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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辟易(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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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二字,听着就能让人产生些不大好的联想。若非必要,常人是不愿意来此处的。不过,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例外——此刻刑部的天牢里,便有一个恨不得把这里当家的奇葩。
“刘顾问?刘顾问?”虽是白日,天牢里的却依旧昏昏暗暗,这喊话声在逼仄的空间内回响,很有几分瘆人的意味。
“王主事?”一道人影缓缓靠近,语气中带了几分稀奇,“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到近前来,施施然就要行礼。
王主事哪里敢受他的礼,忙不迭得躲开道,“使不得!使不得!”眼前这人,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主事,便是刑部的尚书见了,也得客客气气。
盖因他这“顾问”一职,虽是品级不高,却是御口亲封,专为他一人所设——这是得多大的恩宠啊!
刘平皱眉打量了王主事一眼,这人今日似乎格外谄媚?再想想他竟连半刻钟也等不得,直接跑到牢房里来找人的举动。
“可是圣上召见?”他这话虽是问句,脸上却无甚疑问的神情,显然是对自己的猜测相当肯定。
王主事忙不迭的陪笑道:“您真是料事如神!”
……
刘平到承明殿的时候,正遇到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匆地从殿内走出。这小太监赶得太急,差点和他撞上。
险险和这个小太监擦过之后,刘平顿了顿,转过头去,眯眼看了看那太监手里的锦帛——这是加急文书?
今日的召见怕是并不简单。
虽然进殿以前,刘平的脑中就隐隐有了这个想法,但是当真看到季怀直扔过来的这份指证后,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自诩在查案上有点天赋,但平日里也就查个盗窃、杀人之类,再了不起点,就是办了几个朝中的二三品大员,这还是因为今上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可如今,这是谋反的大事啊!
他觉得手上的这封折子,烫得他手心都发疼。
季怀直紧盯着刘平,见他看完,立即追问道:“此事,你是如何看的?”
刘平顶着季怀直的视线看完这折子,额上都有些见汗,听到这句追问,倒是隐约有些猜到季怀直的态度,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回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尚有疑点。”见季怀直没因此出现什么怒色,他才大着胆子继续道,“这等忤逆之事,行事之时定然万分小心。可蓟州知州的证据实在太过齐备,一丝漏洞也无,反倒是让人生疑了……不过,臣对蓟州的景况不甚了解,倒是不好据此下甚定论。”
刘平说完,却并未等到季怀直的回话,他小心地抬头,就见季怀直正向墙边走去,而那面洁白的墙壁上,一柄装饰繁复的长剑静静的悬着。
——不会吧?!
心中这般否认着,但他的呼吸却忍不住急促了起来,也甚至不顾礼节地紧紧盯着季怀直的动作:一只白皙的手搭到了剑鞘之上,然后缓缓收紧,露出了分明的骨棱;那手微微一抬,长剑便被取下……
“朕命你为巡查御史,亲往蓟州,查明此事。”季怀直一面说着,一面向陈平走近,将长剑缓缓地放到了他的手上,“蓟州路远,往来不便,朕准你便宜行事。”
说这话时,季怀直的语气甚是平淡、与以往一般无二。但刘平却觉得这段话字字千钧,一下一下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便宜行事!尚方宝剑啊!这可是真的尚方宝剑!
手上多出来的重量唤回了他的神智,刘平有些哆嗦地收紧了手指,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柄剑给摔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实打实地叩了一个头,干涩道:“臣领旨!”
刘平退下去的时候,走路都有些发飘,季怀直有些纳闷儿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一旁看完全程的李福注意到季怀直的表情,不由嘴角一抽:陛下啊,“如朕亲临”这四个字,比您想得可重多了。
……
就在刘平收拾东西准备赶往蓟州的同时,有一封公文却已经离京近百里,方向却是与蓟州稍有偏移的兖州,也就是杨文通的老家。
查证据这事却是可以慢慢来,但看那折子语气,就知道蓟州知州对安王通敌一事,可谓是深信不疑。再加上最后作为证据送来的、安王“亲笔”所书通敌信件,季怀直还真怕他来个先斩后奏,就这么将计就计设伏把安王给解决了。
前面对抗着赤狄、后面的友军还在背后插刀子,季怀直都略想一想,都替安王抹一把冷汗。
他虽是已经下旨给蓟州知州,让他莫要轻举妄动,但想想他那高达九十三的忠心值,季怀直还真担心,这人为诛“叛臣”,来个抗旨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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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蓟州。
因地处大魏的边界,与之毗邻的又是向来与大魏不和的赤狄,蓟州的每座城池都极为相似:青灰的城墙高耸坚固、却也痕迹斑驳,每一道痕迹的背后都是一个带着血色的故事……
而此刻的城墙之外,却是一片嘈杂,兵刃交接的铿锵声、近乎嘶哑的喊杀声、还夹杂着刀箭入肉的闷响声……
而所有的一切,却都在距离城墙数十丈以外的区域里发生着,再往内一步,便是落入了城头重弩的射程。
城门前好像被人用笔画出了一道圆弧,外面是烟尘弥漫、刀兵相接;而里面却是空无一人的死寂……
此次随着安王前来的,乃是他手下最为核心的骁锐营,里面每一位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若说一开始对安王不许接近城池的命令,还有些不解之意,那此刻也从身后的不寻常的寂静中猜到了些许——
蓟州知州对安王的防备从来不加掩饰,若是此刻他们踏进一步,迎接他们的只怕不是援军、而是架在城头的重弩……
短暂的绝望后,众人眼中却都染上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一时间竟在气势上压过了呈包围态势的赤狄军。不过,终究是势单力薄,随着时间的推移,身旁的人越来越少,颓势也逐渐明显。
在重重喊杀中,突然想起了一阵厚重的闷响,那是身后城门打开的动静,但战至此刻,早已无人以为这是迟来的援军。
安王咬了咬牙,四处寻找突围的空隙,却意外发现,明明占据优势的赤狄军,却隐隐现出了收缩之态,并非主将指挥,而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仿佛前方有什么怪物一般……
那点疑惑还未升起,耳畔就传来带着喜意的呼喊声,“殿下!是杨将军!”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身旁掠过,于擦身之际扔下一句“回城”,就头也不回的冲向前方的赤狄部众。
他身后只带了不足十人,可闯入近万人的敌军之中,却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人皆避让。赤狄的头领似乎也懵了一瞬,旋即就用赤狄语大骂着什么,不过他话只说了一半,一柄长刀便打着旋儿飞来,旋即便是身首分离。
——本就混乱的赤狄部众,瞬间分崩离析!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安王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奔涌而出的豪情,率着骁锐营的部众向城内撤去。
可向来以“令行禁止”著称的骁锐营,此刻被杨文通的气势所感染,竟有不少人没注意到安王的旗语,闷头跟着杨文通直冲了过去。
**********
京城,承明殿内。
季怀直看着手中送来的折子,差点忍不住掀桌,什么叫——“我·把·蓟·州·知·州·绑·了”!
我特么叫你是去帮忙的!不是捣乱的!无缘无故对一州之长动手,官府权威呢!王法呢!你这是还嫌蓟州不够乱么!……在别人的地盘上那么横,你胆子够大啊!
要是杨文通此刻在京,季怀直还真想掐着他的脖子使劲儿摇一摇,看他脑子里头装的到底是些什么玩意!
“嘶啦”一声,季怀直一个手抖,那折子被从中间三分之二的地方,被撕开了一道大大的裂缝。
一旁的李福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哆哆嗦嗦地劝道:“陛下息怒啊!这……这……边关局势莫测,杨将军这也是事急从权,以免给赤狄可乘之机!”
季怀直冷冷地“哼”了一声,对李福的这句劝解不置可否。他盯着那份一分为二的折子看了半天,到底还是一边磨着牙,一边补发旨意——给他收拾残局!
不过,他写了一半,笔下一顿,突然意识不对:杨文通这折子短得不正常。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什么孤军深入敌腹、带着几百人就去硬抗几千人等等,全都是看上去十分找死的举动。
想到上几次的景况,季怀直原已缓下的脸色当即一黑——他干得绝对不止绑了蓟州知州!
果不其然,几日后,安王的折子慢一步到来,细细解释了当日的情形。
这折子的内容也不知是谁想得,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浓浓的说书先生的语气……季怀直脑补着安王一脸正经地写着这玩意儿,不由浑身一个哆嗦。
【……率六骑于万人军中往来,所过之处人皆辟易,其势……】
看到这处,季怀直一顿,心底涌出的一股莫名的颤栗,不知是兴奋、还是后怕……他怔怔地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脑中浮现出杨文通平日里不甚正经的模样,不由掩卷摇头。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笑骂——
把你给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