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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白川海音。
是个孤儿。
我现在住在一个东南亚的小岛上,住在教堂里。听夏莉说,我是漂流到这个地方的,小船上没有任何关于我的信息。
很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总是空荡荡的,好像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了。
岛上的大家好像都觉得我的名字不太好念,起了个近音的名字,叫阿曼尼。
直到几年后岛上才来了个和我同病相怜的男孩子,应该还没十岁,住在离这个村子较远的山上,叫卫宫切嗣,被孩子们叫做凯利。
好像是跟着父亲来的。
我对他最初的印象就是,只有他能正确发音我的名字。
......什么嘛,你看,我们的名字都不难念啊。
至少我们互相叫对没问题嘛。
02
“阿曼尼——”
“是海音啦。”
“没什么区别啦,你说是不是啊凯利?”
海边的小孩们嬉闹着,倒是被询问的卫宫切嗣涨红了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朝他看过去,他因为我的视线脸色更红了,漂亮的大眼睛也染上了不知名的歉意。
......唔。
我眨眨眼。
男孩站在海水里,水漫过他的膝盖。他穿着深色的短裤,还有橘色的背心,然后就是我以前没注意过的头发。卫宫切嗣的头发蓬起,就像有对猫耳朵。
稍微有点手痒。
我果断地从不高的岩石上跳下水,小孩们的惊呼声中水把他们都溅湿了,当然我的裙子也湿了。
但这无关紧要。
我朝着卫宫切嗣的方向大步跃进。
抬起双手。
yes.
成功摸到猫耳朵了。
03
卫宫切嗣愣了好一会,脸色更红了,变得像只熟透的虾子。但他又没敢挣扎,只是偷偷看向旁边的夏莉,又悄悄抬眼看我的神色。
嗨呀看什么看啊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但是这一看......嗯......让我觉得他更可爱了。
我好像体会到了恋爱的滋味。
......妈呀。
我不会是个恋童癖吧。
“你多大啦?”我迫不及待地问。
“......海音姐,我八岁了啊。”
“......”
完蛋。
我是不是应该去神父那忏悔一下喔。
04
最后还是没去忏悔。
我住在神父这几年了,但我又不信上帝,忏悔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惹神父叔叔生气呢。于是我上山找卫宫先生谈了谈。
他第一次见我,我也第一次见他。
......怎么老有种见岳父的感觉呢。
我嘀咕了会,做了自我介绍。
他盯着我半晌,最后笑了笑。
“切嗣的朋友吗?也是日本人?”
“我不记得了。”我老实说道,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像是摔过,漂流来这的。”
“是吗......那真遗憾。想过回日本吗?”
“没吧,回去肯定也没认识的人了,现在好歹还有神父叔呢。”
“这样啊。”
卫宫先生是个性格随和的人,冲着这点,后来我去了几次。不过他好像在搞什么研究,我几乎每次去的时候,他都拿着瓶瓶罐罐在那弄东西,房屋外的几盆花给我的感觉也都怪怪的。
夏莉是他的学生,但我每次一问夏莉卫宫先生在做什么,她都不愿意说。而卫宫切嗣的话,则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爸爸在做什么实验。
我木了。
这个走向,卫宫先生该不会是什么反派角色吧。
虽然他一点也不可爱迷人,完全不如小切嗣。
05
一语成戳。
老实说我还挺喜欢温馨的日常的,但是我乌鸦嘴了。
卫宫先生还真是个不可爱也不迷人的反派角色。
来到这座岛的目的,是为了做实验。现在这座岛上的人几乎都不正常了,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了僵尸一样的生物。
......糟糕透了。
教堂也不安全,神父叔也变成了那玩意,我一把抓起附近仅有的,神父叔掉落的十字架。没有武器,这玩意至少还能拿来戳一下。
标准长度,十二厘米,够用了。
我观察了一下状况,确认现在逃离是安全的之后选择立即上山。
得赶快找到小切嗣才行,要是他知道自己爹是反派还指不定什么心情呢。
06
......收回前言。
一点也不安全。
身后一片火海,还有用刀的人砍僵尸,妈耶超可怕好吗!还有那片火海里站着什么人喔,手里冒出火和雷电之类的东西杀人,也不管别人变异没有!
还有几个手里拿着法杖。
会几个火球术了不起啊?
还拿魔杖呢。
你当你巴啦啦小魔仙啊?
我使劲跑着,就在上山要进入卫宫家范围的时候看见一个帅气的、短发大姐姐的背影。我铆足了气息,张嘴就大喊:“喂大姐姐,这里不能多待!快点跑路啦——!”
“啊,我知道。”
大姐姐头也不回地回应了我的话,随后就朝着卫宫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说你到底听没听见啊?!
07
我的脚程确实不如帅气大姐姐。在我赶到的时候,大姐姐已经拉着小切嗣的手站在屋门口了。
他的目光空洞无神......和我平时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心疼死我了。
你说眼睛高光都给搞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喂。”我问道,“到底怎么了啊?”
肯定不是僵尸的事,那应该是反派爹的事情了。
我琢磨着怎么安慰他,就听见大姐姐开口了:
“他杀了他父亲。”
......不是吧。
比知道爹是反派这个事严重多了啊?!
大约是见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切嗣颤抖着低下了头,似乎不想被我看见他的表情。我沉默了一会,像那次要揉捏他猫耳朵的时候一样大步向前,最后在他身前站定。
我蹲下,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深吸口气。
“我喜欢你啊切嗣和我结婚吧!”
切嗣木了。
眼睛里打转的眼泪都给憋回去了,就那样非常呆滞地看着我。
好一会过去他才有了动静,先是废力地挣开了我的手,表情像是快被我完全不考虑现在状况,也绝对是不应景的求婚给气笑了,开口说道:
“我才八岁啊。”
“我可以等你呀!”
我笑嘻嘻地脱口而出。
我也没办法啊。
我觉得切嗣那种颤抖着还要哭不哭的样子超可爱啊!完全抵挡不住诱惑!还没来得及安慰他求婚的话就率先说出口了,根本控制不住。
......完蛋了我发现我好像不仅是个恋童癖还是个变态。
等切嗣长大了恋童癖没了不就只剩下变态了么?
08
被帅气大姐姐打了一顿,说是我这种时候都不干正经事。
我特委屈。
求婚怎么不是正经事了?
不过逃命也挺重要的,我看向一脸“这个女孩子没救了”的帅气大姐姐,原地趴下——
“请你救我们离开这座岛!”
“哈?”
大姐姐沉默了一下,还是做了自我介绍。
娜塔莉娅,赏金猎人,魔术师。
嗯,很好,和我想象中一样帅气。
我想我的内心想法肯定是表露在脸上了,不然娜塔莉娅肯定不会露出那种“更没救了”的表情来。
但是这个设定,不就应该是个嘴硬心软的大姐姐吗。
“先说好,这小鬼我可以带着,我只能把你送去其他地方。”娜塔莉娅声明道,“因为你姓白川。”
“欸?”
我有点懵逼。
我姓白川和你带不带我玩有什么关联吗?
“现在这岛上魔术师协会的人也不少......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和你交涉,至少你能平安离开。”
娜塔莉娅看出我不是很明白,就省略原因告诉了我结果。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我想和切嗣一起啊,不然我求婚干嘛。
“白川姐。“卫宫切嗣拉拉我的衣袖,“你先走吧,岛上不安全,娜塔莉娅带两个人应该也很难办。”
意思就是说肯定不和我一起了。
最重要的问题还有一个
你以前都叫我海音姐的啊!
......心都碎了。
我嘤嘤嘤地哭了几声。
不过没关系,反正切嗣还没拒绝我。
“那我会想办法去和你联系的。”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嗯。”
我选择了相信救下卫宫切嗣的娜塔莉娅,去找了岛上还在战斗的,魔术协会的人。
09
魔术协会的人接待了我。
虽然很茫然,但是他们好像觉得我是什么大家族的遗孤。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大毛病,本来就是漂流到这个岛上的。
但也不能说自己失忆。
示弱的、会让别人有操控自己余地的事情决不能说,所以在他们问这问那的时候我选择了沉默。
好在他们也没多问身世问题,就像这个名字就能证明一切一样。
交谈后,我基本意识到了他们和同样闯进岛上的、那些用剑的人是敌对的势力。那些用剑的人,他们属于圣教堂,那个武器叫黑键。
魔术师协会的人还问我,为什么我手里拿着十字架。
我说是捡的,防身用。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好像松了口气。
10
我莫名其妙地接受了有川家的遗产。
金钱、魔术书籍、房子,还有各种像攀爬关系的家族和亲戚全都跟下雨似的,根本不单独凑过来。
“噗。”
我趴在空荡荡的卧室的床上,把头埋进床里。
之后怎么联系小切嗣呢?
他肯定会用有手机的吧,我现在这个样子,让人查也应该是查得到的,不过那些魔术师好像都不怎么用电子设备。
......一群原始人,神父叔好歹都还有笔记本电脑呢。
“八岁啊......”
我翻了个身,看着挂着华丽吊灯的天花板。
......也行吧。
那我就忍忍......忍到切嗣十八岁再联系他。
到时候就能直接结婚啦!
11
虽然说决定好十年后再联系切嗣,但我很快就弄到了娜塔莉亚的电话号码。真的完全不知道切嗣的状况的话,那我可就太寂寞了。
“所以呢?”电话那头传来娜塔莉娅无奈的声音,“这就是你凌晨一点给我打电话的理由?”
“娜塔莉娅肯定这个点没睡啦~”我嘿嘿笑道,“不是这两天有任务吗?”
“好啊,调查我?”娜塔莉娅气笑了。
“调查好了万一我想发布赏金任务呢!”我理直气壮地说,“那样我就能看见你和切嗣啦。”
“......白川。”电话那头有了短暂的沉默,“你是真的喜欢切嗣吗?”
“嗯?怎么说?”
娜塔莉娅这个问题问得很突然。
“我也调查过了,切嗣到那座岛上的时间不长,你生活的时间要更长久一些,你们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娜塔莉亚说,“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陌生人?”
“嗯......感情就是那种奇怪的东西啊。”我想了想说,“我觉得切嗣很可爱,更重要的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切嗣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吗。”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重复这个词不像是问我,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
“温柔可不能算是理由啊。”她轻笑了声,“而且就算你记不清年龄......你看上去也至少有十五岁了。”
“......别戳我痛处啊。”
说得好像我不知道十年后我就二十五了一样!
年、年龄差怎么啦!
“好啦,我知道啦,切嗣的状况如果你打电话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电子设备容易定位......你可别一有兴致就打给我。”
“嗯嗯,知道啦,任务期间发个短信给我,我不会打的。”
“还真是得寸进尺啊你,最为交换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要情报的。”娜塔莉娅笑着,随后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不过白川......你要记住一点。”
“?”
“那孩子,是天生的杀手。”
“......”
这点我知道,但我觉得......
“但是切嗣他很难过吧。”我说,“就算你说他是天生的杀手,他也对杀人这一事实感到难过。”
......不然的话,在卫宫先生死后,为什么他的神态会发生那样的改变呢。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希望你们走的太近。”娜塔莉娅这样说道,“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受到伤害的就不只是一个人。”
“可是我喜欢切嗣呀。”
“喜欢不能当做所有问题的回答。”娜塔莉娅的语气有些无奈,“好了,不和你说这个了。”
12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理解娜塔莉娅话中的含义。
天生的杀手也许指了很多方面的状态,但我并不全然明白。
但接下来我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件事了。
白川家的财产我没办法做到很好的有效利用,因此魔术师协会派来了一些人指导我。虽然有些烦躁,但来攀关系的人也减少了。
姑且算是好事吧。
但就算有了财产指导、魔术指导等各方面的老师,我也不打算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术师。
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听说过了魔术师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
虽然这个决定一说出口,就把魔术协会派来的叔叔阿姨气得不行。
13
各方面都进入了正轨,我的自由时间也变少了。
魔术练习、外交以及频繁的视察,都让我顾不过来。
期间收到几次娜塔莉娅的短信,我也没时间给她打电话,只能回以短信,再问问切嗣的状况。
她说切嗣学得很快。
我既开心又难过。
切嗣变强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娜塔莉娅的本职工作还是猎杀以赚取赏金,那么切嗣的工作当然不会和娜塔莉娅有多少差距。
他将与枪支弹药为伍,与尸体血液为伴。
他是一个杀人会感到难过的人。
他是一个和岛上的小鬼们玩耍的时候会露出笑脸的人。
他是会为夏莉的死而哭泣的人——
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在猎杀赏金犯人的时候发生选择该怎么办呢。
我这样想着,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难过,但又听见敲门的声音,只好赶紧把情绪给压下去,乖乖跑去开了门。
“圣杯战争的内容,看完了吗?”魔术师协会负责指导我的人这样问道。
“嗯,毕竟好像是必修内容嘛,看完啦。”
“......白川海音。”他说,“虽然知道了你的决定,但我姑且还是问一句,你有什么想要达成的愿望吗?”
喔。
是有这么个问题。
因为圣杯战争的周期是60年,所以大多数魔术师都会提早开始准备,甚至会提早几代人。他这么问的意思当然是问我想不想参加圣杯战争或者打不打算准备啦。
我没什么要圣杯才能实现的愿望。
但是想达成的事情嘛——
“等到卫宫切嗣十八岁和他结婚。”
我十分干脆地说道。
魔术师沉默数秒丢下一句目光短浅走掉了。
嗨呀。
怎么,你不服气呀?!
结婚怎么了!结婚这个指向不远大吗!
没眼光的辣鸡!
14
嗯。
气过了。
指导我的魔术师和我相处一星期了,我大概也知道了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觉得我这样有些浪费资源。但知道我对圣杯没有欲望之后,就帮我把关于圣杯战争的书籍都收了起来。
“娜塔莉娅·卡明斯基和魔术师协会联系过,卫宫切嗣继承了卫宫矩贤两成的魔术刻印。”魔术师抽起烟来,“不出意料的话,那个小鬼将来会是个和那女人一样的赏金猎人。”
“那又怎么啦,和赏金猎人不能结婚吗?”
“......”
魔术师只是叹息了声。
他揉揉我的头发把这个话题揭过,然后转身帮我把被我弄得一团乱的书籍全部整理好,又给我留下了许多注意事项才离开。
让我有点在意的是刻印的事情。
既然他们说白川是个魔术师的大家族,就算只剩下我......那先辈的尸体呢?
就算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他们又不可能和我一样失忆,对他们而言,刻印这种重要的东西,一定是会留下来的。
「就算生物学上的血脉断绝了,魔术刻印还在,这个家族就还在。」
......反之,刻印没有了,家族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们如果是真正的魔术师的话,一定把刻印看得比她更重要。
而如果刻印遗失了,魔术师协会的态度就不会是这样了。
“要先想办法问问刻印在哪里吗——”
有点烧脑欸。
我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15
事情没我想的那么复杂。
我一问,魔术师就告诉我了。
他和我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总结下来就是我妈是上一任家主然后她和我爸离婚了,和教会的一个神父结婚了还给我生了个弟弟,然后她就GG了。
我.......
我能说什么?
只能摆出一脸懵逼.jpg
呆了好一会我才憋出一句:“刻印呢?”
魔术师撇了我一眼:“自己去冬木的教会找后爹要你妈尸体。”
我:“......”
内心一阵智熄。
16
我觉得去捞尸不好,就委婉地说刻印先不管了。
魔术师也没说什么,没像之前那样恨铁不成钢地教训我。
也许是因为我说我不打算成为真正的魔术师的缘故,在我问他名字的时候他似乎也不打算告诉我,只是面无表情地说:
“你问这些干嘛?我把东西都教给你你就和魔术师协会没关系了,过自己的安稳日子等结婚吧。”
“但是我觉得你已经是我老师了啊,和魔术师协会有什么关系?”我问。
他沉默半晌,最后把书砸在我脸上。
“看你的书,学完了再叫我老师。”他冷哼道,“我没你这么不上进的学生。”
嗯,傲娇了。
我把书从脸上扒下来朝他傻兮兮地笑。
17
时间就这样过去。
学习-给娜塔莉娅打电话-和各路魔术师处理关系-给娜塔莉娅打电话-学习这样循环着。
不知不觉过去了八年。
我依旧没有主动和切嗣联系,老师也依然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只是这段时间里卫宫切嗣这个名字在圈里彻底地响了起来——可是却是恶名。
「魔术师杀手」。
我查了好多次切嗣的相关事件,却还是觉得他没变。
因为娜塔莉娅一直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还给我寄了偷拍的、切嗣的照片。
那个少年在一片废墟中安抚着浑身是血的小女孩,脸上的神色是八岁时他面对我的告白那样不知所措的温柔。
他一直是那样。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两年后。
然而事故发生了。
娜塔莉娅在这八年后的半年里完全没有联系我。
我将她留下的电话打过去也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18
这种事情不寻常。
寻常任务根本不可能持续半年这么久了,就算有,娜塔莉娅也会抽出时间来联系我。说是不想联系了是不可能的,都坚持了八年了,我可是对她死缠烂打才有这个效果的,怎么可能突然就不想联系呢。
我立即去调查,没有能力就雇佣别人,雇用不到就利用白川家曾经的关系,然后我终于知道了——
娜塔莉娅死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19
娜塔莉娅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没有改变过。
帅气的、厉害的大姐姐。
......怎么会死呢。
调查的人告诉我,是切嗣。
“......飞机上有其他人吗?”我问。
“有死徒。”
“......”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对我而言,八年来一直有联系的娜塔莉娅毫无疑问是朋友。对切嗣而言,应该只会更加重要才对。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好想这样想过——
「在猎杀赏金犯人的时候发生选择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我怎么又乌鸦嘴了。
我顿时觉得十分无助,连来看我的老师都没有出言安慰或者讽刺我。
我将自己禁锢在这个小圈子里太久了,不想进入魔术师的世界,却也回不到普通人那边去,这八年真正能交谈的只有娜塔莉娅和老师。
“切嗣他还好吗?”我轻声道。
“......”
老师没说话,只是和最开始见面那样揉揉我的头发。
20
我用同样的方法找到了切嗣的联系方式,但看着那串号码,却怎么也没办法按下拨通号码的绿色按钮。
我每天看着手机发呆的时间持续增加,通讯录里的[卫宫切嗣]和自己一次通话记录都没有。
“还有一年半——”
现在打电话过去也根本安慰不了切嗣吧。
而且我都忍耐八年半了,最后一年半为什么不能坚持呢。
最开始那种微妙的喜欢在时间里发酵,滋味一变再变,最终变得五味俱全,且无法舍弃。
所以......
“就这样就好。”我喃喃道,“一年半以后......”
一年半以后,再把自己的喜欢全部告诉切嗣。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点也没变呢。”老师这样问我,“他被称作魔术师杀手......而且这半年,可比以前的名声臭多了。”
“才不会呢。”我哼唧了两声反驳道,“你是没见过小切嗣有多可爱。”
“......他现在是大卫宫了。”
“......”
老师你怎么说话呢。
怎么听起来这么污?
21
大卫宫这种词汇当然不是说切嗣的大唧唧。
我当然明白老师的意思,人总是会变的,时间会改变许多东西。他想告诉我,也许切嗣已经变成了一个危险人物,不亚于那时候的卫宫矩贤。
老师实在担心我的安危,万一我成为魔术师杀手杀掉的魔术师就糟糕了。
但是我始终觉得,切嗣和当年一样。
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抚摸着娜塔丽娅以前寄来的一张张照片,笑了出来。
22
后来一年的时间里我密切地关注着切嗣的行踪。没有了监护人,他反而更加活跃起来,只是更多的时候是出现在战场上,魔术师杀手的名号也越来越响亮。
他们总说他是为了赏金才去那些任务。
傻子。
会这样想的都傻。
那些猎杀被猎杀的魔术师的赏金都够普通人花三辈子了,切嗣又不是什么会使劲挥霍财富的人,怎么会缺钱呢。
但是出现在战场边缘这一点值得考究。
最终,我在生还者的数量里找到了大致的结论。
......做这种选择折磨自己的切嗣也是个傻子啊。
都是电车问题。
娜塔丽娅的事情应该也是这样吧。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痛苦了啊。
这样想着,我觉得喜欢上傻子的我毫无疑问也是个傻子。
23
终于等到十一月十一日,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的不行。
切嗣十八岁了。
可以结婚啦!
我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
[切嗣!生日快乐呀!我是白川海音你还记得吗!我......]
啊,这样写下去好难为情。
我苦恼地挠挠头,默默地敲下删除键,再输入,再删掉,最后深思熟虑,只发出了一句极为简短的话——
[嗨,你现在十八了吗。]
24
我开心得睡不着,把床晃得嘎吱嘎吱响。
最后被为了指导我暂时住在我隔壁房间的老师揍了一顿。
“半夜十二点,先不说他睡没睡觉,光凭陌生号码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回复你。”老师气急败坏地拿起枕头一下砸在我脑袋上,“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什么啊老师你这么凶,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我立即拿起另一个枕头反击。
“对不起,我早就结婚了。”老师呵呵一笑,“你再不睡我就把你放在书房的卫宫切嗣的照片全部烧掉!”
噫!
阴险小人!
25
我乖乖睡觉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起床,我依然没有收到切嗣的回复。
......可能老师说得对,切嗣不会回这种短信的,身份来历也没有,就一句话而且还说得莫名其妙的。
啊啊啊!好羞耻怎么办!
我觉得我快哭了,我还是直接想办法找切嗣吧,问题在于世界这么大我找不着啊。
老师实在看不下去我智商负数的状态,好心给了我个建议。
“他不是赏金猎人吗?”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找个名声臭的家伙发布悬赏让他来接这一单生意,然后要求和他见面不就完了!”
我惊呆了。
好半晌才高兴得扑到了老师身上去。
“太棒了这个主意!老师你真是个天才!”
虽然我在夸他,但是我觉得背对我被扑得脸着地的老师大概又想打我一顿。
26
雇佣这件事相当顺利,以协商为借口,切嗣的确来到了我家。
当我从楼上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以我看不见他脸的角度打量着我家的陈设。他长高了许多,已经比我高了,刘海比起八岁的时候有了细微的改变,但像猫耳朵的发型还是没变,大概还是头发太炸了。
他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他的武器,当然,也可能是娜塔丽娅留下的,但毕竟都是些枪支弹药,我也没办法分辨。
我坏心眼地用了消除声音的魔术,悄悄下楼跑到了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
他僵住身体,似乎是没想到会在雇主家里受到突然袭击,手伸直还想探到自己腿上摸出那把缠在裤子上的小刀。
“切嗣,我是你的雇主喔。”我在他摸上刀柄的一瞬开口说道。
他松开手,但身体还是没放松下来。
“能松开了吗?这样没办法商谈契约。”少年的声音十分平静,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胸部抵在他后背上一样。
开玩笑,我不是□□但我有长大呀,有C了耶,又不是平胸,怎么可能完全没感觉呢。
切嗣烧起来的耳根证实了这一点。
“你记得我吗?我是白川海音。”
“......”
这样啊。
我感到有些遗憾。
沉默就已经是回答了,他完全不记得有白川海音这个人了。
这让我有点伤心,但切嗣原本对我就不够熟悉,我也没办法嘛。而且是我自己自作孽让娜塔丽娅不要告诉他我在关注他,现在十年过去了,他不记得也很正常。
毕竟是单恋,我得接受现实。
可这和我是不是要喜欢他,能不能调戏他是两回事。
“你看,你还是没有长大,我就说你没变啦。”我笑嘻嘻地说着,手特别不安分地去摸他的腹肌,“我第一次摆弄你头发的时候你耳朵也这么红喔,哇,切嗣有腹肌了耶——”
切嗣在我们再度相遇后第一次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色,非常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对他而言,我这个雇主太过莫名其妙了。
于是我配合地松开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来。
切嗣不再理会我,整理起被我弄的皱巴巴的衬衫。
大概在正式开始谈任务之前都不想和我说话了吧。
真可爱。
我看着他耳根红透、表情不自然的模样,不禁这样想着。
27
任务是我随便挑的,也没什么好谈的,让老师帮我说了两句,契约就结束了。期间我一直盯着切嗣看,越看越可爱。
比起八岁的切嗣,现在的他要成熟许多。虽然我仍说他没长大,觉得他是个少年,但他已经十八岁了,毫无疑问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可这个男子汉的皮肤白的过分,听老师说话的时候端着茶杯的样子简直就是乖巧.jpg,真是太犯规了。
大概是我的视线太过明显,切嗣略微皱眉,将目光移动到我身上,过了好一会才挪开。我移动到老师身后悄悄朝着切嗣比了个v,他隐约又有炸毛的冲动,但全凭毅力给压下去了。
简直像个大型猫科动物,让人特别想欺负。
此时,我觉得我自己又乌鸦嘴了。
我真的觉得我从变态的恋童癖里超脱出来——
成为了变态。
28
“你要和我一起去?”切嗣皱眉,听见我的言论后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我没有带人完成任务的经验,目标很危险,一不注意你就会死。”
“我会魔术的。”
“目标也会,而且你这半吊子的魔术根本帮不上我的忙。”
......哇,超扎心啊这话说的。
但是冷漠的样子也好可爱啊。
“没关系啦。”我说道,“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老师也不会反对我,是吧?”
面对我一脸欠揍的样子,老师什么也没说。他叼着烟,最后哼了声自己转身回屋了。
看吧,连老师都答应了。
我对这切嗣死缠烂打,他终于接受了我的要求。
其实就算他不接受我也会偷偷跟着他上飞机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好不容易见到他,好不容易再触碰到他,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手。
29
虽然答应了我的要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切嗣会对我态度有多好。
目标在日本,而我们现在在英国。
飞机要坐好久呢。
我们在路上一直沉默,最后我实在是憋不住,想找点话题来说。
思来想去我也没有可以同他讨论的事,切嗣的爱好也不明确,最后我只能说起最近的事情来:
“你收到我发的短信了吗?”
“......”
切嗣抬眼看向我。
他的位置靠窗,飞机刚刚起飞,还能看清不远处的高楼。他目光平静地看这我,却隐约透露出些许困惑。
本来切嗣的眼睛就大,此时更是像第一次瞧见猫薄荷的猫咪——
“你发的?”他这样问道,“为什么?”
......哇。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切嗣已经不记得我了,就算我说出结婚这种话来,他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吧。而且就算之前看见了他脸红的样子,我也很清楚,他的处事风格肯定变了许多。
就像我之前所想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八岁的小男孩了。
“嗯......是秘密。”我说,“所以我决定不告诉你。”
切嗣见我这样也没多问。
他摆出一副既然和任务无关那我就懒得问了的表情来,挠的我心里直痒痒。
30
切嗣的行动十分慎重,为了我的安全也把行动过程告诉了我,但到了出发的关头,他又对我说让我留在宾馆。
......凭什么呀。
我这么想着就嘟起了嘴,当然我也这么说出口了。
切嗣一脸冷漠完全不想解释,把我当成了麻烦任性的大小姐。
......真过分啊,我甚至没有摆出在老师面前的娇气劲嫌弃这个旅馆耶。
但是觉得他既然都这么想我了,我也没必要特别黏糊地跟着去了。切嗣似乎讨厌这种麻烦的事情,那我留下也没关系。
反正顺利的话,切嗣很快就会回来。
计划书上有三天,今天只是安装追踪的装置而已。
要是能想办法让切嗣想起我来就好了。
然而我的脑补还没完全展开,宾馆就bang地一声爆炸了。
31
爆炸的级别不小,整个本来就只有四层的宾馆被炸掉了一半。我站在客厅目瞪口呆地看着因为卧室完全被炸掉而露出的外面的荒漠,顿时觉得这里好危险。
好在爆炸只有一波,之后虽然屋顶不停地掉落着碎石块,但房屋没有倒塌。我赶紧用了一个加固的魔术,然后收拾好切嗣留下的枪支弹药,离开了宾馆。
这种时候逃跑是必须的。
但切嗣怎么办呢?他最后肯定是会回这个根据地一趟的,我要是不在这里他上哪去补充武器啊,这附近除了这宾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是正因为这样,这里的目标才非常明显,我一旦出去,就会暴露在埋下炸弹的人的眼皮底下。
真是个糟心的选择题。
我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心里顿时一紧,赶紧施加了静音的魔术,躲到了客房的床底下。
那些类似入室抢劫的家伙们总是会翻箱倒柜,所以衣柜这些地方都是不安全的。这间客房的床下比较狭窄,我施加了遮掩视觉的魔术,将自己藏了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得在这呆到切嗣回来。
虽然切嗣有和那些人一样发现不了我的可能性,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大不了我跳出去把他打一顿然后骂他:你怎么雇主都找不到啊?
然后理直气壮的让他在我家陪我一星期。
Yes.
计画通り。
32
如我所料,那些并没有找到我。
听脚步声大约有三四个人。
他们离开后我送了口气。
但是天气似乎不怎么好,他们走了没多久就下起雨来。被炸掉的宾馆状况也岌岌可危,即使用了强化的魔术仍然漏水。雨下得很大,很快便浸湿了我上方的床铺,然后滴落下来。
冰冷的感觉让昏昏欲睡的我一个哆嗦。
我唏嘘了声,在这狭窄的床下尽力把身子缩了缩,把武器箱子紧紧地抱住,减少与空气的接触以用来保持体温。
但似乎没什么作用,还是很冷。
我突然有些后悔穿得少了。
但后悔也没什么用,我把喷嚏给憋了回去,安安静静地等着切嗣。
晚上切嗣确实回来了。
他发现了床底的我,开口想要斥责的样子,但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很长时间没理我。我从我带来的大背包里拿出帐篷来,告诉他我们出去野营。
他没说话,我就当默认了。
这荒郊野外的,我们就像来旅行一样点燃了篝火,我朝着篝火凑近了些许,他拉了我一把,语气不善地说:
“你想被烧着吗?”
嘴硬心软。我哼唧了两声,特别直接的朝着切嗣身上一靠,他就僵住了。
“怎么,都不表扬一下我啊?你雇主我这么能干,要是我之前被发现的话,你任务也泡汤了啊。”我眨巴眨巴眼睛,“一点都不可爱。”
“......”
切嗣显然不太赞同我的说辞,听见可爱的时候还皱了下眉。
我做出想要靠近暖源的模样,朝他怀里蹭了蹭。
这下他彻底不动弹了。
33
没了宾馆,只能另寻据点。我特地给老师打了个电话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地方。
“别打电话,万一被定位——”
“不会啦。”我对切嗣的担忧持反驳的态度,“为了防止定位我有特地处理的,不用担心。”
他似乎怔了怔,像是没料到魔术师也会有这种做法。
我想也对,就像我这么多年见到的魔术师家里都没几个用电器一样,他应该也觉得魔术师这个群体很多都和他们一样。
但是这样相处了一整天,他仍然对白川海音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来自从前的印象。
也许我十年过去真的长变了吧......
所以我能认出他就好了。
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他都是我喜欢的卫宫切嗣。
不能想起来的话,就想办法创造新的回忆。
哪怕留给他的印象是个死缠烂打的娇气魔术师也没关系。
本来我就想对他死缠烂打。
“你昨天比预计回来得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经过一晚上的休憩,我现在问他他也不会摆出那么冷漠的神色了。
昨天的爆炸动静很大,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才对。但察觉到的话,应该会折返回来救我才对。
听见我的问题,他沉默半晌,看着我没有回答。
“你就照实说就可以了。”我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扣你工钱。”
“......不是钱的问题。”他这么说道,似乎想要阐述整件事,又觉得麻烦,把嘴给闭上了。
和小时候比起来,变得一点也不坦率。
我也没再追问,就举起手机晃了晃老师发过来的地图:“新据点有啦。”
34
是一间破旧的工厂。
切嗣对这个隐蔽的地方很满意,更重要的是,这里离目标藏身的地方不远,甚至如果目标在家的话,就能直接狙击到。
这我倒是不在意。
就算这次行动失败了,难不成我这个雇主还回责怪切嗣吗?不存在的。
他的安全最重要。
万一发生类似十年前的事情,然后切嗣一不小心被死徒给咬了,我可就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因为行动以切嗣为主导,我也很听他的话,往哪个地方摆放什么武器,资料整理,我都还是能做到的。
我很享受和切嗣独处的时光。
虽然他对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是他已经是我生活一部分。
即使最初只是一时心动,但后来却也变了。
十年来,有如空气。
无形,无味,却不能割舍。
就像我那时候形容的——
这份情感早就发酵了。
35
“白川是个很大的魔术家族吧。”切嗣似是无意的提问,“怎么那个大宅只有你和那个男人?”
“我是孤儿啊。”
“......”
“我是后来被发现才捡回去的,嗯,这么说不对,我是自己找回去的。”我当然也知道切嗣是在套我话,但我也不是很在意,“是十年前的事情。”
“——”
切嗣的瞳孔微微收缩,十年这个词好像触动了他的神经。他重新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神色奇异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和我说就匆匆出门了。
......什么啊。
难不成我提个十年就想起我来了?啊......不,不对。他可能只是因为十年前死徒的事情联想到了什么,出门验证猜想了。
真随性啊,又把雇主给抛下了。
我打开无线电以确认和他的联系不会中断,然后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在用吗?”
声音突然传来吓了我一跳,愣了好一会才注意到是无线电的声音。
“嗯嗯。”我回答,“切嗣。”
“......”他似乎对我直呼他名字的事情没什么办法,只是叹息了声,“你现在去二楼左边数二个窗户。”
“欸?好。”
“注意动静小一点,不要用手电。”
“OK.”
我按照切嗣说的蹑手蹑脚上到二楼。
“从那个窗户可以看见目标的车,车牌号是■■■■■■■”
“嗯,看见啦。”
“......”
切嗣沉默了一会。
“......那个时候,我发现爆炸是连锁的。”他轻声说道,内容和之前的完全衔接不上,“附近没有房屋,但大约两公里外有一家住户,炸弹设置的时间是宾馆那边的十分钟后。”
啥?
我好半天反应过来才知道他说的是宾馆的事情。
“你去拆弹啦?”我问。
“嗯,那种爆炸造成的后果,能活下来的和不能活下来的结果很分明,去那家住户那里的话,能救更多人。”
“......”
心情复杂。
该庆幸切嗣依然是十年前的好孩子呢,还是该对他把我和那家住户的人一视同仁这件事哭唧唧呢。
......我还是哭唧唧吧。
“我严重怀疑那家住户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你才去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我语气特严肃地这么说着。
“......”
然后他直接把无线电给断了。
我一晚上都能没知道他让我上二楼到底要干嘛。
36
任务十分顺利。我在二楼睡着之后醒来就发现切嗣站在我旁边看着窗外。我略微仰头,看见他的侧脸。
少年的眼睛依然暗淡无光,但大约是此时朝阳的色彩十分美丽,让他的眼睛也染上了那种奇异的色彩。
猫。
对......以前看过的许多猫也是这个样子,在光线下,眼睛十分漂亮——
我还想再静静地看一会,他就发现了我的动静。他低头看向我,后退了一步,到了光线无法触及的地方,浑身再次进入了黑暗中。
这样的变化让我回过神来。
离开光只是那一瞬而已。
就像十年前一样,就只是那一瞬,他就进入了黑暗中。
“醒了?”切嗣淡漠地说道,“那就起来吧,可以回去了。”
“好......欸?!”
我下意识地回答后震惊起来。
等等,说好的三天呢!这下独处的时间直接缩短了三分之一啊!
“运气比较好,昨晚目标有单独外出。”切嗣见我完全把内心所想暴露在脸上,就出声解释,“我已经订了你回去的机票。”
......超无情欸!
还有什么叫我回去的啊!要分开走吗!
“我去劫直升机。”切嗣说,“而且我和你一起回去的话,那些魔术师一定会说,啊,白川家竟然也会找魔术师杀手呢,这种话吧。”
“我才不介意!”我蹭地站了起来扑倒他身上,“名声那种东西又不能吃!我才不在意白川家怎么样!本来就是后来突然出现的东西!就算按时间顺序也比不过切嗣!”
被我抱住的少年完全僵住了。虽然他长大了,也比我高了,但还是很纤细。我特别不满足地蹭了蹭。
好瘦啊。
上次还没发觉,现在他比来我家的时候穿的稍微单薄了些,说是为了方便行动......但这一抱,就觉得真的很瘦。
十年肯定没好好吃饭。
“放开......”
“不要。”
“直升机上有东西——”
“那就不要了啊,你就和我一起坐飞机。”我语气严肃,“反正我要是说和你一起去劫直升机也肯定是惹麻烦,那干脆就不要了,我回去把合约上的内容划掉就好了。”
“——”
切嗣再度冷静了下来。他把我从身上扒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考究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我扬起一个笑容应对他。
他呼吸一滞,随后无视我,似乎有些局促地转身下了楼。
啊。
看样子切嗣不是很擅长应对我。
我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收拾好的武器箱子也在刚刚被他带下去了,现在二楼留下的东西也就剩下地上的被子。被子......嗯?这个被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盯着被子半晌,才回忆起来这玩意刚刚就盖在我身上。
抱起被子,我开始了名为「嘿嘿嘿嘿」的单曲循环。
偶尔还从嘴里冒出去几个「原来如此」。
实在听不下去的某少年从一楼爬上来朝我头上丢了个枕头。
37
最后来的是私人飞机。
老师帮我叫的,切嗣那张机票让他给退了。不过好像是说他自己还有事,来不了。我仔细想想也没毛病,感觉魔术师协会每天这研究那研究的。
切嗣最终也同意了和我坐飞机回去。
这大约是最后的独处,不认识我的卫宫切嗣有什么理由在契约结束后还留在白川宅呢?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但我也因此感到了满足......至少这短暂的独处让我知道了切嗣还是和八岁时一样,可爱又温柔,不过别扭值好像也上升了。
但这很好——
我觉得所有的事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唯一让我稍稍有些不满的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似乎从头到尾都没看见目标的脸。
我走上飞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底端还没上来,仍在眺望远方的切嗣。他注意到我的视线,便抬眼看向我。
我把行李收拾好,坐上了飞机。切嗣一幅别有心事的样子,坐在离我五排远的地方。
嗯......这么说也不对,他一直这个表情,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大概是直觉上觉得和我不是一类人,所以不想做过多的接触吧。
好在我脸皮厚。
不是我自夸,我了脸皮真的很厚,不然怎么可能解开安全带直接凑到切嗣旁边去呢。
少年难得摆出了一幅震惊的样子,一对猫耳朵都竖起来了,整个背景板上就差一条炸毛的尾巴。
猫耳,可爱,想捏。
“我就坐你旁边啦。”我凑不要脸地说道。
“......飞机这么大——”
“我想坐这里啦。”
“......”
人任性的时候怎么劝都是没用的,这就和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是一个道理。切嗣沉默下来,盯了我半晌,闭上眼开始小憩。
我朝着他眨了眨眼,然后问了一下起飞时间,去帮他拿了一条毯子。
“切嗣......”我轻声喊道。
少年没反应,呼吸声十分平稳。
睡着了一般。
但他和娜塔莉娅一样......在外保持警惕的话,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清醒,更何况有个还有个人在耳边说话呢。
但这样很好。
你装睡的话,我就当你睡着了就好了。
“一不注意就过去十年......都长这么大了。”我轻轻拨动自己额前的刘海,“明明你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我还要找你呢——”
切嗣会听见,但他不会做出反应。
我利用了这一点,也利用了他对我「天真娇气大小姐」的看法。
“那时候没办法安慰你......也很惋惜没和你一起跟着娜塔莉娅离开。”我小声说着,头略微仰起,“所以我在十年的时间里重新回到那找回了夏莉的尸体......埋在了后院。但可惜的是,我虽然找到了娜塔莉娅失事的飞机......却没能找回她的尸体。”
是在第三年,我回到了岛上。岛上有魔术师和代行者们已经清理干净的死徒的尸体,我的运气很好,成功找到了夏莉。
尽管大部分都是撕咬和腐坏的痕迹,但与其他的尸体比较起来还算完整。
但寻找娜塔莉娅的时候我没那么好运。
大海太大了......找到飞机已经是极限,别说找不到她的位置了,就算找到了,也没办法下潜打捞。
余光瞥见切嗣的眼皮似乎跳了跳。
我缓慢地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却没来由地一阵难过。
“我好羡慕她们——她们一直都在你的回忆里。”
美好的、痛苦的。
就像一根刺牢牢地扎在那里,不停地痛着,他却舍不得拔下,甚至将其深埋,藏进自己的血肉里。
不肯放弃,不肯忘记。
“......有些嫉妒呢。”
我压低音量说道。
但是我却非常喜欢她们。
“一直和娜塔莉娅联系,偷偷地打探你的消息,现在这样的场景......真是不可思议呢。”
我磕着眼眸,觉得此刻自己说的话十分自私。
对......说起这些,只会让他难受。
装睡的他也绝不会回应我,最终把情绪全部压下。
但我太喜欢他了,喜欢到哪怕给他留下的记忆是这样的......无法用美好来形容的记忆,也会从心底感到喜悦,觉得心尖发颤。
并且由衷的——感到幸福。
38
飞机还在航线上,一直絮絮叨叨说话的我在醒来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睡着过了。我揉揉眼睛,看向身旁。
......嗯,切嗣换位置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已经又一次坐在了远离我的地方。
我打了个哈欠却突然抓紧了安全带。
原因是飞机开始了剧烈的晃动。
现在还是白天,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外面,不在云里,也没有遇见什么强力气流的样子,根本没理由会造成这种晃动。
我连忙解开了安全带朝着切嗣的方向跑去,中途几个晃动差点没让我摔在地上。我正要喊出他的名字,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少年的脸很红,像发烧了一样。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扶手,嘴里呢喃着什么。
......不妙。
魔术师的身体和普通人还是有差别的......而我也不太相信和娜塔莉娅奔走了这么长时间他还能这么轻易的生病。
几经确认之后,才知道这是种诅咒。
诅咒同样是魔术的一种......现在切嗣只是发烧而已,这样放任下去一定还会出更大的问题。我查找着问题的根源,用了空间固定的魔术让这一小片区域不会被飞机的晃动影响,随后解开了切嗣的安全带。
我脱下他的外套,触碰到只隔着一层衬衫的皮肤时,才发觉他的身体很烫。
“......呼。”
我没有进行过治疗......也没有太多照顾人的经验。
诅咒能从很多方面入手,但魔力是根本的。只要切嗣还在使用自己的魔力,诅咒就不会清除。但要让切嗣让下警惕暂时将体内的魔力全部清空的话,根本不可能。
除非是娜塔莉娅在这里。
我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魔力将切嗣的魔术回路全部清洗一次。但相应的,切嗣原本的魔力必然得有个去处。
直接释放在空气中肯定是不行的,在飞机上恐怕这带着诅咒的魔力最后又会流转回来,再次污染切嗣的魔术回路。
所以——
“......我到底是欠了什么债啊。”
抱怨似的喊了声,我手上却也没含糊,立即脱下了切嗣的上衣。少年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通红一片,甚至隐隐冒出热气。
清洗魔术回路和补魔是不同的......而且现在我要做的不止是清洗。
是魔力的交换。
在十年内已经去往冬木教会取回母亲的刻印的我看来,切嗣的魔力并不算多,只要花上些许时间,就能交换完毕。
前提是这摇晃的飞机能给我这么多时间。
我联系了一下机长室,声音陌生的飞机长告诉我他还能保持这个高度十分钟。
十分钟后,飞机就会开始下坠。
39
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时间似乎卡的太准了。
失重感已经开始出现。
我在切嗣醒来前去找到了降落伞背包,但是伞包只有两个......怎么办,难道不给机长了?
嗯,这肯定不行。
要不我用强化魔术强行砸进海——
特么也不行啊。
强化下来我不会摔死但我会疼死啊!掉下去之后疼死了失去意识还怎么呼救啊!
要不然和切嗣用一个伞包?
我认真考虑起这个可能性。
而且还能直接进行肌肤接触......似乎是个好主意!
在我还在考虑的时候,切嗣醒了。
“切嗣——”
我正要把状况告诉他,就见他穿好了外套,对我比出「嘘」的手势来。
“白川海音。”他的声音因之前的事而有些嘶哑,“别回魔术师协会。”
“......”
我仿佛听见了齿轮卡壳的声音。在之前我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那层想法一直没有浮出水面,但此时切嗣的话却直接揭开了最后的那曾幻想。
“你应该在我说我们分开回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才对......还要和我一起走。”他声音一顿,“觉得我卑鄙吗?”
“——”
从他让我看目标的车牌号开始,事情就不对了。
目标是一个十分警惕的人,他在这片区域有准备四辆车,但四辆都没有车牌号。当切嗣让我看向那辆车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是诱导。
不是那种觉得我会惹麻烦的诱导,反而像是......
像是我才是目标一样。
我不觉得那是错觉。
但我没有离开,没有指出这一点,也没有在切嗣面前展露任何警惕或怀疑的姿态。
再者是提前返航。
我没有选择多么难办的目标作为契约的内容,但也没有选择那种根本不需要切嗣这样的魔术师杀手的家伙。
两天就解决,其中甚至有一天只是安装跟踪器......这是绝不可能的。
最后——
“诅咒是昨天沾上的吗?”我轻声问。
“嗯。”
他知道自己的身上沾染了诅咒,也从我的行为中推断到了我会救他......但不会推断出是魔力交换。
不然的话表情也不会这么平静了。
刚刚还在魔力交换的时候他的确失去了意识,所以不知道我的作为。
甚至觉得,我可能将诅咒暂时排除出去了,很快会随着魔力回来,因此需要抓紧时间。
“......为什么?因为我是白川家的继承人?”
白川没有什么在魔术师家族中的污点,虽然没有与多少家族交好,但人脉也不算坏。当我问出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不是这个理由。
推测出他想做的事情的我,却仍没有猜到他的理由。
“......不。”切嗣轻声说,“只是,以你为诱饵的话,c市的人就能全部得救。”
“——”
离我们追踪目标最近的地方就是c市。
我不了解他口中的得救的具体意义,但他似乎与我们原本的目标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我们原本的目标本来就想要与我相关的东西——
于是以我为诱饵。
换c市得救。
一个人换一个市的人的性命——
多么划算。
我早该意识到的。
不,这么说不对。我早就意识到了,在他亲手击落娜塔莉娅的时候就意识到了,那个天平有多公正,有多可怕。
所以这种时刻到来的时候,我甚至做不出吃惊的表情来,但心里却有些难过。
我无法控诉他、指责他。
我能说什么呢?
说他冷酷无情,没有选择我吗?
别闹了,从头到尾都是我无赖地缠着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他的天平太坚固了,坚固到哪怕我说出那样的悄悄话,他也会做这样的选择,不会有分毫的犹豫。
“那......你想起我来了吗?”
“......抱歉。”他犹豫片刻说道,“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有隐约的印象,也许我们见过面。”
“......这样啊。”
我遗憾地说道。
“那你能抱抱我吗?”我张开双臂,语气略微发颤,“我喜欢了你好久,你总不能连个抱抱都不给我吧?”
少年执拗的逻辑中,有人得救,就必然得有人牺牲。
但他的内心却更想两头兼顾,救下更多的人。
所以哪怕我的数量是「1」,他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因为整个c市放弃了我。
如我所想,那个温柔的少年并没有拒绝我的要求。
在片刻的犹豫后,他走过来拥抱了我。
但也就一下而已。
短暂的触碰后,他约过我拿起了伞包。
在他再次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偷亲了他一口。
40
切嗣跳伞了。
失重感越来越强烈,飞机坠落的速度加快让机身仿佛镀了一层膜,它和空气摩擦着,燃起了火花。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有信号,就拨通了老师的号码。
“老师~你那边现在几点呀。”
“凌晨三点......我不是说了不要在工作的时候给我打——”
“我要死啦。”
我的语调相当轻松,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但老师那边直接震惊到失语,好一会才传来拍桌子和皮鞋在地面「踏踏踏」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卫宫切嗣那个混蛋呢?!”
“哇,老师你怎么能说小切嗣混蛋呢!这话太过分啦!”
“少给我含糊!!”老师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气炸了,“给我位置!”
老师知道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嗯......我还在飞机上,具体位置不太清楚,但刚开始坠落还没多久,应该在航线附近吧。”
真是糟糕啊。
我不禁这样想着。
“我都和你说了人是会变的!也和你说了别和那个魔术师杀手联系!”老师大吼着,“你说要死了......难道是坠机?”
“老师你好像个老父亲耶。”我眨眨眼,在那边再次因为我的玩笑话爆炸之前继续说:“坠机我还能用强化魔术......但是我把切嗣的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
一个破折号完全不能表达老师的震惊。
所以有两个。
“......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压下低自己的声音,我却仍听出了其中的颤音。
“嗯,最喜欢了。”
我深深地喜欢着他的全部。
娜塔莉娅像只鸟,而卫宫切嗣却像棵树,牢牢地扎根在自己建造的,名为「正义的伙伴」的后院中。
树会开花,会结果,但无论如何,哪怕花开得再繁茂,果实结得再丰满,他都只能在这个院子里。
踏不出脚步去。
却挣扎着从院子里探出头去,想要触及更多的生命。
“他啊......才不是什么魔术师杀手。”
明明比任何人都温柔,却摆出那种冷漠的表情来。
明明比任何人都心怀希望,却总做出残忍的事情来。
这个正义的执行者身怀的天平那么精准......因此,总是平等的舍弃。
当他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的时候,就注定了要成为一台机器,凌驾于众生之上然后对存活下来的人做出选择,这分明是种高傲——
然而他却会在舍弃后想要哭泣。
然后我就确信了。
这并不是高傲,而是一种卑微。
我深深地喜欢着他的全部,连同这让他哭泣痛苦的卑微也是。
他无时不刻都在颤抖着,与其说是行走在崩溃的边缘,不如说他身为「卫宫切嗣」的机能,在十年前就坏死了。
觉得自己能摒弃所有情感,连「自我」也能当做道具,能将人的性命以数量来衡量的「卫宫切嗣」——
“只是一个寂寞的普通人罢了。”
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老师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我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飞机坠落的速度,他才再次开口:
“你也一样。”
41
老师是没办法赶过来的,因此在飞机坠落刮起的风都将我的脸颊给吹得鼓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说话。
原本我觉得,他至少会训斥一下我才对。
像什么我的作法一点都不像魔术师啦、恋爱脑肯定是不行的啊,又比如我怎么这么笨连这种级别的陷阱都看不出来——
但他没有。
他知道我在这十年里就算没有认真也成为了合格的魔术师,我没有恋爱脑一直在冷静的分析局势,我也没看不出切嗣将我作为诱饵的陷阱来。
从他签下契约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他并不是真心的。
甚至契约书上也没有「保护白川海音安全」这种条件。
但我仍然笨得不行的跟他一起出来了。
“没关系啦,反正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幸运有问题。”我挠挠脸颊冲老师说道,“所以老师,不要生气,你都为我生气多少回啦。”
幸运的与切嗣遇见,不幸的与切嗣分开。
幸运的联系上了娜塔莉娅,不幸的她后来死了。
幸运的找到了切嗣的联系方式,不幸的他不记得我了。
然后在幸运的独处后迎接我的——
是不幸的死亡吗?
我还真是和狛■■斗完全相反的类型啊。
原本应该对切嗣作为感到愤怒的我......几乎笑得生气不起来了。
“轰——!!”
飞机的坠落地点是海上。并不是说地点是水这种东西就能减少伤害,用手在平静的水面使劲拍拍就知道有多痛,更何况是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
我下意识的用了强化魔术,还是在冲击那一刻痛得几乎失去意识,骨骼几乎撕裂开了,痛觉散播到全身去。
再后来,就是下沉。
在掉落到海中前,飞机已经烧了起来,这一刻海水烫得不得了。
但越下沉,越冰冷。
我抱紧自己,诅咒似乎开始生效了,浑身都使不上劲来。
“......咕噜、咕噜。”
我张开嘴,最后的氧气从嘴中漏了出去。
「——好冷啊。」
我这样想到。
眼中有什么带有温度的东西溢了出去,却瞬间被淹没在海水中。
00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那个男人是被生物钟叫起来的。
他睁开眼,看着爱因兹贝伦城堡的雪白天花板,一时回味不起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梦,只有最后溺水的窒息感残留在身体上。
“亲爱的?”
妻子在一旁见他失神的模样担忧地喊道。
“......没什么。”他摇摇头,将意义不明的梦抛在脑后,“爱丽——”
他将妻子拥进怀里。
圣杯战争快要开始了。
-1
卫宫切嗣总会伤害他最爱的人。
爱他的人也是同样。
他知道这一点,甚至明白,这场圣杯战争的结局也一如既往。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必然会失去他的妻子。
也许这和娜塔莉娅说他是天生的杀手一样,是种天赋。
他自嘲地想。
-2
圣杯战争并谈不上多么顺利。
和自己合不来的Saber、无法预测行动的Rider、上门找麻烦的Caster都不能说是有利的事情。
但他仍利用了许多魔术师所不会在意的条件,电子设备、枪支,以及利用他们不屑利用的情感。
他们失败于他们的高傲,失败于对卑鄙的不屑。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名为言峰绮礼的男人一直对他纠缠不休。他对这个没有欲望、找不到弱点的男人感到恐惧。
幸运的是,最后的战斗中,他胜利了。
在胜利的那一刻,他触碰到了圣杯。
——唯一能实现他愿望的、唯一能拯救所有人的圣杯。
-3
“你选择哪一边呢?”
圣杯的问题让他禁不住发颤。
他一直都做着这种选择,选择拯救更多的人,而少的那一边就必然会牺牲。
哪怕差距只是一条人命也一样。
更多的,就是更多的。
然而他从没料想过在圣杯之中的场景是此般模样——
-4
是最后的场景。
「妻子」就在床上,「女儿」从床上蹦下来,而他就在这里。
看上去多么温馨——
「女儿」的体温却是冰冷的,城堡外的天空却是一片漆黑。
他颤抖着抬起手,就要放到那孩子的脖子上——
一只年轻的、陌生的手却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在他停顿的片刻将那把枪夺走了。他视线上移,就看见那个凭空出现的、穿着短裙的少女。
十五岁的模样。
陌生的少女看了他一会,将目光移动到手里的枪上,似是眷恋地抚摸起来,然后蹲下身,朝着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
卫宫切嗣呆住了。
在他毫无动作的那个瞬间,枪声响起。
“砰。”
「女儿」倒在他身前,血淌了一地。「妻子」尖叫着从床上扑了下来,抓住少女的衣裙,抓住她的身体,指甲在她身上留下伤口的痕迹,她却依依然定定地看着他。
随后她站起身来,对着他笑了。
少女朝他笑着,就像小时候在海边一样,就像那时候分别的时候一样笑着。
黑泥淹没过来,此时卫宫切嗣才隐约从记忆的角落里发掘出来一些破碎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们结婚吧!」
「我等你呀。」
「嗨,你现在十八了吗?」
“你——”他嘶哑地喊叫出来,却怎么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
一切语言都好像卡在了喉咙里,分明那一瞬间有了无数的话想要说出来,却全都止于身着短裙的少女的笑容。
“卫宫切嗣。”她说,“我喜欢你。”
“——”
“一直以来,最喜欢你了。”她继续说着,就算周围的黑泥不断地涌来,攀上她的身体,就算爱丽斯菲尔伤害着她,她依然笑着,“所以,切嗣一定、一定要幸福。”
“——”
梦境在那一刻结束了。
他回归到Saber还在战斗的地方,终于平复了心神,随后下达了两道令咒——
“Saber,摧毁圣杯。”
-5
那是场灾难。
火燃尽了冬木。
他行尸走肉一般在废墟中寻找着幸存者。
最终收养了那个幸存的孩子,取名叫「卫宫士郎」。
他像是累了,卸下了冷酷的面具,像个大孩子一样与卫宫士郎生活着。早就忘记日常的他在这种温馨的生活里笨拙得不得了,连洗衣做饭都不会。
然后言峰绮礼找到了他。
那个男人的头发长长了些许,神色与第四次圣杯战争有微妙的变化。看见院子里追着蝴蝶的赤铜发色的小鬼,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卫宫切嗣。”他说着与圣杯战争毫不相关的话题,“你知道白川海音吗?”
“——”
可以说是陌生的名字。
但那一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炸开了——
「嗨,你现在十八了吗?」
-6
原本被他以为来者不善的言峰绮礼解释起这次来的原由。
一方面是询问他愿不愿意将卫宫士郎转交给教会,他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白川海音。
“我原本并不想来见你,现在的你......”言峰绮礼说了一半就止住了,似乎不想继续关于自身的话题,“卫宫切嗣,你体内仍残留有白川海音的魔力。”
“——?”
“怎么?很惊讶吗,我也一样。”他古怪地笑了笑,“同母异父的姐姐竟然和自己感兴趣的人早就有所接触。”
“你的......姐姐?”
“对,不过只见过一面。”
卫宫切嗣虚弱与声音干涩的模样愉悦了言峰绮礼。
他侃侃而谈,完全没有那种在第四次圣杯大战的时候那种让卫宫切嗣仿佛见到洪水猛兽的压迫感。
虽然仍有些不舒服,但卫宫切嗣觉得自己可以听下去。
直到他谈及诅咒。
“......你是说——”
“很意外吗?”言峰绮礼亲吻了下自己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将白川海音残留在你体内的魔力清理干净,连圣杯带给你的诅咒,都能得以破除。”
“——”
“虽然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但不得不佩服她的预判与算计能力,真是厉害。”
面对卫宫切嗣一脸「开什么玩笑」但又迟迟无法开口的表情,言峰绮礼又笑了笑,但陷入痛苦的卫宫切嗣并没有看见。
「多么可悲又让人愉悦的矛盾......卫宫切嗣。」
他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正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并不想现在就来见他。
-7
在诅咒解开后,□□的衰弱便停止了。
尽管还有些虚弱,但经过时间的调养,就能回到较好的状态。
卫宫切嗣回了爱因兹贝伦的城堡很多次......但目前仍然虚弱的他还没办法进去。
但即便如此,也能找到结界的起点了。
虽然难以与爱因兹贝伦家沟通,但将来他一定能在恢复后进入结界,然后带回被遗留在那的伊莉雅。
那几年里,他不仅多次去爱因兹贝伦的城堡,同时也去过白川家。
虽然对言峰绮礼的说辞抱有疑惑,但他的确非常在意。
原本以为白川家也会和爱因兹贝伦一样不会待见的他,却被一个头发掺白的男人迎接了进去。
-8
男人的态度说不上多好,而且似乎也不姓白川。据说在多年前,白川家最后的孩子「白川海音」就与魔术刻印一起沉入了大海。
失去魔术刻印,等同于整个魔术世家的衰败。
“我——”
“问海音的事情?”
在他开口前,男人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只好尴尬的笑笑。
为了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他甚至换上了几年都没再穿的风衣,但似乎是变瘦了,这黑色风衣都有些不合身了。
男人叹息了声,眉宇间的烦躁却并未散去。
他沉默地走到书房,卫宫切嗣也只好在他身后跟上。
“你和十多年前差距真大......卫宫切嗣。”他这么说着,“在再次见到你之前,我仍无法理解海音说的话,「那是一个温柔得会对幸福感到痛苦的孩子」——”
“——”
“这是她的日记。”他从书柜里抽出一个很厚的、褐色书皮的笔记本,在娜塔莉娅死去以前,她常与她联系。”
“与......娜塔莉娅?”
“......卫宫切嗣。”男人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很在意你。”
卫宫切嗣不了解。
“甚至......和你外出之前,换了手机号码,说万一你哪天想起来要回复她,她却在那里把手机搞丢了怎么办。”
卫宫切嗣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男人朝他脸上丢来的手机。
他有些茫然的翻找起通话记录,只看见最多的那个是[娜塔莉亚]。自己查看之后,他确定这的确是娜塔莉亚以前的号码。
而在短信里,还有一条让他几乎失声的——
[嗨,你十八了吗?]
可笑的是,那时候的手机并不算是多好,她此前将一条又一条想发给他却没发给他的信息全都丢进了草稿箱没有删掉。
时间一直持续到他十八岁那年。
“......为什么?”他这样问。
白川海音在他记忆中留下的痕迹非常浅。
他觉得,自己于对方而言,应该也是一样才对。没有任何喜欢的理由,也没有可以坚持这么长时间的情感。
“你将冷酷的一面展现给了第四次圣杯战争前的所有人......我到现在才发现,她在最初就意识到了你面具背后的人格。”男人垂下眼眸,“卫宫切嗣,你记得你十八岁的那一年,将白川海音当做诱饵的事情吗?”
“——”
记不太清了。
他做出了无数次选择,全都是他的罪。
他想要对无数人道歉,而显然白川海音也是其中一员......但他的确无法挖掘那么久远的记忆,就算言峰绮礼也提到了这件事,他仍然无法回忆起来。
“......我有隐约的印象,但是并不能清晰的想起来。”他说,“可以......告诉我全部吗?”
“你不用知道全部。”男人没有对他的说法表露任何情绪。
原本卫宫切嗣以为......他至少会承担些许怒火才对。
他一生救了许多人,也杀了许多人。曾经他也遇见过类似的情况,那就是他杀死了对方的家人......然后救了对方。
——假装自己不知道一样。
——假装自己没有杀死对方的亲人与朋友。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他们。
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在对方的愤怒与怨恨中崩溃。
“那孩子......明明可以说是一个沉默的人。”男人这么说道,“卫宫切嗣......她是你戴上面具表面表现出的那种人。”
“......”
“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笑嘻嘻的只是表象,心里什么都知道......设好所有的局,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
“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签订契约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你想让她当做诱饵,你不知道她用魔力交换的方式救了你。”
男人的手交叠在身前。
他的眼眸深沉地看着他。
卫宫切嗣却知道,他是在看十多年前的「卫宫切嗣」。
“你以为你算计了她吗?错了,卫宫切嗣,你错了。”男人这么说着,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她算计了你,你却毫不知情,她看到了将来想方设法让你活了下去,你却以为是你杀死了她。”
“——”
“卫宫切嗣......我不能说她是真心喜欢你,但她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为什么?”
卫宫切嗣觉得自己喉咙发干。
“她是个寂寞的人......是个白痴。”男人移开目光,“白痴总会有那么几个地方固执得让人无法理解......就像你一样。”
“......”
卫宫切嗣没有介意对方说自己白痴的事情。
但他说的固执的方面是什么呢——
他那时候的固执是「拯救更多的人」,难道白川海音的固执,只是「卫宫切嗣」吗?
“你们都一样......只是她属于「异类」而已。”男人缓慢地说着,“而且我现在也了解了......为什么她那样形容你。”
“什么?”
男人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审视片刻,他才吐出了将他扫地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一个寂寞的普通人罢了。」”
-9
卫宫切嗣到很多年以后依然无法理解白川海音的情感。
但他清楚地意识到,白川海音和他于对方就像空气与水滴。
一个缺少了对方就会死去。
一个混杂在雨中,最后浸没在了泥土里。
......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The End.
写完之后我才发觉根本不虐嘛。
一直想嫖切嗣没动笔,写完之后整个人好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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