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是你的狗粮》泸沽虾

22、第二十二章

　　阿四消失了，这其实在夏衡的意料之中。名片上的电话显示关机，在努力拨打了整整两天后，夏衡不得不放弃等待并接受这个现实——阿四在躲他。

　　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毕竟他和萧景风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有些复杂，就算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况且萧景风他们原本就对阿四的行踪有监控，不可能存在让他全身而退的道理。

　　可这无法让夏衡觉得好受一些。自从那天和萧景风谈过之后，他便开始思考一个较为严肃的问题。

　　思考出来的结果并不乐观，夏衡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萧景风再谈谈。

　　不过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另一个人就先一步找到了他。

　　周末傍晚，当带着布丁散步回来，看到等在走廊里的容子歌时，不知怎么的，夏衡背上莫名渗出了冷汗。

　　容子歌依靠在墙上，清瘦的身子斜斜站着，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布丁率先从他脚边溜过去，他往旁边让了让，一双含笑带电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夏衡的脸。

　　在台阶下，夏衡只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炬，灼烧着自己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他硬着头皮向上走，每走一步，容子歌眼中的笑容便似乎加深一分。

　　擦肩而过的时候，夏衡谨慎地对他点了点头，容子歌转过身来，继续沉默着看他。

　　“……萧景风出门了，”夏衡紧张地开口，“他说有工作，这两天不回来，您要找他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容子歌是萧景风的老师，萧景风是不是出门工作了，眼前这个当老师的可比他这个邻居更清楚。

　　容子歌顿了顿，没有拆穿他尴尬的说辞，只是说，“我来找你。”

　　“啊……啊？找我？”

　　夏衡一愣，都忘了要掏钥匙出来。一边布丁不耐烦地低声呜咽着，用前爪扒拉着门框，发出咔咔的响声。

　　容子歌点点头，示意他开门，“我们进去说，好吗？”

　　温柔的声音隐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夏衡迷迷糊糊地开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给这位看不出年纪的“老师”泡茶了。

　　容子歌淡淡地打量着客厅的装潢，“你一个人住？”

　　夏衡将茶放到他面前，在对面坐下，“嗯，我的父母在我上大学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抱歉。”

　　“没事。”夏衡笑笑，没有在意他的明知故问。

　　家里的茶叶是今年过年时陆尧硬塞过来的，夏衡平日不喝茶，也不知道牌子的好坏，只觉得容子歌这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和都市格格不入的仙风道骨，让夏衡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有些手足无措，生怕礼数不周而怠慢了人家。好歹也是萧景风尊敬的长辈，夏衡对陌生的长辈总有种本能的畏惧。

　　容子歌品了一口茶，表情微微一滞，夏衡的心连带着也提到了嗓子尖。还好，下一刻他的神色就放松了下来，放下茶杯对夏衡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开门见山的谈话，反而叫夏衡松了一口气。他定了定神，道，“您说。”

　　“我希望你能够跟我回基地。”

　　夏衡有些惊讶，“是萧景风拜托您跟我说的？”

　　上次他和萧景风两人关于这件事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明明已经说好了会给他时间考虑，容子歌忽然提到这茬反而打乱了夏衡的思绪。

　　出乎意料地，容子歌摇摇头，“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跟他没有关系。”

　　他又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应该说，他并不知道我会来找你。而今天过后，我也不希望你将我们见过面的事告诉他。”

　　“为什么？”

　　容子歌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微微一笑，“因为，他绝对不会同意。他太宝贝你了，这对我们的保护工作造成了困扰。”

　　反应过来话中含义的夏衡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您误会了，他不是……”

　　急于辩白差点让他咬了舌头，夏衡自知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急得冷汗直流。

　　容子歌轻笑着摆摆手，“你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

　　夏衡苦笑两声。他实在是跟不上这个人的步调。

　　笑了一会儿，容子歌逐渐收敛了表情，眉宇间闪过一瞬的严肃，看得夏衡心中一凛。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

　　容子歌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语气平稳，“我希望你跟我回去，一是便于保护，我们判断火凤在不久将会对剩下的碎片——也就是三四七号你们三个人，发起攻击，而说实话，你是最容易得手的那一个。”

　　他停下来，观察夏衡的反应，继而又说，“去往基地接受二十四小时的安全保护，这是萧景风希望你做的事。我则有另一个想法。”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夏衡，“我希望，你能到基地接受的我训练，成为我们的一员。”

　　夏衡将拿东西接过来，摊在手心。

　　那是一枚铃铛，金色的拇指大小，在客厅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这是你的勋章，”容子歌解释说，“从出生那一刻就存在的契约，与火凤足上的铃铛对应。当契约主死亡时，两枚铃铛融合，火凤就能够得到你血脉中的力量。当年出事时这铃铛就被你父亲戴在身上，我将它从基地的档案室中取出来，现在，物归原主。”

　　夏衡困惑地看着金色铃铛，觉得手心里有千斤重，坠得他抬不起头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捕捉到容子歌话里的重要信息。

　　“契约？你是说，我也有和萧景风一样的契约灵？”

　　萧景风的契约灵是道尔，威风凛凛的黑背狼犬，夏衡见过他们化形，说实话，有一种影视剧特效所无法表现出来的、让人血脉喷张的潇洒帅气。

　　容子歌平静地点头，“是的。”

　　“可……我不知道，”夏衡有些发愣，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我是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和他一样、和你们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少在认识他之前是。”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帮你。”容子歌说，“你如果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在面对火凤的时候，也就多一份生还的几率。”

　　这个说法太诱人了，夏衡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

　　只是……

　　他还没有做好彻底融入这个世界的准备，就好像认知了二十多年的常识在短短两个月内被毫无征兆地打破，正常人都会产生抗拒情绪。夏衡之所以还能够接受，完全是因为他对外界的事物并没有抱有太高的热忱，改变与否只是个抽象的概念，但这不代表在事情发生以后他不会感觉到无措。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完全未知的环境中，也不愿去接受无法预料的未来，夏衡倒是可以强迫自己去接受，只是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但换个方式想想，就算不接受容子歌的提议，他的未来似乎也依旧混乱不堪，倒不如说，容子歌的到来给他提供了一个缺口，让他打破固有的舒适区，窥见外面的天光。

　　对于夏衡来说，从既定的圈子中走出去是一件很难的事，以前他常被陆尧形容为预备过冬的松鼠，一刻不停地寻找着粮食，再用自己的方式构建一个狭小而拥挤的窝。树洞里的世界完全是他一个人的，他可以蜷缩在角落里，身边堆满了能够让自己感觉到舒适的东西。他不会离开，也不需要离开。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有人开始将他囤积起来的宝物一件一件向外清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是留在原地焦急地打转，还是走出树洞，为了自己奋力一搏。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夏衡走到窗边。傍晚无风无云，天边挂着一轮残月，漆墨色的夜空点缀着星河。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很好，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斗，缓慢而悠长地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如果我答应，”他低声问，“还需要瞒着他吗？”

　　“如果你想，可以，”容子歌说，“但瞒不住的。”

　　“但你之前说要我瞒着，意思是你不觉得我会答应，”夏衡转过身，静静地望着他，“为什么？”

　　容子歌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淡淡笑着，“对于一些人而言，做出选择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我不认为你是会在关键时刻选择逃避的人，但我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

　　“……你会教我什么？”

　　“很多。”容子歌说，“萧景风从我这里学到的一切，我都可以教给你。你有常人所没有的天赋，如果时间充裕而你足够努力，你或许可以达到与他相同的高度。”

　　天赋。夏衡困惑地笑了出来，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所谓的天赋，莫非是指那害死了家人的血脉？在过去的二十四年他没有从那血脉中得到什么好事，也不相信在未来这具身体会有什么改变。

　　容子歌站起来，整理着衣物，一边说，“但凡过去的，都已是注定，无论你的感受如何，它都是你这一生无法抛弃的命运。接受它，改变它，世事总会有遗憾，但我希望你不要向它妥协。”

　　夏衡点点头。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很乱，但内心深处却似乎懂了些什么。

　　“景风下周才会回来，在那之前，希望你能做好决定。”容子歌说，“到时候我会来找你。”

　　夏衡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是容子歌这样的人，总会有他想象不到的办法。

　　在他离开前，夏衡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的契约灵是谁？”

　　他从没见过像道尔一样漂亮到不真实的动物，又或者他的契约灵不是动物，而是其他什么东西，但就像之前所说，这二十四年他过得太普通了，普通到连一点异样都没有察觉。

　　这一次换容子歌诧异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你还没感觉到？”

　　夏衡一愣，“什么？”

　　容子歌看了他半晌，笑着摇了摇头，“它已经陪了你很久了，如果是你，应该可以感觉到的。”

　　留下这谜一样的话，容子歌便离开了。

　　夏衡站在客厅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苦苦思索。

　　脚边传来窸窣声，低头一看，发现是打盹的布丁醒了，正趴在窝里仰着头看他。

　　望着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夏衡不由得轻轻一笑，蹲下来捧住它的脸，轻声说，“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你接着睡吧。”

　　说着，又撸了撸布丁柔软的颈毛，就在揉到第三下的时候他忽然顿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你……”

　　他皱着眉，紧紧盯着布丁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可爱犬神色如常，像是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般。

　　“不可能吧……”

　　他喃喃着，轻轻抬起布丁的下巴，问，“是你吗？”

　　回应他的是打在脸上的湿热的呼吸，布丁抬起身子，前爪踩在他的膝盖上。略沉的体重压在腿上，夏衡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