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十里仙鬼谈》唐羡卿

4、吊魂除阴百鬼缠身

　　“好，如果前辈可以把这整座山的阴魂给赶尽杀绝，我就带你去找那个金枝玉叶的贵人。”
　　“罢了，生死契阔，随他去罢。”卫清者的眼神抓起流泪的冲动，他一拍脑袋又抑制住了。他在忍什么呢或许是那份天命难违的两两残缺相隔山河。他草率地扎起马尾，也便不管不顾了。
　　“那就劳烦前辈了。”苏无止作揖道，又带众人深鞠躬。
　　卫清者轻晃头，叹了口气。

　　他拿出那只仿佛暗度陈仓过的策魂坛，剑锋刮过坛壁的声音尖锐刺耳，却被一句云淡风轻的“甲木”冲淡了。

　　顷刻间，一条幼小的白蛟浮现在卫清者手里，威严无比，卫清者也犹如显圣苍生般，有天官的天灯祈愿之祥瑞之势。白蛟盘缠着坛口那句“万鬼缠身”。一杵黑风柱冲破九霄，天降之灾。一到惊雷炸在众人耳边，震耳欲聋不禁大惊失色。
　　万鬼夺林，缥缈虚无，穿林拂叶。一下子便炸开了锅，鬼呈夺世之势，铺天盖地。一只可怖的厉鬼，青面獠牙，长发松散，凄惨红衣，眼神凌厉，手握飘零弯刀，迎面扑向卫清者。三步之内，卫清者腾空而起，空中转身，长剑逍遥挥洒剑影，宛若白虹问世，惊艳无比。这只厉鬼的身手若搬到江湖桌面上来，着实让人啧啧称赞。要对付这只厉鬼，太难太难，几乎每一剑都被它轻松无比地挡下。卫清者抓耳挠腮，硬是想不一条妙计，心里连骂了十声：岂有此理!灵光一现，上百张镇魔符从袖子里胡乱飞出，硬是弄得那厉鬼摸不着头脑，很快便败下阵来，被硬生生地锁在符里，疯狂嘶叫，乱窜一通，看得卫清者很是得意，两袖一抚，有如青柳斟酒之侠客豪情。厉鬼在空中炸出一朵血花，犹如血雨挥洒，惨烈无比。众人白衣化猎猎红衣，犹如喜庆贺之。
　　“鬼债作酒钱”卫清者转首，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握紧拳头，手心出汗，笑矜矜道。
　　“好!杀一个赚一个!杀得最少的请大伙儿喝酒!”苏无止苦笑，便一头扎入降妖除魔中。众人亦纷纷响应，投入恶战中。

　　鬼魂从四面八方袭来，简直是背水一战，四面楚歌。往往持坛人最为艰辛，万鬼缠身，犹如一个赌局，是生是死，卫清者亦生死不论，只论厮杀。

　　没有猎猎红旗，没有烈火燎原，只有一把仙风道骨桃木剑，向厉鬼那副捉摸不透躯体劈去，宛若捕风捉影。十一轮下来，众人飞檐走壁，刀剑娟狂，飒沓血性，犹如行走江湖之少年豪气，亦有气吞山河之浩气。虽无欲将轻骑逐之景，但有大雪满弓刀之潇洒快意。一步十杀。这袭伏妖埋魔多年的江山，在这日定是要被十余道意气风发杀出花间岁岁，柳下清风。

　　……
　　策魂坛把成千上万股阴魂分为十二轮战。十一轮战下来，万鬼缠身，恶仇蚀骨至始至终都是卫清者的戏份。他身在鬼网，刀刀破阵，太难太难。鬼儿缠得太紧了，卫清者几乎是在自吞刀剑，遍体鳞伤，血流成河。他心里不断地咆哮着一句话：“为什么还不死!”。内心汹涌澎湃，故作镇定，他一手扶着杵在地里的七清，单膝跪在血泊里，气喘吁吁，却还大声喊着快意无比。醺醺四方，大梦春秋，也该醒了。

　　苏无止见卫清者险些要撂倒，赶忙过去掺住他。
　　“放开，专心点。这么好玩的事情可不多见。”卫清者一手撒开苏无止，满不在乎，又露出了两只让他看起来爽朗无比的虎牙。

　　一声“太”持响彻云霄之势，唤来百余只食魂鹤。泼墨渗白之翼呈虚无缥缈样，在乌云密布中透出几丝精光。唯有红顶亮人双眼。黑影铺天盖地，这才是不祥之兆。
　　仙灵自古而来便吟：“一朝入鹤群，死无全尸，再无轮回。”这种鹤群往往会折磨得人苦苦哀求去寻死，却又死不了，待皮肉腐烂体无完肤之时，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天灾天灾!

　　“这盘棋注定是得失不论。”卫清者忍泣吞声，喑哑道。手中的剑已经抓不稳了，眼光迷离间，他一股脑地将一剑插入体内，疼痛不止，绞心绞肉般道：“这下精神了。”
　　“这次诗债鬼债一起来!难得如此有意境啊!”卫清者无力冷笑道，便提起历剑，强行的行若游龙，身轻如燕，在他身上显得别扭而不堪入目。
　　一只鹤迎面而来，卫清者提刀对准红顶，锋芒刺眼，得意道：“风水赐福，恶鬼必死。”猝不及防，转首又是一只，卫清者又道：“必死无疑，只怕作妖。”灰飞烟灭。
　　一切看似顺利，但只怕湖水深又恶。刚刚是一只，那么此刻便是一群，白衣仙灵也定束手无措。卫清者早就预料到，他干脆以防背面受袭，便顺势一倒，赖在地上，握刀挣扎，胡乱扫一通。白羽蒙人眼，他本是心明眼亮，此刻却心盲眼盲，心急如焚。他被乱鸟叼啄，白肉一番，突然红血溅出，他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咆哮道：“快点死快点死!谁也不会再欠你!你也不会再欠谁!天又欠你地又欠你，你还要强行仙风道骨吗!为什么你还不死!”
　　若是百年前，他见到只恶犬都要高声呼喊“哥哥”，见到只虫子都要哭着喊着找师傅，但如今，可以让他喊的人都不在了，他的眼睛睁到极致，却把一切求救的声音吞入喉咙，双手捶地，忍气吞声，肯定很痛吧但求得一死亦是他苦苦哀求的善终。
　　“六郎哥哥!”苏无止火烧眉头，便换了个从小叫到大称呼。他一刀杀出一条血路，想赶到卫清者身边，肆意捐献银色光幕，十余只鬼鹤在空中甩出红血后，便一命归西。

　　“我只是酒还没醒，想睡一觉罢，专心点。”卫清者早已被啄伤全身，魂不守舍，双目无光。泪水终于迫不得已被揪了出来，卫清者连忙捂住眉目，他捂得很紧，恨不得把自己的双眸抠掉似的。一念间，卫清者在苏无止有喜无几剩悲有余的眼神中撂倒了，前一刻却还在推开苏无止，硬要逞强。
　　“睡啊!一睡就是永远对不对!我不准!”苏无止抓住双目混沌的卫清者，轻摇着，高声喊道。泪眼婆娑，在这横尸遍野，犹如哭丧。
　　一只食魂鹤正要趁人之危，在苏无止背后尖喙入骨。那双兽眼散发着野性，仿佛要把两个人用喙衔在一起，一箭双雕似的。卫清者一把将高出自己半个头，却哭得像个孩子的苏无止往怀里一揽，一个侧转身，凌空惊鸿一瞥，长剑若虹，洒下快意银光，便叫这只有心机的恶人皮开肉绽。
　　……
　　只言片语间，一道闪电将天裂，风起云涌，风云乍变。众人脸色阴沉，面如死灰。一道惊雷劈到地上，甚是闪烁刺眼，直遁黄土九尺之深，是在可怖。众人尖叫连天，一个劲儿地往林里躲。漫漫血雨溢满行云，腥风血雨洒满一片老林。红色在众人的翩翩白衣上晕开来，犹如庭中乌纱官的朱衣，却少了几分公正，多了几分狼狈。

　　卫清者被苏无止带到树下时，却将苏无止的手一把撒开，轻声道：“天官若用血雨迎我等，我等定将蘸血作画，赤缨为书。”
　　苏无止茫然不解，柔声道：“何为详细”
　　卫清者斩钉截铁地说道：“别再给我磨叽!”只言片语未来得及落下，众人亦未回过身来，他便跳入漫山血雨中，上演一场仙鹤厮杀。
　　苏无止亦举剑大喊：“冲啊!”犹如护卫边疆般壮心烈烈，胸怀一袭江山。

　　未等他人加入战争，卫清者便早已抢获大量功德。

　　这一晚，他踏鹤犹如游龙戏凤般轻巧，数不尽的镇魔符在血雨中飞出一道道惊人的功绩，尤为亮眼。苏无止亦功不可没，身为大宋名将，策马扬鞭骋驰沙场之风采，助帝王指点江山之灵巧，用到这场恶战中，皆让人拊掌叫好。谪仙名将比肩歼魔，作千古佳话，足矣。

　　……
　　一阵风波之后，风平浪静，天空中开始闪现一道让人皆大欢喜的精光，轰隆一声震彻三界，终于还一道山河表里，细水长流，悦尽人间。
　　这道山清水秀重返了人间，却把那个曾在心头把青梅嗅的仙君送入无知一方，大概天崩地裂，金莲衰败，他也不会回来了。毕竟他喜欢的是青梅，不是金莲。

　　“前辈!用的时间依旧如同往常那般短，仙人还是仙人。”苏无止拍拍卫清者的肩膀，和颜悦色道。
　　众人亦举剑高呼：“仙人万岁!”
　　可是卫清者却只是歪头苦笑，喑哑道：“一朝身入黄土，万鬼缠身，永不归位!世上再无金莲尊，亦无卫清者三字!”他双目暗淡，满面血光，皮笑肉不笑。
　　“何处此意!”
　　“众人欠我，我欠众人。意向大为江湖快意，无拘无束，愿可以撒手恩怨，一刀两断!”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大概如他所说，这样子，他就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永远不会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