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为夫之道》陈佳杏

10、谢小灵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揽他入怀……

　　那是一幅，陆亦盛从来没有见过的画作。
　　是画作吗？
　　太逼真了！

　　要不是这张纸是他自己亲自递给谢小灵的，他真的怀疑，这真是她就在他的工坊里画出来的？
　　这与他以往所看过的，描绘山水，花鸟鱼虫或是人物的画像完全不同。
　　谢小灵的画简直像是拿着实物拓上去的。

　　看那篱笆到主屋的距离，从他的角度正面看过去，真的好像屋子就要更远一些。
　　还有屋顶上的瓦片，连纹路都有。
　　甚至她没有画太阳，但是从画上能看出阳光照过屋顶，瓦片锃光瓦亮的，然后再扫过房屋洒下的阴影。

　　太真实了！

　　陆亦盛能看得出来，她画的是他家有四间厢房的屋子和院子，大体上的框架和结构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小灵画的，比他自己的实际屋子要更好看。
　　而且更妙的地方是，她似乎把房屋能用脚步丈量的地方的尺寸，都标记出来了，不过她写的记号他看不明白。

　　他觉得谢小灵是对屋子做了一些修改，可除了她画的整整齐齐的篱笆墙外，他看不出她究竟还做了哪些修改。
　　但现在这样看，她就改了篱笆墙而已，仅仅在纸上的呈现，就能让人有一种温馨感觉。
　　那种家的舒适和温馨。

　　很神奇！

　　陆亦盛在仔细端详画作的同时，陆希源也凑在他身边看。

　　乍一看到谢小灵画的炭笔素描时，陆希源的心跳忽然就加快了。

　　素描是季珩的强项，在他的笔下，万事万物都仿佛有了灵性，格外的逼真。
　　现在看见谢小灵画的这一幅建筑素描，陆希源的喜悦不知如何形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季珩虽然变成了谢小灵，但是这么多年他刻苦练习的技能并没有丢失，他还能画，还画的跟原来一样好。

　　看看这房屋流畅的线条；看这远近景；这光源、阴影、明暗面，还有这精确到厘米的长度。
　　都是季珩一贯精益求精的风格。

　　陆希源转头看向谢小灵，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谢小灵也在看他。
　　她眼里有笑意，眼神是他熟悉的，包容与宠爱。
　　看得陆希源心中一荡。
　　要不是碍于陆亦盛在旁边，他真想上去抱抱她！

　　“谢家丫头，你这……”陆亦盛手上拿着画，摆到她面前，“这是画的吗？我知道这画的是我家，可这画……这画的是什么？”
　　他太震惊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表达。

　　“陆叔，如果不介意，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来，快说来听听。”

　　谢小灵上前一步，伸手先点在篱笆墙的位置，“我们先来说这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我这次希望改造的地方。昨天晚上我在村子里稍微逛了逛，发现大家篱笆墙的材质五花八门，形状也是各式各样的，这样不是说不行，但是太杂乱了。”

　　“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时刻都要面对它，那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是不是能稍微花点小心思，可以把它们做的更漂亮一点呢？”

　　她的手移到画的另一旁，那里画的是一丛小竹林，顺着小竹林往下，则是剖解竹子的分解图。
　　一根竹子，两头修正整齐，再由中间剖开，用麻绳扎的紧紧的，牢牢插入地里。

　　“在这里我建议篱笆的材质可以选竹子，一是我们这里的山上盛产竹子，取材方便；二是竹枝修长挺拔，翠绿长青，比起石块，或是其他小树干之类更加的美观。而且竹子的生长期较快，万一篱笆要更新也很方便。”

　　谢小灵又点了点麻绳的位置，继续说：“这里建议用棕色的麻绳，是因为麻绳的材质和竹子比较相称；用棕色系……”她停了停，试图想个更加容易理解的词，才说：“是因为棕色和泥土的颜色接近，而且竹子是翠绿色，颜色跳跃了一些，用这种比较偏暗的颜色压一下会比较好。”

　　谢小灵说完之后，陆亦盛呆滞了。
　　她说的每一字都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可是一旁的陆希源燃了！

　　他在一旁，并没有看画，而是双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小灵。
　　陆希源其实听得很认真，但听着听着，他渐渐有些恍惚。

　　谢小灵的声音，明明是有些稚嫩的孩童的声音，无非比普通的女孩要更低一些，可陆希源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听着，好像听到了季珩那清朗温润的声音。

　　眼前的谢小灵慢慢隐匿了，取而代之的，是经常去找季珩时看见的，他穿着白衬衫，在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会议室里，给同事讲解设计理念时候的样子；是他西装革履，上台领取新锐建筑师奖时，冷静，沉稳发表获奖感言致辞时的模样。

　　季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优秀。
　　即便他现在是谢小灵，内敛，沉稳，智慧的光芒却还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陆亦盛不知道，自从季珩获奖之后，他画一幅建筑素描的价格有多高。
　　陆希源却是知道的。
　　可现在谢小灵花了一夜的时间，打腹稿，做测绘，再画这样的素描，再如此认真细致的讲解，都是为了拼命赢得陆亦盛的认可。

　　都是……为了他。

　　陆希源好心疼。

　　他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两步，悄悄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角。

　　正在和陆亦盛讲解院子内部小改动的谢小灵，兀地停住了。
　　她仅仅停了一个呼吸，又继续解释说明。
　　但她的手不着痕迹地伸到工作台下，摸到陆希源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两下，然后又拿到工作台上。

　　只是这样短短的接触，甚至还不到半分钟，陆希源却感觉好满足。

　　陆亦盛听完谢小灵的解释，他没再说话。
　　听完全部解释后，他基本明白了谢小灵所讲的内容，他毕竟是木匠，虽然不会画这样精确的图画，但对美的感觉是相通的，而且他打家具之前也是要先画样子。

　　陆亦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石头垒砌的篱笆不是也挺好的吗？树干扎的也挺牢固的，能用不就行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谢小灵前面解释的那么多全部都否决掉了。
　　她轻笑一声，有点无奈，却并没有气馁。

　　这是观念问题，要一下扭转很难，是她想的简单了。

　　谢小灵想了想，继续道：“我们生活的村子，城镇的整洁程度，还有道路的规划，花草的种植，这些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我们姑且叫它做环境，就是围绕在我们周边的这些景致的意思。”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屋子里整洁干净，可是一走出屋子，外面脏乱污浊，臭水横流，这样的环境，就是屋子里修饰的再漂亮，再整洁都没用，因为你不可能一直呆在屋子里不出来，所以内部和外部的环境一样重要。”

　　“人都是喜欢美好的事物，你看我只不过把篱笆小小修整一下，整体上看就有了大的改变，如果家家都这样做个小小的调整，那禾下村就会是一个更加美丽的小村子。”

　　陆亦盛听着谢小灵说话，眼睛去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图画。
　　他不得不说，谢小灵说的有道理。

　　图画虽然是灰色的，但他知晓翠竹的颜色，那碧绿的一面朝着外面，陆亦盛光凭想象也可以知道，篱笆全部围好之后，那般清爽的感觉。
　　若是全村的篱笆都按照这个这样重修，那整体性就跟现在这样石头堆砌，高矮不一的树干不同了，确实是要好看很多。

　　想到这里，陆亦盛看向谢小灵，不由得好奇问：“谢家丫头，你年纪小小，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谢小灵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视线转到图上，并没有立刻作答。
　　她知道陆亦盛肯定会问这个问题，毕竟原来的谢小灵并没有很特别的表现。

　　她也没能想到很好的答案，因为这不管怎么说都很匪夷所思。
　　即便这样谢小灵也要试上一试，这是她唯一能够引起陆亦盛兴趣的地方了。

　　现在只能……只能往奇书身上推了。

　　“原来家里翻出一本书，里面就是介绍这个环境和一些工匠活的，我是女……姑……姑娘家，又不能上学，闲的无聊就翻上一翻，跟着里面学着画，天长日久的，也就会了。”
　　“那本书呢？”
　　“后来被继母发现，她不准我学，就……烧了！”
　　“哎呀！！”陆亦盛一听书被烧了，心痛极了，“这真是……这个谢张氏真是……”

　　陆亦盛几欲想要骂出口，但碍于谢小灵，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亦盛后又想到，就光闲来无事翻了翻，就能把画画的这样好？多少他是有点不相信的。

　　“你就光看了这书？没有旁人教你？”
　　“没有，就只看了书。”
　　“那你识字？”
　　“……”谢小灵一下卡壳了。

　　她想了想，只能又用回刚刚陆希源用过的理由，“我……和陆希源，原来偷偷听过先生讲课，学了一些。”

　　“爹，真的，”陆希源赶紧在一旁道：“我说过小灵是很聪明的，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陆亦盛半信半疑地问：“就只听了听课，翻了翻书，就能学这样好？”

　　谢小灵不忍心骗陆亦盛，但事已至此，又绝对不能说真话，只能点了点头，淡淡说：“嗯，就是这样，可能是，天赋吧！”

　　陆希源听她用这样淡淡的语气说‘天赋’，心中一紧。
　　她是觉得骗人不好受了。
　　他也跟着难受。

　　他难受，不光是因为不得已欺骗了陆亦盛，还有‘天赋’这个简单的词。
　　只有他知道，这“天赋”的背后，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勤奋刻苦而来的。

　　陆亦盛到底是相信了。

　　“谢家丫头，你画画的好，也很有想法，真是可惜你是个姑娘家，不然叔叔真想收你做徒弟。叔叔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但我知道，你巴巴跑来告诉我这些，目的是想和我家狗蛋在一起，这个……我怕是不能答应你，狗蛋还小，他……”

　　“爹！”陆希源忍不住打断陆亦盛，他后面要说的，肯定是拒绝的话，他不想让陆亦盛当着谢小灵的面说出来，于是道：“我们不如按照小灵画的图，试着做一下这个篱笆，看看效果怎么样。”

　　谢小灵接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着你们一起做，等你们家的做好了，邻居看见了喜欢，定会想要陆叔也去给他们做，这样陆叔的经营……嗯，活计又多了一样。若是以后陆叔有需要，我还可以再多想想别的法子。”

　　谢小灵这样替他考虑，陆亦盛真的也说不出太绝情的话，而且这姑娘看着稳重，大方，又聪明，哪家要是娶了她，还真是有福气的。
　　他有些动摇了。

　　谢小灵见陆亦盛接受了篱笆的建议，她也就知足了。
　　她不能出来太长的时间，不然谢张氏又要跟在后面吵了，于是道：“我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我先走了。”
　　“好，谢谢你啊谢家姑娘。”
　　“不用客气。”

　　谢小灵说完转身就走，陆希源赶紧说：“爹，我……我去外面看看订的木头送到了没有。”
　　说完，也不等陆亦盛答应，直接就窜了。

　　“诶……”陆亦盛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喊他，笑了笑，最终只是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陆希源追着谢小灵到了工坊外面，“小灵。”

　　谢小灵转头见是他，遂停了下来。
　　他三步两步赶上后，说：“你走这么快，都不等等我。”

　　“你不是要开工了吗？我没想到你能出来。”她上下打量了几下，“昨天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陆希源扁着嘴，脚尖在地上蹭了两蹭，小声嘀咕，“现在才问，黄花菜都凉了！”

　　谢小灵笑了，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弯腰去看他的眼睛，“那现在凉了吗？”
　　见她来哄自己，陆希源立马就多云转晴，他反握住她的手，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直接塞到她手里，“给你拿的，不准推！”

　　谢小灵见他又把嘴巴嘟起一点点看着自己，知道再不收他就要生气了，只得接了过来，“下次不要拿了。”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说完陆希源又道：“你今天真是太棒了，素描画的好，讲的也好！我好像，都看到了以前的你。”

　　谢小灵的笑容淡了一些，“希望这么做能有用。”
　　“肯定有用的，还有我呢，我再努把力！”

　　谢小灵看向陆希源。
　　他的衣袖被襻膊高高的绑在肩上，露出白皙的手臂，身上还穿着深灰色做工的围裙，面容清隽，站在阳光下，笑的灿烂。

　　谢小灵好想亲亲他。
　　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他现在是男孩，只要是甜甜，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她爱的模样。

　　只可惜他还太小了。

　　原来甜甜小的时候，季珩也想亲亲她，抱抱她，都克制住了，好容易等到领证，本来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谁知又……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还得再等陆希源长大！

　　谢小灵郁闷了。
　　她放开手，说：“我要走了，你好好工作，我傍晚再找时间来看你。”

　　听见她傍晚要来，陆希源眼睛嗖地就亮了，他一把又抓住她的手不肯放。
　　谢小灵往前走了几步，他就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几步。
　　还可怜兮兮的小声说：“想要抱抱。”

　　“……”

　　陆希源见谢小灵不说话，扁了扁嘴又说：“不亲就算了，连抱都不能抱一下吗？”

　　谢小灵无奈，只得又转过身，习惯性地，想要搂他入怀。
　　手都抬起来了，可陆希源比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