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14、精灵少女

　　仙蒂与杰奥一早便被召唤至克摩格的办公室。

　　虽然实际上克摩格只指名仙蒂前来，但是杰奥对此并不放心，硬是跟随在仙蒂身边，两人的关系众所皆知，倒也不会因此惹人非议。

　　克摩格瞥了一眼杰奥後也没多说什麽，径自开门见山说：「仙蒂小姐，关於昨天的比赛，妳能给我一个答覆吗？」

　　办公室内只有少数几人，岚得尔不知何缘由早已出现在此，他正用担忧的神情望向仙蒂，一旁的坎·吉拉维持着一贯风格，紧盯面前的电脑萤幕，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

　　「克摩格先生，仙蒂朋友不是有意的，请您不要怪罪她。」岚得尔语带求情。

　　「岚，别紧张，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克摩格没有因为仙蒂荒谬的弃权行为大发雷霆，反倒是感到无比好奇，仙蒂是基於什麽样的理由认输？如果杰奥认输是为了尊严，那她又是为了什麽？

　　「理由吗……？」仙蒂的脑袋顿时快速运转，粉色眼眸闪现一丝狡黠的光采，说：「因为我不相信你。」

　　气氛发生微妙的变化。

　　克摩格的笑容微敛，目光变得深沈，犹如深峡般难以捉摸。

　　「就如同你不相信我们。」仙蒂暗暗观察克摩格眉宇间的变化後才补充一句。

　　克摩格似是没料到仙蒂还会再说一句，怔了一下後随即轻笑两声：「妳说的没错，我确实还不信任你们。」不……应该这麽说……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除了母亲……

　　「那麽我该如何得到你们的信任？」克摩格深知这句话根本是多馀的，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他不需要什麽信任，从来都不需要。

　　「让我们看看那个赌注！听说是精灵族的少女？」既然有机会不请自来，仙蒂当然要顺水推舟打听赌注的下落。

　　「你是听谁说的？」克摩格的眼光霎时犀利起来。

　　「随便抓一个路人甲都知道好吗？又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其实仙蒂是信口胡诌的，她哪知道路人甲知不知道啊？反正大街上八卦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山，有一丶两个外人知道也不足为奇吧？

　　克摩格听完仙蒂的解释才稍稍释怀，的确，这并不算什麽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不过居然还明确的知晓种族和性别……？可能是消息走漏了吧。

　　「这件事我能答应。」克摩格微微颌首，转向岚得尔说：「岚，可以由你带他们过去吗？」

　　「好的，克摩格先生。」

　　「谢啦～老板！我对你的好感度提升至0.5%。」

　　仙蒂这是游戏的说法吗？杰奥再次无言。

　　「不必多谢。」

　　仙蒂等人步出办公室没多久，克摩格便猛地开口：「坎，报告例行事项。」

　　「是。已经查明仙蒂·罗尔的真实身份。」

　　克摩格接过印成薄本的书面资料，低声喃喃：「罗弥娜·菲恩……」

　　「还有呢？」

　　「昨夜罗弥娜·菲恩与杰奥·洛尔啻·琲尔两人偕同潜入这间办公室。」

　　「前夜则是罗弥娜·菲恩单独潜入。」

　　克摩格微微皱眉，语气渗有明显的怒意：「这麽重要的事为什麽没有事先禀报？」

　　「是。这是我的疏失，在调查罗弥娜·菲恩的身份後，忘记察看摄影机的影像。」

　　「算了。」克摩格也不想多费唇舌，说：「他们几点出现？」

　　「昨夜是十一点十一分，前夜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这是怎麽回事？十一点到一点不是岚得尔的班次吗？」

　　坎·吉拉将电脑萤幕转向克摩格，按下播放键说：「请您过目。」

　　克摩格越看眉头越加深锁，他平静的宣告：「罗弥娜·菲恩，这女人留不得。」

　　原来刚才那女孩的要求是『看来的』而不是『听来的』！小小年纪说谎却能脸不红气不喘，身陷险境也不会自乱阵脚，举手投足间带有明确的自信与胆识。

　　这种人通常出现在战场上丶王座上，然而这里是他的领地，仙蒂的存在对於克摩格而言是挡路又碍眼的石头，他虽然急需有才干的人才，但没有无知愚昧到雇用随时可能反咬自己一口的危险分子。所以仙……不对，是罗弥娜·菲恩必须铲除！！

　　「您打算如何处置岚得尔·克里？」

　　「岚得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正需要增加战力，他的事先不必处理。」

　　「了解。」

　　说到岚得尔，克摩格倒是忆起令他在意许久的名字……他冷笑一声：「呵……你终於来了……赛莱尔，我的哥哥……这一次我不会再有多馀的慈悲，我会了结你，斩断一切！！」

　　+++++

　　「我说，岚得尔兄弟，我突然觉得有件事很奇怪。」仙蒂不等岚得尔反应过来便接着说：「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是追杀赛莱尔的人吗？可是当初赛莱尔来找我兴师问罪时，你却问我他是谁？你不可能不记得他的长相吧？」

　　杰奥淡淡瞄了仙蒂一眼，这件事他昨晚便思量到了，不过这毕竟只是一个小问题，稍微一绕便能得知答案，如今仙蒂却刻意当着当事人面前提起，杰奥实在猜不出仙蒂是想试探岚得尔的态度还是因为脱线的缘故？

　　岚得尔红着脸困窘道：「仙蒂朋友，很抱歉，我欺骗了妳。在克泽森林，我与赛莱尔先生相互约定装作不认识彼此。」

　　我……一直活在谎言之中，不管是以前，抑或是现在……

　　仙蒂面无表情盯着岚得尔好一会儿，随即笑道：「你这好小子！倒是挺会说谎的！连我都被你骗过了！」

　　岚得尔苦笑了笑。

　　「这边是六楼？监牢是在六楼？」

　　「是的。」

　　竟然挑一个这麽偏中的楼层……地下擂台不过十一层楼，底下却至少有二十几层楼，分布得相当不平均。

　　克摩格也算有脑袋！不像一般的笨蛋以为越隐密越好，而把奴隶藏在最底下的楼层，反而来不及去及时顾及。

　　他挑选的楼层实在是太刁钻了，看来想直接硬碰硬救出那位精灵族的少女是不可能的事了，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仙蒂暗忖。

　　「请让我们进入！这是克摩格先生的旨意。」岚得尔面对一扇厚重的铁门高声说道。

　　「是，克里先生。」一道人声回应完，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连接铁门後方的景象是一段小有距离的长廊，虽然现在是明亮的白天，当中的光线却十分昏暗，只有几扇小窗洒落几丝光芒。

　　众人步行三分钟後才来到较为空旷的房间，与仙蒂的想法背道而驰，牢房的间数并不多，只有两间罢了，两间牢房上方五尺处各开一扇小窗。

　　仙蒂眼见此景不禁暗骂几声……

　　这克摩格的心机也太重了吧！居然搞出这种设计……就算是双手双脚都自由的人也逃不出去吧？先不论那个长廊，从那个方向逃绝对是百分之百自投罗网，小窗的高度不仅太高又太小，如果想破坏墙壁出去，牢房又不多，马上就会被看守的发现……克摩格啊！我真是佩服的想拜你为师了！

　　「仙蒂朋友？」

　　「噢！抱歉！我走神了。」

　　岚得尔点头表示了解说：「仙蒂朋友丶杰奥朋友。这位是缇亚·奥克西丝弗拉瑞小姐。」

　　被称作缇亚的女孩静坐在地，虽然牢房中不乏座椅和床铺，但她还是选择席地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拥有一双清澈的褐色水灵大眼，如绿叶般翠绿鲜明的青色长发，身着一袭纯白洋装，衬托出纯净的春日气息。

　　仙蒂倾身至杰奥旁，附在他耳畔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麽觉得她长得好像一棵树……」

　　仙蒂当然非常清楚说一名女孩是一棵树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所以她只敢隐晦的在一旁和杰奥咬耳朵。

　　杰奥对此感到些许困惑。仙蒂为什麽会觉得她像一棵树呢？是因为色调的关系吗？

　　「妳说我像一棵树？真的吗？妳这麽觉得吗？」却没料到女孩的听力极佳，竟将仙蒂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仙蒂可尴尬了，正欲解释之际，女孩冷不防从牢房的缝隙中探出双手搭上仙蒂的右手，如获知音般说：「谢谢妳！妳真是一个好人！」

　　「呃……妳高兴就好……」居然有人喜欢自己被称为树……？这年头怪事可真不少，先是有个异界人（岚得尔），现在又有一个喜欢被当成树的人？不……好像也不算奇怪……木头奥不也喜欢我叫他木头吗？

　　「你们叫什麽名字？」女孩带着稚嫩的语音询问。

　　「缇亚小姐，这位是仙蒂·罗尔，另一位则是杰奥·罗尔。」岚得尔答道。

　　「缇亚，妳在这里过的好吗？有人欺负妳吗？」仙蒂一向最担心的就是女性的安危。

　　缇亚呆呆的说：「大家都是好人啊！而且水很好喝，可是阳光好少，照不到阳光，缇亚觉得不舒服。」

　　我怎麽觉得好像在听一株植物自述？错觉吧！错觉吧！

　　仙蒂强压心头的疑惑，紧接着问：「缇亚，妳是来自白之森？」

　　「大家都说那里是白之森，缇亚听那些精灵姊姊说的。」

　　这就没错了，跟资料上记载的一模一样！仙蒂确认完後便打算离开。

　　「仙蒂！仙蒂！要记得来陪缇亚玩喔！」缇亚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

　　「我会的。下次再见罗！」

　　+++++

　　仙蒂至无人之地後才郑重向岚得尔说：「岚得尔兄弟。你真的还要继续帮助克摩格吗？他连这麽幼小的孩子都忍心当作奴隶看待，那女孩的年龄看起来甚至比我还小！！」

　　「仙蒂朋友，我……」岚得尔抿紧嘴唇。

　　克摩格的所做所为是对是错，这点岚得尔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但克摩格贵为他的恩人，这点也是不容置喙的事实，尽管他的作为是错误的……还是要义无反顾的追随他吗？

　　岚得尔不禁迟疑了。

　　仙蒂所提的想法他并非没有思考过，只是他一直下意识不去质疑，假装自己的双眼双耳被蒙蔽，到头来才领悟到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

　　克摩格早就变了。早在三年前，他下了那道离谱的命令时，他就该察觉到了……

　　『岚，帮我杀了他，赛莱尔·科林·沃德，我的亲兄弟……你办的到吧？』

　　最後岚得尔并没有痛下杀手，他以为这是克摩格心底深处的真实心夙愿……但是他却错了，克摩格是真的渴望杀了赛莱尔。

　　自此，一切产生微妙的变化。

　　岚得尔说不出那是什麽样的感觉，彷佛曾有的信任逐渐淡逝，不只是对他，对於其他人也是如此，克摩格似乎是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以前的克摩格……并不是这样的人啊……岚得尔感慨心想。

　　大部分在地下擂台工作的人员皆是奴隶出身，若不是克摩格的提拔，可能现在只是地位低下的奴仆吧。明明曾经那样尊重善待我们这些曾沦为奴隶的人，现在却将一名年幼的精灵族少女视作赌注交易？也许仙蒂朋友说的没错，我……

　　仙蒂似是感受到岚得尔的挣扎与左右为难，她淡淡说道：「岚得尔兄弟，你好好想想吧！我想说的就是这麽多，接下来就看你的选择了。」仙蒂一个回身便背对岚得尔而去。

　　「再见，仙蒂朋友。」岚得尔尝试打起精神道别，然而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一丝苦脑。

　　走了几步路，彻底远离岚得尔的视线范围後，一直保持缄默的杰奥才幽幽开口：「仙蒂，妳不该这麽做。」

　　「什麽？」

　　「妳不该搧动岚得尔先生。」杰奥的话语中藏着坚定。

　　仙蒂明白，杰奥这人虽然沉默寡言，看似对许多事情都毫不关心，实际上却十分注重他所坚持的某些『道义』。

　　从上次杰奥与波以耳一战便能得知，杰奥非常坚守自己的『道』。

　　这就是所谓贵族的骄傲吗？原来如此，我和你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一股怒火猛地涌上心头，仙蒂有些气愤的说：「所以你觉得克摩格所做的事是对的，而我不应该多管闲事，干涉岚得尔的想法，放任他继续为克摩格那卑鄙小人卖命吗？」

　　杰奥摇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岚得尔先生自有他的主张，妳这麽做，让他很为难。」

　　「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吗？要不是我把岚得尔当朋友看待，又怎麽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杰奥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仙蒂老是尽量避人避事，不是因为懒惰怕麻烦，而是明了很多事情并没有自己应当插手的馀地，反倒是在克泽森林，自作主张救赛莱尔一行人的自己才是有欠考虑吧。原来不成熟的其实是自己吗？

　　「仙蒂，对不起，我……」

　　「别说了，也许这件事我的做法太过轻率了……让我再好想想。」

　　两人之间不再交谈，彼此沉默直至步回房间。

　　开启房门，却见四名身着蓝色女仆装的妖精族女子出现在房内，为首的年长女子面带亲切的笑容问候：「杰儿小姐丶仙蒂小姐，欢迎妳们的归来，沃德老板吩咐我们送来要赠予杰儿小姐的服装。」

　　「麻烦妳们了，放着就好。」仙蒂同样回以微笑。

　　这几个女人……肯定有鬼。克摩格那家伙想耍什麽花样？送一件衣服有必要大阵仗派四个人来吗？总不可能是想对我们使美人计吧？

　　杰奥同时也在心中思量。

　　这四名女子周身有着淡淡的咒力波动……是咒术师吗？可是力量并不强大，只有到初阶的程度而已。这间房间似乎也围绕着不明显的咒力波动……

　　四名女子礼貌性鞠躬後便退出房间。

　　仙蒂二话不说便着手拆掉那盒可疑的衣盒，杰奥倒是没有多加阻止，因为那盒衣物并没有咒力附在上头，想来是安全无虞。

　　仙蒂抽出盒中的内容物，不禁赞叹：「这件衣服做不错，倒是挺帅的！我看这件衣服大概不适合你这木头穿……」

　　仙蒂说到一半便自动停下。等等……帅？不是美？糟了……

　　刹那间，一群守卫打扮的兽人族闯进房间，将仙蒂两人团团包围，整齐划一地执手中锋利的长枪对准两人，待一切准备就绪後，一名虎型兽人才踏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进入房内，而来人正是地下擂台的最高负责人——克摩格科林沃德。

　　克摩格面露微笑，犹如绅士般礼貌鞠躬，「也许我们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您说是不是？杰奥·洛尔啻·琲尔阁下。还有这一位，是罗弥娜·菲恩小姐没错吧？」

　　杰奥感到既惊讶又迷惑。罗弥娜·菲恩……是在指仙蒂吗？

　　「你有什麽证据证明我是罗弥娜·菲恩？」仙蒂的惊讶程度可不比杰奥低，原本她以为罗弥娜·菲恩只是梦境中的人物，只是一个幻影……没想到竟真有此人？

　　克摩格倒也有耐性，出言回答仙蒂：「罗弥娜·菲恩，出身於南陆的音尼森克孤儿院，其原生父母姓名已不可考，代号原为135号，因接受富豪加索拉·菲恩的抚养，赐名为罗弥娜·菲恩，四年前跟随商队旅行，遭逢盗贼洗劫，从此下落不明。」

　　仙蒂感到心惊不已，所以她确实是罗弥娜·菲恩？可是，罗弥娜·菲恩理应逝去了不是吗？死在那场意外中……那现在的她是谁？不是罗弥娜·菲恩那又是谁？

　　一股异样的陌生感油然而生，她感到极度的茫然与不安，原以为，像她这种失忆者，外在的所有事物都是陌生的，却没意识到，真正陌生的却是自己……

　　「仙蒂？」杰奥发现仙蒂的反应相当异常，不仅全身频冒冷汗，原本那双朝气蓬勃的粉色眼眸睁得老大，彷佛失了焦距，不管杰奥如何呼唤都得不到回应。

　　克摩格也察觉仙蒂的异样，不过他并不知道仙蒂是失忆者，自然是以为仙蒂是因为把柄被抓到才会有如此表现。

　　他扯起自信的笑容说：「守卫们，把罗弥娜·菲恩给我抓起来！」

　　「是！」众守卫步步进逼仙蒂，杰奥焦急的频频呼换，却不见仙蒂有任何反应。

　　此时房内的照明设备忽地一明一灭。

　　「怎麽回事……？」

　　杰奥的周身缠绕如实体气流般的狂暴雷电，在刺目雷光的衬托下，他霎时犹如炙热艳阳的强光般刺目，强大的压迫感冲击着房内的空间，彷佛要撕裂吞噬一切的贪婪巨兽……

　　「你不该这麽做！克摩格·科林·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