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女扮男装……”

　　苏子琛轻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殿下竟是听到了这样的传言吗？”

　　“苏大人放心，本王听到也会当作没有听到。”

　　“所以，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传言，臣说得可对？”

　　“苏大人何必这样紧张，本王已经说了，此事本王定会替你保守秘密，你自不必担忧。”

　　苏子琛静默半晌，方才道：“殿下，其实殿下的本心，也是不愿用这个法子的罢？”

　　她道：“谲术是查侦讯问之法，固有奇效，可是殿下方才那样问供，却潦草得足以让人心生警惕。”

　　云珩依旧笑着，眼底的笑意却已尽数褪去。

　　“你没醉。”

　　“不错。”

　　苏子琛终于抬首，虽桃腮染晕，眼神却十分清亮，竟然并无醉意。

　　云珩道：“为什么？”

　　“各人体质不尽相同，殿下应该听过，有些人天生不易醉酒。”

　　云珩笑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小书童知书明明见到苏子琛醉成那个样子，却一反常态，丝毫不担心她家大人，甚至敢留下苏子琛一人独自面对他。

　　筹谋之计一无所获，还被人当着面点破，按理，他这出谋之人此刻便该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可不知为何，便是连云珩自己都没有料到，他竟然没有一丝怒意。

　　仿佛这样的结果早有所料，仿佛她苏子琛就该如此，如此冰雪聪明，如此……与众不同。

　　一室静默。

　　片刻后，苏子琛道：“臣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云珩看着她，突然唇角一勾，微微笑道：“你问。”

　　苏子琛并未再看他，沉声，慢慢道：“殿下于臣有救命之恩，臣感念殿下恩德，从与殿下相识以来，自问对殿下素来礼敬有加，殿下却一再试探，步步紧逼，令人忍无可忍。”

　　“今日，臣倒也想问一问，殿下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如此迫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